第二十四章 女性的两把刀——觉醒和团结

范闲给滕梓荆安装好义肢后，小滕进房间忐忑地交代，他把自己的惊喜给搞砸了。

范闲出门，一眼就看到辛其榴坐在院子里的身影。夕阳下，辛其榴低着头，从发丝到指尖都泛着好看的颜色。

范闲弯了嘴角，带着翻涌的情潮走上前，说道：“本来想等长出辣椒后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却被你提前发现了。不过，我们马上就要启程去北齐了，也等不到它成熟。要不我们拿个花盆把辣椒苗种上，一起带过去。”

一只手悄悄抓住了范闲的衣袖，辛其榴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问道：“北齐……你也要去吗？”

“嗯，我从陛下那求来了护送你们去北齐的差事。”范闲的手轻轻搭在辛其榴的手上，慢慢收紧，说道：“北齐，我们一起去，一起回来，或者一起留下……永远留下！”

辛其榴喉咙收紧,发不出任何声音，慢慢抬头看向范闲,颤动的睫毛上隐有湿意。“小叶子的信，你看了吧！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范闲抿紧唇，看了她一会儿，辛其榴眼中的泪光让他心痛不已。

“不问。”

“为什么？”

“因为对我来说，此时此刻最想做的事是……”。范闲上前一步，修长有力的手臂圈在了她的腰间。“抱抱你，这也是母亲在信上说，最想让我替她做的事。他还让我对你说一句话”

额头与额头相抵，彼此呼吸缠绕间，辛其榴听见范闲说：“谢谢，还有，对不起。”

眼泪就这么从眼眶里跑了出来。辛其榴像个孩子一样，在范闲怀中嚎啕大哭。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怎么办，范闲，真的很对不起……”

小叶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你是否猜到了，针对你的刺杀也与神庙相关呢？

还有范闲，你若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会不会失望呢？

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

一只手滑入辛其榴浓密的发丝里，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辛其榴的背。范闲像是把她当成孩子轻哄着。

太阳缓缓下沉，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

当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天空中渐渐升起了星星，范闲一直在重复一句话：

“没关系的，六六，我和母亲都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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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门前，李云睿跪了好些时辰。最后得到的，依然是离开京都，回到封地信阳的旨意。

转身离开时，庆帝拿起弓箭，冲着摆放在殿中的盔甲射了一箭，利箭直穿心脏的位置。

李云睿听到声音回头，恍惚中看到庆帝拿着弓箭对着自己，她掉转头想要微笑，眼泪却不自觉落了下来。

离开京都前，鬼使神差地，李云睿想去琼华书院看一看

琼华书院，这个南庆北齐第一家女子书院，这个在自己的支持下建立的书院，自己却还从未踏足过。

说来也奇怪，李云睿想，当初同意她们的计划，不为党争，不为私利，不为陛下，就是自己想做，便做了。

兴之所至，李云睿只带了晚秋，轻车简从来到了琼华书院。

和想象的不同，琼华书院非常安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一问才知道，临时院长辛其榴，现在的永宁郡主，马上就要离开书院、离开南庆。因此特意举办了一场茶会，愿意的学生和老师都去参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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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到达茶会地点时，抬眼一看，茶话会的屏风上写着六个字

“工具化的女性”

长公主愣了一下，嫣然一笑，有意思。

“造成我们女性如今的困境，大概是因为女儿是注定要出嫁的。”范若若停顿，思考了一下，说道，“父亲并不能伴随女性一生，而丈夫才是。因此做到极致的自我工具化、帮着丈夫打坏女人，维护现有妻妾制度的正常运行才能获得丈夫恩赐的财富和权力。”

身穿黄衣的女夫子说道：“是啊，对于我们来说，丈夫意味着财富和权力的来源。所以我们需要用尽全力去服务丈夫的事业和情感。丈夫的成就越高，我们作为女性的价值也就越高。”

一个学生反问道“如果是这样，咱们女性，不就自己给自己设置了天花板？”她的表情有些愤怒，说道“那妻子的成就，永远都不可能超过丈夫。”

“本来女子就超越不了丈夫啊！”一名女学生喝着酒，眼神迷离道“我们女子又不能参加科考，就连经商也有诸多限制，怎么超越啊！简直是痴心妄想！”

“婉儿郡主不就成为都水清吏司，还有长公主，她们超过了多少男性！她们就是冉冉升起的星星，给了我们很大的激励！”

“得了吧！这世界能有几个女子能有她们的身份地位，而且这两颗星星坠落后，根本不可能有新星升起来。”说话的女学生低下了头，沮丧道“压在我们头上的天空，终究还是一片漆黑。”

茶话会中的女子神色都变得黯然，气氛一下子变得沉默。

“我发现大家有一个盲点！”辛其榴打破压抑，笑着说道：“大家认为好的父亲或者哥哥，是在女性成长阶段，教给我们生存法则，还引领我们找到人生方向的人。

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是对我们的人生方向进行指导和守护的人。

可是，当我们在他们的影响或者控制下，去做某些事情时，真的是对我们自己好的吗？

我们做的事，究竟是为自己好，还是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对父亲或者哥哥是有用的。

把女性当工具人的，是否还有我们自己？

我们是否只是在走代表父权的人，例如父亲、哥哥甚至是母亲，为我们规划好的路？

我们好像从来没有主体性的去尝试找到自己真正喜欢做的事情，没有自己下意识地去思考，找寻自己的价值实现！”

角落里一个一直未发声的女孩，突然开口提问“院长，我们走出父权规划的道路之后，到底什么样的道路才是真正正确的道路？”

辛其榴桀然一笑道：“这就需要你自己去找答案了！每个人想走的路，都不一样。遵循本心，能够活出自我的路，就是你的路”

“在这里，我想给大家分享一句话，一位杰出的女性说过的话：”辛其榴眼里满是闪耀的光芒，说道

“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

范若若不知为何，眼泪不自觉地涌上眼眶。

角落里，李云睿晃了晃身体，捂住了胸口。

……

座谈会结束，所有人都离开后。

李云睿看着辛其榴，笃定道“你认识叶轻眉！”

“我认不认识叶轻眉，这不重要！”辛其榴直视长公主的视线，说到

“重要的是，当初的叶轻眉选择了庆帝，而我，选择了你！”

“为什么？”李云睿面色微变，却依然笑着问道

“我不知道当初小叶子是怎么想的。一个女性白手起家过程中会遇到那么大的阻碍，为什么不找一些女性同志一起？。”辛其榴歪了歪头，疑惑道“女性在社会上竞争领域不具有合法性，因此会受到男性同盟的歧视、妒忌和仇恨。即使小叶子是依托暴力起家的，起用女性管理人才，才应该是符合现实的选择。”

李云睿眼眶微红，沉默不语。

辛其榴叹了一口气，递给李云睿一个图纸。

李云睿打开一看，是珍妮纺纱机的设计图。

“女性想要摆脱父权的影响，提高自身的地位，单靠自身的觉醒和努力是远远不够的。政治、经济、教育、科技、法律、社会观念等等因素，缺一不可。

棉花推广种植以后，采用珍妮纺纱机纺织，一次可以纺出许多根棉线，生产率提高至少8倍以上。几年以后，棉纺制品将逐步由奢华品变成老百姓的日常品。这将对我国、甚至全世界造成巨大的影响。首当其冲的，就是以纺织为生的妇女。

但这也不一定是坏事！

我希望纺织厂建立后，招收的员工大部分为为女性。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当妇女有了新的工作机会，做到经济独立，家庭结构和角色分工就会产生变化。”

李云睿轻嗤一声，“本宫为何要在乎这些草芥的命运。”

辛其榴眼神诚恳，说道：“长公主，我们女性要对抗上千年的父权制度，必须要有两把刀：一把叫觉醒，一把叫团结！

这样，即使一颗星星陨落了，也会有为无数颗星星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