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范闲出使北齐已有数月,眼看着即将回京,李承泽将谢必安派了过去,现在留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留着胡子的刀客范无救。
我常常觉得范无救是个很矛盾的人,看着有些粗旷的一个人居然日日捧着本书读着,据说是一心想要科考。
这日,李承泽和往常一样,坐姿懒散,端着碗鱼食,有一搭没一搭往池里扔着。
范无救拿着本书,胳膊搭在李承泽椅背上,认真读着。
我百无聊赖,撑在池边的护栏上,漫不经心看着池中鱼儿抢食。
“殿下!”
一小厮捧着只信鸽,小跑着从远处而来。
李承泽闻声望去,放下了手中那碗鱼食,低头把玩起食指上那镶了三颗红宝石的戒指。
我也转身,看着小厮由远及近,猜测着是不是有关北齐之事。
小厮跪下,递上信鸽。
范无救随手将书别在腰间,上前取下信鸽腿上的小布袋,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
取出小布袋内的东西,范无救对李承泽道:“一等机密。”
李承泽一听便明白了,抬起眼,“谢必安的信鸽,范闲的消息,替我看看。”
“这......”范无救有些迟疑,毕竟这可是一等机密。
“无妨,信得过你。”李承泽语气淡然。
范无救展开纸条,上下扫了几眼,沉声道:“纸上说,范闲死了。”
我心中一惊,秀眉微蹙,范闲怎么可能会死,此事必有蹊跷。
果不其然,李承泽闻言接过纸条,跻上鞋,一边看着纸上的内容一边绕到座椅背后。
“不会,范闲绝不会这么轻易死。”
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抬脚走到李承泽身边拿过纸条看了几眼。
“可是,这确实是谢必安的笔迹。”范无救如此说道。
“如果我是范闲我会怎么做。”李承泽反问道。
范无救迟疑片刻,想不出来。
“假死脱身。”我将纸条还给李承泽,玩味笑道。
李承泽也勾起唇角,将纸条揉成一团,“还是你聪明。”
范无救似是有些诧异,问道:“能去哪儿呢。”
“自然是京都。”李承泽将纸团随意一抛,“他这个人太重人情,他想瞒天过海,潜藏踪迹,只可惜,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李承泽轻蔑一笑,仿佛对范闲的把戏了如指掌。
只见范无救缓缓将一个小布袋举到李承泽眼前。
李承泽睨了一眼,“什么。”
“范闲的灰。”范无救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一哽,差点没被口水呛到。
李承泽一脸迷茫,看着那袋“范闲的灰”眨了眨眼。
“范无救你认真的吗。”我忍俊不禁道。
范无救将小布袋收了起来,脸上带了些笑意,“和殿下开个小玩笑。”
李承泽瞥他一眼,瞧着有些无语凝噎,抬起手将胳膊懒懒搭在了椅背上。
范无救见状也正经了神色,问道:“殿下怎么就这么认定范闲没死。”
李承泽不答反问,“无救,我有看错过人吗。”
“可是当面杀的人,当面焚的尸,这人怎么逃啊。”范无救有些疑惑。
“不知道,看不穿,这才叫惊喜。”
李承泽含笑,抱起胳膊,抬起手放在脸颊一侧,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点了点,玩味道:“这才是范闲。”
“范闲师从费介,鉴查院三处手里稀奇玩意儿多着呢,区区制造出一个范闲假死给众人看,还是轻而易举的。”
我迈着步子走到范无救身边,抽出他别在腰间的书,翻了翻,“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
我笑着看向范无救,“哟,这读的还是圣贤书呀。”
范无救将书拿回去合起来重新别在腰间,拍了拍,脑袋微扬,“哪个读书人不读《尚书》啊。”
我装模做样拱了拱手,“佩服佩服。”
而后绕到椅子前坐下,拿起李承泽放在桌上的那碗鱼食,朝池子里扔。
“你觉得范闲想做什么,他要是回京都,京都眼线众多,若被人看见了,告到陛下面前,那可是欺君的死罪。”
李承泽慢步走到我身旁,也从碗里拿了几颗鱼食,往池中一抛,“他想必已经知道了我和北齐的勾当,也知道我想要他性命,现下估计正琢磨着如何死而复生,名正言顺回到京都,与我斗个你死我活。”
“你准备如何应对。”我停下手中的动作,仰起头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眯了眯眼,“京都城内,我给他留了不少惊喜,就看他有没有命活着回京都一一揭晓了。”
我思索片刻,说道:“范闲既然已经与你为敌,那他恐怕会去投靠太子,如此这般,李承乾将不太好对付。”
李承乾虽有些心机手段,但远不及李承泽,往日以为李云睿和他为伍,实则李云睿对他有所利用,范闲若去找他,必定会说出李云睿和李承泽才是同谋一事,那么李承乾将会对李承泽更加怨恨,如此一来,李承泽的敌人将会更多,且更难对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范闲如今还不能正大光明在京都现身,我们静观其变。”
李承泽语气淡然,丝毫不惧。
果不其然,几日后,范闲的死讯传开,几乎人人都知道范闲已死,不少人自发的为小范诗仙追思哀悼,就连范府上下都替范闲办起了丧事,庆国上下似乎都已经认定范闲之死并无隐情。
“这其实是个好机会。”
我和李承泽一人拿着碗蘸料,围着火锅,吃的不亦乐乎。
“什么好机会。”我腮帮子鼓鼓的,问道。
李承泽夹了块肉蘸了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死讯传开,这个时候他若真死了,没人会说什么,还特别顺理成章。”
我点了点头,“确实是个好机会。”
范无救闻言,将书一合,起身边往外走。
“诶诶诶。”李承泽不明所以看向他。
范无救停下步子回头。
“干嘛去。”
“您的意思不是让我杀范闲吗。”范无救一脸理所当然。
我心中不免腹诽,这圣贤书读的,理解起话来怕是一分都得不到。
“人找着了吗,就杀。”李承泽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范无救微微睁了睁眼,了然哦了一声,浅笑道:“那找着了通知我一声。”
说完,又自顾自坐回了原位,拿出书继续读了起来。
李承泽表情无比精彩,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将口中的食物咀嚼完后咽了下去。
我咬着筷子看着两人,觉得十分搞笑,也只有李承泽了,谁敢这么和自家主子讲话啊。
李承泽也真是会挑人,一个谢必安冷面话少,一个范无救不羁愚钝,堪称卧龙凤雏也不为过。
正笑着,李承泽一个眼刀甩过来,“吃你的。”
我忙垂下眼,塞了口菜到嘴里,佯装吃的十分认真的模样。
李承泽收回视线,在锅里捞了捞,道:“其实啊,找到范闲不容易,但可以让他自己出现。”
这次范无救反应倒是挺快,立马接话道:“那他应该在哪儿出现呢。”
“还能是哪儿,抱月楼啊。”李承泽嘴角带着笑,似是胸有成竹。
“抱月楼,你是说范思辙和李承平一起开的那家青楼。”我微微皱眉,“他去那儿干嘛。”
“我命人将滕家母子送到那儿去了。”
我睁大了眼,将手中碗筷放下,“那可是青楼啊李承泽,你把滕家母子送到那种地方做什么。”
“你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把人送到那儿叫人看着,又不会逼他们母子做什么,只不过放个饵,引范闲出来。”
李承泽最后吃了一口,也放下了碗筷,不一会儿便有小厮上前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干净了,又把原先摆在桌上的物件儿重新原封不动的摆了回来。
我表情稍微好了些,又道:“范思辙这人我不清楚,但李承平我倒还算了解,李承平尚且年幼,以他的性子怎么会去开一家青楼,难道是他表哥范思辙教的。”
“应当不会,范思辙此人爱财,范闲出使北齐时,我曾与范思辙交谈过,告诉他有比澹泊书局更挣钱的买卖,我命手下的人借给他一笔钱,给他引荐了李弘成。”
“李承泽!你怎么能唆使他开青楼啊!李弘成风流成性惯了,你把他引荐给他们,他们难怪走不上正道。”我气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李承泽抬起眸子看向我,有些无辜,“我没有唆使他们开青楼啊,而且李弘成此人虽然生性风流,但他也只是给范思辙介绍了原先流晶河极富盛名的袁梦认识,后来发生的事,我与李弘成都没有干涉,范思辙甚至还夸下海口说过,他要将抱月楼打造成京都最有名的风雅之地,谁人能知抱月楼竟然发展成了一家青楼。”
我思索着,李承泽没有理由骗我,我撇了撇嘴,坐下来。
“那个袁梦,是如今抱月楼的管事?”我问道。
李承泽点了下头,“是,可我并未叫她做些逼良为娼的不端之举。”
“难道是李弘成,袁梦不是他的红颜知己吗。”
“可李弘成并未插手此事,我只叫袁梦监视着抱月楼内的一举一动,除此之外,我没再吩咐其他的,范思辙和李承平几乎没去过抱月楼,楼中上上下下都是袁梦在管,许是她的手笔。”
那就奇了怪了,李承泽和李弘成既然都没有插手抱月楼的事,范思辙与李承平又不可能去开一家青楼,那么这个抱月楼的管事袁梦,必不简单,一女子何苦要去为难同为女子的其他姑娘呢。
看来,她得暗中查一查,这袁梦背后到底是谁。
“抱月楼发展成青楼,当真不是你所为。”
李承泽直视着我的眼睛,“千真万确。”
我莫名松了口气,“抱月楼不似平常青楼,不是人人都能进的,且里边儿戒备森严,范闲不蠢,他绝不会暗自潜入。”
“所以,我给他机会进去找人。”李承泽视线落到范无救身上,“去吧,按我交代的,办追思会,追思的好的,发牌子让他们进抱月楼,之后仔细排查名单,兴许有范闲呢。”
“是,属下这就去办。”范无救领命而行。
可事情没那么顺利,几日过去了,范闲仍旧没有现身。
李承泽拿着柄木梳子,悠哉游哉梳着他额前那撮刘海,梳完还吹了一下。
范无救站在桌前,汇报着近日的情况。
“殿下,这几日的追思会,所有人名单都在这儿,未见范闲露面。”
李承泽将梳子顺手递给范无救,问道:“王启年家有什么动静。”
范无救双手接过木梳,正欲抬手也梳一梳自己额前的刘海,瞟了眼李承泽,又将梳子不经意放在脸侧梳了梳胡子,“动静倒是没什么,各地方我也安插了人员看着,只有母女二人进出,未见她人。”
我眯着眼,看着范无救拿着李承泽木梳梳胡子。
似是察觉到我的视线,范无救脸色一正,双手捧着梳子轻轻放回了李承泽桌上。
范无救猜测道:“是不是,范闲未到京都,咱们再等等。”
李承泽轻轻摇了摇头,“等不得,小范大人之死声势已成,如若这时让他重回使团,这机会可就不好再寻了。”
“可是人没出现呀。”
“无救,你知道,这世上最感动的时刻是什么吗。”李承泽卖了个关子。
范无救咧嘴一笑,摸了摸腰间的书,道:“金榜题名。”
李承泽斜了范无救一眼,“是一家团聚。”
范无救笑容一敛,抿着嘴偷偷看了眼李承泽,不知自己怎么又没答到点子上。
“你知道一家团聚的前提是什么吗。”李承泽又问道。
“得先有个家。”范无救毫不犹豫道。
“得先分,才有聚。”
我坐在一旁看着范无救那表情,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范无救虽然愚钝,但还挺有趣的。
“无救,去把王启年的妻女请来,我想看阖家团圆。”
我心中一惊,霎时间笑不出来了。
“是。”
该承认的是,范无救的执行力确实很不错。
李承泽抬起手支在脸侧,手指微曲抵在唇边,“就等着被感动。”
待到范无救离开后,我方才问李承泽,“王启年虽与范闲一党,但他妻女何其无辜啊。”
“我知,我不会伤害他们,时间紧,只好出此下策,王启年现身,范闲也必定会现身。”
蛇蝎美人二姐姐上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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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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