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确实跟他们原本所在的世界不一样。

五人刚在野外出现没多久，就感觉到了许多零星分散、逐渐往这边靠近的妖力，从四面八方飘来——

“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跟它们正面相遇。”萩原研二低声道，“它们数量太多了，恐怕很难应付。”

他们没有藏在一起，而是找了几个邻近的地方各自躲好，等待着妖怪们的到来。

“窸窸窣窣……”

伴随着如同淘洗豆子一般的声响，溪边出现了一只小妖。它的声音清脆稚嫩，唱着一首陌生的歌谣：“洗小豆呀，抓人吃呀……唰啦唰啦……”

那旋律轻快又诡异，倘若不是亲眼见到不远处的妖怪，恐怕听见声音的人都会以为这是一个孩子正在歌唱。

五人都保持着静默。他们知道这种妖怪名叫小豆洗，通常会出现在河边或者桥下。要是有人被它的歌声吸引靠近，就会猝不及防掉进水里。

这时，一团青蓝色的火光从上空飞过，映得夜间的树林亮如白昼。

他们定睛一看，才发现在空中飞翔的不是火焰，而是一只青鹭。它的羽翼四周环绕着蓝色火焰，随着翅膀的扇动不住发出亮光。

——毫无疑问，这是青鹭火。

传闻皇帝曾在神泉苑偶遇一只青鹭，命令官员将它抓来。然而青鹭行动敏捷，官员根本抓不住，只得向它宣告皇帝敕令。青鹭听见敕令后主动就擒，皇帝非常感动，赐予青鹭五位之官，准许它进入清凉殿与殿上间。青鹭羽翼上闪烁的蓝光，也被视为崇高身份的象征。

短短片刻，他们目睹了各种各样的妖怪从这片树林里路过——有日本家喻户晓的河童、天狗、滑头鬼等等，也有一些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鬼怪。

它们似乎拥有同一个目的地，赶路似的匆匆经过树林与河流，不知最终要去往何方。

这就是传说中的百鬼夜行吗？看着挺瘆人的。

松田阵平想跟身边的人说说话，又怕引起妖怪们的注意，只能强忍着没有吭声。

诸伏景光保持着静止的姿势，想起《今昔物语集》中的一段话：“或人夜行，见百鬼夜行，皆奇形怪状……或有一目一足，或有多目多足，或有无头无手，或有无身无足，或有火焰飞腾，或有水波涌动……其声色状貌，不可胜记也。”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再也没有妖怪出现，五人才敢从藏身的树木、山石后面现身，与同伴会合。

“要是刚才被发现了，那些妖怪一拥而上，我们肯定会被吃掉的。”萩原研二心有余悸，“这数量也太惊人了吧！”

“不然怎么叫‘百鬼夜行’呢？”松田阵平挑起眉梢。

伊达航望向它们消失的方向。“你们觉得，那些妖怪去往同一个方向，是去做什么？”

“或许是去参加什么庆典之类的活动吧。”降谷零推测，“也有可能是去觐见某位大妖。”

“那位大妖，会不会就是我们需要打败的最终BOSS？”松田阵平问道。

四人听见这句话，都愣了一下。

诸伏景光有点遗憾。“失算了，刚才应该悄悄跟在它们后面的。”

“没关系，既然是觐见，就肯定不止一次。”萩原研二笑了笑，“下次再遇到百鬼夜行，我们抓紧机会跟上就是了。”

苍翠的山林间，有一口不起眼的古井。他们路过井边时，隐约听见有人正在数数：“一，二，三……”

五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脚步，仔细聆听着从井中传出来的声音。

“六，七，八……”

那个幽怨的女声数着数着，突然变得愤怒：“为什么只有九个呢？为什么啊？”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确定该不该回答她的问题。

“因为第十个盘子被将军的夫人拿走了。”松田阵平冷静地接话，“你是被她陷害的，对吧？阿菊。”

数盘子的声音停了下来，随即变成了“呜呜”的哭声，听着甚是凄凉。过了一会，哀怨的哭声也消失了，井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在查阅百鬼夜行的相关资料时，他们读过关于皿数的故事。

传说在平安时代，一位将军想娶一个叫阿菊的女人为妾。他的夫人心生嫉妒，污蔑阿菊偷了将军府上一个名贵的盘子，并将阿菊推入井中。此后每夜，人们都会听见井里传来阿菊数盘子的声音。

“阿菊也是个可怜人。”萩原研二叹息道。

在野外连续走了几个小时，五人都有些累了，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不远处有一间旅店，破旧的招牌在灯笼的映照下隐约可见：“温泉旅店”。

降谷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开在这种地方的旅店，真的信得过吗？”

“总之，不会比露宿野外更糟了。”伊达航看了看疲惫的同伴们，“我们需要休息，及时恢复精力，才有余力和妖怪们作战。”

“打扰了。”

旧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

“欢迎光临。”

慈眉善目的旅店老板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不像妖怪。“请问几位贵客是需要住店，还是泡温泉呢？如果选择住店，可以免费享受温泉服务。”

“我们要住店，明天中午离开。请问一共多少钱？”

伊达航正想拿出现金付账，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万一这个世界通用的货币跟他们的不一样，该怎么办？

老板的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松田阵平身上停顿须臾，随即恭敬地垂下了头，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

“尊驾能够光临这里，小店已经蓬荜生辉了，实在不敢收尊驾的钱。”

“什么？”从未被人这样称呼的松田阵平皱了皱眉，完全没听懂他的意思。

五人都准备取出一部分现金当住宿费，没想到老板分文不收，一直诚惶诚恐地推拒，最后几乎要跪下来恳求了。“几位大人，小店实在是受不起啊！”

他们实在没办法，只能把现金收了起来，又不想像无赖一样白吃白住，就把一些随身物品送给老板，作为答谢。

老板高兴地收下了四人的赠礼，却唯独不肯收松田阵平的东西，让他郁闷了好久。

“平时遇到前来投宿的客人，在下都会例行提醒一句：深夜千万不要外出，可能会遇到百鬼夜行。”老板说道。

五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道：确实，我们刚才已经遇到过了。

老板保持着稍稍垂首的姿势，又说：“不过以几位贵客的实力，想必不怕百鬼夜行，是在下多嘴了。”

“请问……百鬼夜行，是每晚都会有吗？”萩原研二问了一句。

“通常三天会有一次。”老板将写有门牌号码的钥匙交给他们，“时候不早，在下就不打扰贵客们休息了，请各位前往楼上的客房。”

“松田，老板刚才一直在看你。”

领了钥匙上楼之后，降谷零压低声音对松田阵平说道：“在他眼里，你一定不是凡人，而且地位很高。”

松田阵平双手环在胸前，眉尖微微拧起。“你们说，有什么生物是长着青色的鳞片，身份又非常尊贵的？”

另外四人和他对视着，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心底都浮现出同一个答案。

如果真是他们想的那样，就能理解老板为什么会说：“以几位贵客的实力，想必不怕百鬼夜行。”

因为这次没有付费，他们也不好意思独占五个房间，于是决定幼驯染们合住一间，伊达航住单间。

“萩，你觉得我真的会是龙吗？”松田阵平躺在榻榻米上，翻过身看向幼驯染。

萩原研二也转了过来，与他四目相对，紫色的眼眸里透着憧憬的神采。“我也不能确定，但是……变成龙神的小阵平，想想就觉得很帅气呢。”

“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却能一眼看出我的身份。”松田阵平有些忌惮，“这个老板的实力，肯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弱势。”

“那是当然的。能在百鬼夜行的地方开旅店，要是没两把刷子，早就连人带店都被铲平了。”

萩原研二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幼驯染的被子。“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早点休息吧。”

松田阵平也觉得困了，揉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晚安，萩。”

“晚安，小阵平。”萩原研二凝望着他湛蓝的双眸，缓缓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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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