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从胶东机场到市南区将近一个小时，车程不短，黄少天本该有点昏昏欲睡，但事实是没有。

陈今玉开车开得很稳，还有闲心跟他慢悠悠地聊天。聊天归聊天，开车的时候跟司机肢体接触这种事还是算了，黄少天对此敬之畏之，他问：“你带我去哪里啊？搞人口拐卖吗？这不好吧，我还要打比赛的，而且我一场比赛多少钱你是知道的，让我活着拉磨绝对比切成小块值钱，再考虑下？”

“回家。”陈今玉说，黄少天立刻侧目看她，“不会是回你姥姥家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空手去见你姥姥妈妈不好吧？”

至于姥爷，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被他不太礼貌地下意识忽略了，姥爷在这个家的存在感确实也有点查无此人的感觉。

“想得太美了吧，”她笑了一声，“回我家，我自己的房子，养你两天。”

哇，笑摆明是挑逗吧。

“两天”只是随口说出的天数，不代表具体日期，黄少天知道。但他还是说：“就两天，是不是有点太短？”

陈今玉很现实也很理智：“冬休才几天？你回程机票订了吗？”

冇啊冇啊，黄少天不老实，适逢红灯，车流渐停，他向她靠去，想亲，陈今玉不许，掌心挨上他脸颊，凝着力道一顶，没让他再靠近。

他的双眸在夜间显得太明亮，红灯闪射落入眸心，像火。赤芒跳动，耀眼到有些尖锐了。被她伸手挡住还笑，顺势去吻她的掌心，陈今玉也失笑，说：“到家再说。”

这房子是姥姥买给她的成年礼物，靠海，驶近时已经可以看到海天一线。天色很晚，晚夜漆黑，天幕间寒星渺渺，工业化时代，有几颗散星镶嵌在天空已经很难得。

车子停进车库，黄少天又在喊冷，嗓音却被突如其来的烟花声盖过。他抬起头，漫天花火如痴雨，一瞬如白昼。

海上生明月。

烟花爆竹声响未停，连绵断续，烟火的影子渐次消散，金砂光屑仿佛融入海底，点点消融，陈今玉也在抬头看，光辉动人，将她的面部轮廓映照得太分明，脸颊镀上一层微光，光与火都飘进她眼底，在这个冬日的冷夜里幽然发亮。

那声响是接吻的讯号和预告。

已经到家了。黄少天想，她说回家再说，现在可以说，现在可以吻她。

肢体与肢体纠缠，唇与唇共同融化，闭眼的时候他又想，没办法放下过去，没办法不爱她，痴心痴恋化作雨丝情丝纷纷纠葛，永远在原地停留，没办法向前走，这辈子就这样了。

Q市夜风太凉，再睁眼时，双眼因为受寒而刺激出些微泪光，太冷了，连拥抱的动作都像是抱团取暖，她的围巾和羽绒服都散发着可靠的温度，于是又近似于飞蛾扑火。总是自取灭亡，总是自作自受，把砒^^霜当蜜糖，自食其果，又不承认那是苦果，不承认艰涩。

有那么一瞬间，黄少天几乎想要开口，想要请求复合。但他止住了，她不会答应。理智回笼得太快，那点冲动也很快消弭无踪，一点影子都没能留下，他只是说：“真冷啊，怎么这么冷？我们快进屋吧，你家有暖气吧？”

愚蠢的G市小伙。Q市的房子怎么可能没有暖气？这问题太蠢，问得太不走心，只是转移话题，陈今玉心知肚明，这种了解和默契，有时候会成为一把双刃剑，刮过心口微微生疼，但她也只是说：“放心吧，很暖和，但是你穿得太少了，怎么什么都没带？”

“我走得好着急。你说要我见你，几个小时之前才亲口讲过，怎么现在就忘记了？”他理所当然地说，两个人像扭曲的连体婴一样进入室内，暖意涌上来，黄少天好受多了。

他穿得这么少就赶过来，真不怕冻死。蓝雨也不是没在冬天和霸图打过比赛，只能说他走得太急，陈今玉别无她法，发消息给销售买点厚衣服，明天同城跑腿送过来。

“明天找文清打麻将吧……”她喃喃地说。

“三缺一啊，”黄少天说，“找老韩打麻将？你也是真敢想，他们队除了张新杰都是本地人吧，再叫谁过来？”

明天再说吧。陈今玉给韩文清发消息，问他明天能不能出来打麻将。你说这不巧了吗，她这房子里还真配了个麻将桌，韩文清沉吟片刻，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她就接着说，少天来Q市了。

韩文清更觉得不对了。虽然她俩余情未了却死也不复合这事儿全联盟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但是黄少天大过年的跑到Q市来找陈今玉？感觉很诡异啊。

霸图队长是一名大风大浪当前亦屹然不动的男子。他回复说可以，然后在霸图队群艾特全体成员，问谁明天有空来打麻将，三缺一。

周光义谨慎地问：“三缺一？跟队长家里人打吗？不太好吧。”

“跟今玉吧。”张新杰脑子一转就想明白了，“她过年回家。但为什么是三缺一？”

“还有黄少天。”韩文清说。

这简直像是一枚重磅炸^^弹。周光义和白言飞开始猛发私信，俩人又顺势拐到五期群里了，疯狂艾特方锐和宋晓：“快出来快出来，你家产疑似要复合，黄少追到今玉姐老家去了，他重男啊？救命蓝雨有男鬼啊！”

每支战队都有自己的土特产，可能蓝雨就是盛产男鬼吧。

周泽楷说：“啊？”

“啥玩意？”宋晓躺在家里过年呢，原本还懒洋洋地窝在床上对着手机傻乐，一看这消息瞬间惊起，“黄少去Q市我咋不知道，他也没说啊？我看看朋友圈和群……都没消息啊。”

黄少天上一天朋友圈还是今天中午发的，拍了张家里电脑的照片，内容当然是荣耀，文案是：敬业的职业选手放假也要刷竞技场，妙哉妙哉。

下午就跑到Q市去了？宋晓大震，火速去翻黄少天抖鹰，偷窥他的IP，再是大惊：靠啊，怎么真的在Q市！春节航班紧张，机票价高，他还真千里迢迢跑过去了，发癫啊！

严格来说，宋晓和方锐并非cp粉，磕同事的cp这件事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超过、太诡异了，他俩只是在蓝雨一路见证过两人的恋情，属于内部人士，方锐是从蓝雨青训营出来的，也算半个蓝雨人，白言飞指望他俩打探消息。

“简单。”方锐自信道，“犯贱于我而言像呼吸一样简单自如，且看我试探一番。”

他转头就给黄少天发消息：“哈哈，黄少，最近在哪里发财？”

黄少天正趴陈今**上刷抖鹰呢，见此支起身，目光在房间内转了一圈儿，最终锁定一只小豆泥毛绒玩偶，拍照发给方锐：“勿扰，在和逻辑猫一起挖煤。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别打扰本剑圣干活。”

“哇塞，剑圣转职去做挖煤工啊。”方锐说，“可以的黄少可以的，退役再就业新方向这不就来了？多挖点，赚到钱记得分小弟一半，新年快乐哈。”

想法太美，美得让黄少天想笑，不过他也懒得管了，心情好的时候懒得计较这些。方锐重回五期群，凝重道：“大概率在今玉姐家里挖煤。”

“停。”吴羽策说，“你很奇怪你知道吗？挖煤？Q市什么时候变成煤城了。”

“我不是城里人，我不知道啊。”方锐瞎说，那照片只露出一小点背景，怎么看都不像酒店，疑似黄少天春风得意又要狠狠绽放了，此人未免也太得宠。

最得宠的实际上是近水楼台的张佳乐，不过这件事五期生们是不会知道的。

总之，最后凑人头的是白言飞。周光义去隔壁城市走亲戚了，幸灾乐祸地笑，很遗憾自己不能到场。

次日，白言飞随韩队长来陈今玉家做客，开门的是黄少天，摆着一张喜气洋洋的笑脸，跟他俩说新年好新年好，堪称春风满面，不知道还以为Q市一夜入春了呢。

白言飞说黄少，理论上来说你比我大，应该给我包红包吧。

“哇塞，你这脸皮也是让人叹为观止。”黄少天叹道，又去看韩文清，“老韩这是你们霸图传统吗？Q市人就是敞亮，你给你们队小孩包红包了吗？你要是真的发红包了我也可以考虑一下，不过我都没有给景熙他们两个，难道先便宜你们霸图的？不太好吧。”

韩文清面无表情地看他。白言飞真诚道：“你想给吗黄少？我没意见，真的，红包拿来。”

黄少天后退一步，哈哈笑道：“大过年的表情松弛点呗，老韩笑一个？”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陈今玉的声音从楼上遥遥传来，隔得太远，模糊而听不清晰，她在楼上收拾麻将机来着，“把人带上来呀，让你接待人家，没让你当门神。”

三人依言上楼，陈今玉还真给白言飞塞了个红包，不过里头塞得不只有人民币，还有荣耀新年活动的兑换码，是个什么帽子装备，罗塔戴上这顶帽子会显得很喜庆，据说红彤彤的非常吉祥。

罗塔肯定是不会戴的，活动出品并非银装，戴上掉属性啊。不过白言飞倒是可以给他的元素法师小号戴，他谢过陈今玉，又在五期群里炫耀：“好奇怪，你们怎么知道姐给我发红包了？”

“我说过很多次，是你姐吗你就叫？”方锐指责他，“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在别人饥饿的时候小声咀嚼也是一种美德？”

“哦，你很饥饿？”吴羽策轻飘飘地开炮，“呼啸不给你发工资吗？你还饥饿上了。”

“锐？”周泽楷小惊失色，“呼啸待遇不好，来轮回。”

白言飞真要笑倒了，谈笑间飞出一张二筒，被陈今玉笑纳，一推牌，胡了。

牌桌上六亲不认，韩文清和黄少天都输了钱给她。白言飞坐小孩那桌，不用交钱，逃过一劫。

一个G市人，三个Q市人，该打北方麻将还是广东麻将，这根本不是个问题。黄少天强行入乡随俗，虽然到最后完全是乱来了，这桌麻将充满南北交融的大杂烩之感。

北方麻将的规则实际上要比广东流派简单一点，黄少天说要给生活加点料，于是引入一些广东特色。陈今玉随他去了，韩文清说这不太规矩，乱来，但考虑到一家之主都没意见，他就也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旁边，白言飞坐对面。这麻将打着打着就开始跑题，边扔牌边闲聊。室内暖气很足，穿长袖还有点热，陈今玉居家服是短袖，这会儿怡然自得，黄少天也一样，他本就是穿着短袖来Q市的，所以她说他脑子真是有问题，来之前居然都没多加考虑，他听了就笑，“你搵我过嚟，我仲有咩好考虑嘅？随叫随到呀。”

外人在场，他用了加密语言，怕她听不懂，语速没有很快，讲得还是那种标准白话，陈今玉确实听得懂，就道：“随叫随到？你都唔怕我搵你笨。”

你也不怕我占你便宜——哇，黄少天依旧用加密语言说，“你要怎么占我便宜？我还蛮期待的。”

白言飞想叽里咕噜说啥呢？这里是Q市请说山东话。哈哈听不懂啊。

韩文清则比他有手段得多，眉毛一抬，又打一张八条，面色无波地说了一串山东话，问陈今玉要不要。

她立刻切换语言系统，换到山东话，说不要。这次轮到黄少天说：“叽里咕噜说啥呢？八条是吧，你们都不要那我就笑纳了，胡了。”

他神情得意地一推牌，花色齐全，陈今玉和韩文清平静地掏钱。

再开一局，几人纷纷抽牌，打出一张又一张，陈今玉说：“这应该不算聚众赌博吧。……文清你胳膊线条好像练得更好了。”

室内挺热，韩文清穿高领毛衣来的，此刻将袖口挽起，线条确实紧绷明晰，他侧眸看了眼陈今玉，此人指尖拨弄一张牌，手臂悬起，更是利落有力，脉络分明。看起来稳稳的壮壮的，很可靠很安心。

黄少天用那种眼神看着韩文清宽广的胸怀，不自觉低头对比，不得不承认老韩天赋异禀。

“换锻炼方案了，”韩文清收回视线，如实相告，“你想要的话发你一份。”

客观来说，女性的上肢力量要比男性弱上一点点，但男的也不是什么超人，终究只是血肉之躯，他的锻炼方案，她当然也能拿去用。陈今玉欣然应允，朝他笑，谢谢文清。

然后又胡了。

她的牌运奇好无比，好到诡异，仔细想来投资眼光也不错。第五赛季她拿一个亚军，网友总说看起来一片惨淡，但那是因为与冠军失之交臂。全联盟那么多支队伍，进不了季后赛、没触碰过总决赛的比比皆是，亚军其实并不难看，只是冠军总更耀眼。

韩文清认赌服输，面不改色地继续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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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大雁衔枝（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