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黄少天有自己的家要回，不可能一直待在Q市做陈今玉的金丝雀，留了两天就要回G市，陈今玉送他去机场，怕被拍，只能在车内吻别。

每次分别，道别的话总结下来其实也只有那么两句。季后赛见，总决赛见。年后重新开赛又做回对手，无法给出更好的祝愿，谁都只想要赢，谁都不甘心输。

未到最后，不会有人放弃。常规赛的比分从来都不值得多说，挤进季后赛名单就够了。陈今玉想要剑指总冠军，黄少天又何尝不是如此。

百花蓝雨再战是在第二十五轮，百花主场，所以黄少天说：“K市再见，你知道我的，我不会手下留情，所以你也要做好准备，你们全队都应该做好准备。”

这是宣战，但他的话却越说越多：“还有你们队那个七期的小孩，叫什么来着，唐昊？他打得挺有意思的，有老韩还有孙哲平那味道了，听林枫说他进青训的时候孙哲平还在？这孩子不会是什么孙哲平私生男吧，哎呀你们百花。”

“你们百花”，话音脱口便是一怔，过后又笑。你们我们，对手战友，这样的话，他已经可以顺畅无阻地说出口，足见时光洗涤，似乎可以逐渐忘记一切，包括过去。

只是似乎。忘不掉的，他知道。

水寂静缓慢地流。

陈今玉只道：“快走吧，安检还没过，一会儿登机了。”

春节休赛期说到底也只有一周多一点，送走黄少天，假期也所剩无几了。陈今玉回姥姥家，扮演大孝子和大孝孙的社会角色，陈明途倒是没问女儿这两天怎么不在家，动动脑子想想也就明白了，她只有一个问题：“这是哪个男孩儿？跟了你好几年的那个，还是你队友？”

这两个人在她迄今为止的生命中似乎占比过多。假如她的人生是一本小说，那他们确实留下了太多的墨痕，洇湿纸页。

陈今玉回答：“跟我好几年那个。”

还是那句话，她们这个圈子，谈恋爱只能叫做“跟”。

收假返工之前又打了几天麻将，把霸图能摇的本地人都摇遍了，甚至叫了李艺博。李艺博也是Q市人，退役之后在B市定居，过年也要回老家。

要问他的感想？李艺博觉得这很奇葩啊。但看到端坐在牌桌对面的陈今玉，他就释怀了。既然是陈今玉组的局，那就很正常了，她这人就这样，什么事儿跟她沾边儿都显得抽象，又很理所应当。

这麻将打得其乐融融，他看着此人和老队长低语交谈，都觉得这画面有点温馨了。

光打麻将还不够，还要发微博，陈今玉又借机蝞粉，拉着韩文清朝镜头笑，她笑得倒是很开心，韩文清一扯嘴角，各种霸气侧漏、令人闻风丧胆。她说哈哈文清笑得很漂亮，但是你先别笑了。他嘴角就放下来了，面无表情地看镜头好像更吓人。

此人成为陈今玉蝞粉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不管了，先营销下绝美同事情。

陈今玉挤在一群霸图选手中间，融入得很丝滑，场面很和谐，网友纷纷调侃这是转会预告函。远在K市的张佳乐看到这合照急得原地转圈，他评论：“这是我的队长、我们百花的队长，老韩你注意点！”

急也没用。

冬休后第一场比赛就是霸图对百花，前者主场。陈今玉心说她都没必要回K市，真多余。

有韩文清、张新杰坐镇的霸图自然很不好对付，张副队又是远近闻名的战术大师，其战术造诣比陈今玉高了0.5颗星，然而繁花血景总是横冲直撞，总能撞开所有对手，撞出一条笔直前路。

个人赛事霸图占据优势，比分3：2，等到团队赛，这比分又被百花强势地扳了回来，张新杰固然有精妙算计、缜密绸缪，只是繁花血景这一杀招太过超模，很多选手都想向冯主席血书请愿，能不能把这大杀器给ban了？

不能。不仅不能，还要持续地被大杀器暴揍。

第二赛季到第七赛季，这么多年过去，新人出道老人退役，对手换了一批又一批，能破繁花血景的依旧只有叶秋。

常规赛第二十八轮，一叶之秋的战矛悍然振破血影狂花，却邪挑开葬花，矛影舞如龙蛇，斗神依然如此强悍，叫人难以招架抵挡，落花狼藉都不禁被这猛烈攻势逼退半步，陈今玉无心退让，但这人实在太猛了，他已经打了七年比赛，居然未曾有过状态下滑的颓势，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不需要任何交流，不需要眼神，场上也无法交换眼神。张佳乐操纵着百花缭乱丢出一片更绚烂密集的手雷，叶秋只是叹笑：“你看你，又打不中，这招用了这么多年，怎么还没用腻啊？”

张佳乐一点就炸：“总说那几句话腻不腻啊？你对我们繁花血景到底有什么意见，我们线下单挑啊！”

叶秋说：“算了吧，打不过你们队长，老胳膊老腿的求放过。”

要是他这状态都算老胳膊老腿，那联盟也没有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了。陈今玉平淡地反击：“并非老胳膊老腿，我看你是半老徐公，别有一番风情啊。”

哈哈，又被骚扰调戏了，好恶俗。不过叶秋也习惯了。跟她做了多少年对手就在赛场上被害了多少年，五年了，他已经被迫害五年了，人生又有几个五年？他都被搞出来抗性了。

比谁脸皮厚吗？有意思。

重剑划过咽喉，炸开一道靡丽血线，一叶之秋立刻还击，战斗法师与狂剑士打得难舍难分，紧紧缠着彼此，谁也跑不掉，陈今玉继续道：“不过，只要这招有用就行了。除了你也没人能破开啊，前辈。”

众所周知，她每次假模假样地叫他“前辈”都准没好事。

况且她说得没错。

放眼全联盟，免疫繁花血景的也只有叶秋一人。不是嘉世，只是叶秋。

所以一叶之秋破开漫天血花，嘉世众人却无法跟上。苏沐橙倒是策应了一炮，快、准、狠，极其有效，但依然无人追随，刘皓的暗无天日仍在原地与唐昊的德里罗纠缠，王泽的火柴甚至在逛街——他其实是在找角度交出巴^^雷^^特狙击，想要强切傲风残花，但总是找不到机会，俨然化作隐形人。

她们的团队赛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嘉世就这样告负。第六赛季到第七赛季，它的擂台赛依旧成绩斐然，很能打，团队赛却没有再赢过百花一次，配合得很难评。

这太奇怪了，陈今玉想，即便放在战术大师堆儿里，叶秋此人也是最出挑的一个，老狐狸一头，从来都很棘手，他的操作、意识、战术都是无懈可击，临场指挥更是堪称把饭喂到队友嘴边，为什么还能打成这个样子呢？

赛后查看各项数据，除了沐雨橙风和一叶之秋，其她选手的参团率和有效输出都有点可怜，不过也可以说是被百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只是不应该。嘉世是曾铸三连冠盛景的老牌豪门，是一支无可置疑的劲旅，还有叶秋和苏沐橙这对最佳搭档，怎么能打成这样？简直有失水准了。

比赛结束，陈今玉和叶秋在吸烟室聊了一会儿，她说：“你们家的人乍看没什么问题，都在找机会，都在努力，但怎么会搞成这样？”

跟叶秋没必要客套，两人向来有话直说。作为敌人，嘉世成绩下滑于她而言当然是好事；作为朋友，她又不忍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是希望他好的。

叶秋帮她点烟，眉睫低垂好似低眉顺目，让辉煌多年的斗神都显得像点烟小弟，火舌燎起他就退开，再给自己点烟，叼着香烟含含糊糊地说：“技术上都没什么问题。心思不放在比赛上……场上想得太多，不是好事。”

烟雾飘摇弥散，笼过清俊眉眼，似隔云山。陈今玉同样垂目，眼睫颤动如蝶翼，忽闪间流淌几分静意美丽。蝴蝶翅膀总是脆弱，但不会有人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她，一折即断、一触即碎的从来都不是她，她倒是很擅长将对手碾碎。

也就是说，这是嘉世的内部问题。她不想要话题变得过分沉重，便开玩笑：“那你转会来百花，我们再把沐橙买过来，你们继续打矛炮，我和张佳乐也继续打繁花血景，我们组个四核豪华战舰，绝对笑傲全联盟。”

“这么敢想呢？”他笑道，唇间含烟，话音就显得模糊朦胧，有点儿低沉，“三核都是没影儿的事儿，王大眼和云秀老韩至今在打单核心，你都想到四核了？只怕你们买不起，斗神和首席枪炮师啊……”

还真买不起，选手加角色打包，估计少说三千万吧。一时间倒不出来这么多钱，总之百花老板只能送陶轩三千万，千万要快乐，千万要幸福，千万要健康。

于是只作笑谈。陈今玉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譬如嘉世给苏沐橙签的那些广告，还有叶秋在团队中的地位……她总是敏锐，直觉上感到不对，却终究没有说。问题无法解决，这些事恐怕不是选手能够左右的，说出来也不会更好过，她只希望他好，不希望他难过。

所以她也只是说：“不做队友，那就只能做对手咯。走着瞧吧，下赛季、下下赛季，我还是不会让你从我们手里讨到好。”

叶秋闻言便笑，目光垂落，轻柔地扫过她面庞，稍作停留，静止顷刻。他望着她的眼睛，跃入漆黑澄明的静湖，从中望见自己的身影，与她场下相对总是轻松带笑，他又何尝不希望她好。

再开口时语气随意，听起来分外散怠，懒洋洋的：“今玉啊，是你讨不到我的好。什么时候弄出一个我破不了的招数再来跟我放狠话吧。”

荣耀不是一个人的游戏。他最清楚不过。繁花血景，嘉世其实已经无法攻破了。他知道。

但她希望他好。总是盼着他好。所以他就说：“季后赛再战啊。”

像是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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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大雁衔枝（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