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仇什么怨啊？”陈今玉说，态度像判官，“我们蓝雨还没到跟嘉世角逐冠军的程度吧？队长你讲得好像叶秋跟你有杀父之仇。”

“很好很好，保持这个态度，时刻谨记你是蓝雨大部队的一员，即将干翻全联盟。”

魏琛先表扬她很有整体意识和荣辱观，因为她说的是“我们蓝雨”，又谴责地批评她说，“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大蓝雨打不过嘉世一样，记住了总有一天老子要从叶秋手里把冠军抢过来。”

陈今玉老实地说记住了，一些无用的小道消息开始在脑子里翻涌，像叶秋魏琛这种元老级职业选手起初都是在网游里认识的，所以叶秋带领嘉王朝抢了她们蓝溪阁很多Boss？那确实堪比杀父之仇，那叫一个年少相遇相恨相杀，必须不共戴天了。

当然，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魏队长看起来也并不年少，更是很难想象他从前那些青葱岁月。

青训营搞得好像什么纳^^粹集中营，那个作息表也是让陈今玉很醉，她的兴趣爱好不多，睡懒觉恰是其中一个，虽说正式训练是在九点半，但也足够让她苦不堪言。

“我的生物钟都被调过来了。”她木着一张脸对黄少天说，唇角平直，眉眼因为困倦而显得格外冷淡，整个人看起来特像一面瘫。

“你那个生物钟早就该改改啦，”他哈哈笑着说，“每次放假早上我找你你都在睡大觉的，我又不想吵醒你，要等你好久你才起床，让我等这么久简直罪孽深重。”

陈今玉冷漠地说：“其实是奖励你，放置play。”

黄少天跳起来了：“你怎么总顶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讲冷笑话讲那些烂话呀？！”

她呵呵笑了两声，就算一笑而过。

蓝雨青训营里就她一个女孩儿，因此她可以独占双人宿舍，喜提单人间。她不知道这究竟能不能算做一件好事，无论何时，缺乏同性的环境都不会令一个女性太好受，就像是远离自己族群的野兽。

脱离同性群体，陈今玉只好退而求其次，还好她有黄少天这个现成的搭子，但搭子对她的说法很不满意，就皱着眉不满地看她，嘴角一压就开始指责她的用词，“什么搭子，说得一点甜蜜氛围也没有，我们是情侣、情侣，别搞得好像我们只是青训营认识的同学……咦该叫同学吗？还是同事？同志？同仁？同期？”

陈今玉熟练地接话：“好好好，对对对，神雕侠侣雌雄双煞，应该是叫同期练习生。”

黄少天说不对吧？我们这是青训营不是选秀练习生出道啊。

她并不想和这只碎嘴子柯基探讨这种毫无营养毫不学术的话题，每当他话语不断而她无心应答，她总是撞上去吻他。

她们俩的身高几乎没有差距，一两厘米都不到，因此不需要弯腰垫脚，低头抬头，她迎上去就可以吻上他的嘴唇，堵住那些机关枪子弹一样蹦个不停的话，言语封印于唇齿，就此被吞吃殆尽，卷入另一人的口腔，字音于是也在舌尖徘徊又融化。

除陈今玉之外，蓝雨上到战队正选，下到食堂工作人员都没有女性，就连女厕所清洁工都是大爷，还是在她进来之后急匆匆地现招聘了一位保洁阿姨，陈今玉都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什么战队，什么俱乐部？和尚庙来的吧。

什么叫一语成谶，这就叫一语成谶，后来蓝雨的热度提起来，粉丝都戏称它是蓝雨庙，说陈今玉是庙里供的菩萨，独一个，又说她终究是蓝雨得不到的女选手。

一开始还没这么离谱，然而在陈今玉转会之后，粉丝们都不禁开玩笑，说十八罗汉留不住菩萨，女选手和蓝雨命里犯冲：她走之后，蓝雨再也没能签下任何一名女性选手，女厕所又沉寂下来了。

青训营里尽是网瘾少年，魏琛没功夫管这个，都交给俱乐部的专业人员，负责人将网瘾少年们分成三人小组。陈今玉和黄少天早就认识，关系又好，但凡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负责人干脆把她俩放在了一块儿。

训练之外她俩本就是搭子，现在干脆结成小组了，黄少天的评价是如此甚好，陈今玉的评价是满训练营就她俩打得最好，又有魏队长点名关照，不分到一起才奇怪呢。

诡异的是小组中的第三人是青训营里的吊车尾。这个“第三人”是陈今玉美化后的结果，黄少天的原话是电灯泡和第三者，她就说他：“少天，可不可以不做mean boy，你千万不要舔嘴唇啊。”

“点解呀？”他笑嘻嘻地问，不解其意。

“怕你被自己毒死。”她说，“哪里来的涂了毒的刀子嘴？”

她们在枯燥训练的间隙插科打诨，黄少天放眼去看周围的网瘾少年，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如临大敌，双手就没离开过鼠标和键盘。魏琛偶尔来青训营溜达的时候也会指点江山一番，有一次和年轻人们开玩笑，说得是：“以后进了职业圈，这俩就是你们的命根子。”

副队长方世镜也会和他一起来串门，闻言失笑，又补上一句：“还有账号卡。……其实最重要的是手，仔细你们的手。”

人家都一心沉浸训练，不敢有半点分神，唯独她们两人仗着天赋好手速快，敢在这时候分心谈笑，陈今玉漫不经心地让她的狂剑一次又一次受身，练习走位，黄少天操纵的剑客也稳稳地跃上浮空的石阶，利落地翻身避开迎面而来的障碍物。

剑客再一次与扑面的弓箭擦肩而过，操作者本人也捕捉到一个得以喘息停歇的机会。

陈今玉的双眼停在电脑屏幕，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讲话时没有侧头看他，“……之前去看大师，人家不是说了？少造口业、嘴上积德呀。”

罕见地，他没有回应她。

这种让人不习惯的沉默让陈今玉不禁愣了一下，就在她因困惑而扭过头看他的刹那，她询问的眼神撞上一堵隐含笑意的墙。

他的嘴唇先一步抵了过来，只是轻轻地一贴，触之即离，一触即分，蝴蝶再一次振翅，飞离她的唇隙，而后是他得意又带笑的嗓音。黄少天说：“你自己尝尝有没有毒啊，要被毒死我们也要一起死啦，不过呢我是不舍得毒死你的，所以小玉我要反驳你，我嘴巴根本没有那么毒，没有那回事。”

哎哟，诡辩。又是熟悉的诡辩论。

她无奈地望了一眼这个当代芝诺，芝诺却跟没事人似的，把不存在的毒素传递给她就笑嘻嘻地折回去训练，若无其事，只当无事发生。然而唇角那压不下去的弧度却暴露了一切，摆明了有事发生。

目光收回，即将重新落在屏幕，却在中途与一双眼睛意外相撞。两人的视线在静寂之中停顿片刻，彼此都难免愣神。

被黄少天称为“电灯泡”和“第三者”的吊车尾同学也无奈地看着她，冲她礼貌地笑了一下就收回视线，满脸写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这下陈今玉是真的无奈了，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她和黄少天在谈这个事双方都没有刻意隐瞒，有心人都看得出来，魏琛也知道这回事，但他又没说青训营不许谈情说爱，而是说我又不是教导主任哪管这么多，再说你们俩小鬼在学校里早恋人家管你们也没听吧？

……没这回事儿，在学校里还是比较低调的。陈今玉当时说，魏琛对她这句算不上辩解的辩解不置可否，就像他说得那样，他不管这个。

吊车尾其实有他的大名，人叫喻文州，只是黄少天不好好叫他的名字，他们之间也没有多少交集，他只管跟陈今玉腻在一起。

至于吊车尾为什么会和俩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分在一组，这是个谜。陈今玉猜，负责人估计是想采用先富带动后富的策略，二带一。

带不动带不动，黄少天说，“他那个手速完全没救了，不知道是怎么进的青训营。”

实际上他并没有刻意贬低对方的意思，甚至隐隐为他感到遗憾：打比赛当然是手速最重要。以喻文州这个手速，哪怕在青训营泡上一年两年恐怕都是前途无亮。电子竞技非常残酷，手速是敲门砖，达不到门槛就永无出头之日。

陈今玉持反对意见，她反对的并不是黄少天关于喻文州手速的评价，而是认为他自有他的长处。手速固然是他的短板，但她偶然间匆匆一眼，也曾瞥见他在训练中对于细节的把持程度，那种细微的掌控十分难得。

手速是喻文州的劣势，而他的优势在别的地方。他干脆不去管这个难以解决的小缺点，转而专注于他擅长的领域。尽管手速受限，他也依然能完成每一项训练，只是速度不太喜人，也总是徘徊在最后一名。这就是他“吊车尾”之名的由来。

为了方便小组训练，她们仨建了个小群，群名叫“我们仨”，陈今玉起的。

黄少天质疑她的起名水准，这质疑只存活了一秒，陈今玉不咸不淡地扫他一眼，他转头就毫无底线地俯首称臣：“好名字，多么贴合现实的好名字，我们三个人的群当然要叫我们仨了，小玉你是天才呀！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等等怎么好像不太对。”

于是此群的全名为“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省略为“我们仨”。

陈今玉早就想说了：“你这样叫我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成龙历险记。”

黄少天的注意力很轻易就跑偏：“那要不要把群名改成成龙历险记？你是小玉那我是龙叔？老爹是谁？吊车尾当老爹？”

喻文州保持着礼貌而滴水不漏的微笑，温和地请示群主的意见：“我可以拒绝吗？不然你们就要叫我老爹了，你们也不想那样吧？我也不想年纪轻轻就……当爹。”

“当然。”群主是陈今玉，她有一票否决权，她也不想真的把这个群变成成龙历险记片场啊。

黄少天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一茬。他不要喻文州当他老豆占他便宜啊！当然他也不想要陈今玉当他的老爹，那有点倒反天罡了。

你们仨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啊！

注意看，这是青训时期会叫小鱼吊车尾的小黄，请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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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茕茕白兔（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