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和副队长无心给青训营学员开小组会，不代表魏琛和方世镜私底下不会谈这些事。

魏琛抽烟，方世镜就站得离他远了点儿，把他赶到窗户边，被老朋友驱逐的蓝雨队长没忘记对此翻个白眼，他们俩本来该谈谈青训营那些少年，结果魏琛说的第一句话是：“早知道在俱乐部装个吸烟室了。”

“知足吧你，”方世镜说，“到时候你天天跑去吸烟室当烟枪，找你都没地方找。”

魏琛哈哈笑了两声，说：“你都说了，去吸烟室啊！”

这回方世镜也翻了个白眼。他等魏琛吸完头几口，静待的过程中，看着他垂眼注视夹在指间的烟身，火光忽明忽灭，烟雾渐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除了方世镜站得离他更远了点儿，俩人几乎要形成一条对角线了。

尼古丁冲撞着肺叶，魏琛舒出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说：“黄少天那小子最近进步飞快，打法也稳了许多，不知道在哪儿受到刺激了。”

“这不是好事吗？”方世镜说。

“是好事，”魏琛说，但又摇了摇头，烟嘴再一次挨上嘴唇，他的嗓音也因此显得含糊，“但还不够。你看叶秋那样子……好像谁打他都显得不够。”

“所以你没想让他下赛季就出道？”

下个赛季是第三赛季。蓝雨原定的计划是在第三赛季推出黄少天和他的剑客角色夜雨声烦，从此逐鹿赛场。

说到黄少天，就不得不提到和他买一送一的另一个人，和夜雨声烦一同在网游中潇洒，又和他同期进入蓝雨青训营的陈今玉，狂剑士问松醉何的操纵者。

方世镜记得相当清楚，魏琛当初可是把这俩小孩儿一起打包带回蓝雨的，他想让她们一起在第三赛季出道，没道理昔日如此重视，到了今天却只字不提，于是他又问一句，“那今玉呢？你对她有什么看法？”

“没什么看法。”这是魏琛的回答，这并不是意味着陈今玉已经拉胯到让他无心评价了，事实恰恰相反，“今玉那姑娘，没什么好让人指点的，意识，耐心，操作，都够了，只差与真正的职业选手交手的经验。她已经可以站在职业赛场上了，我看她也准备好了。”

说起来魏琛自己都觉得惊讶：这是什么六边形战士啊？他又是什么运气，就这样简简单单没经过太大波折地把人从网游里挖出来了？

陈今玉的打法，非要用一个字简单地概括形容，那就是稳。

她是一名狂剑士玩家，玩狂剑最重要的是狂，但不是毫无根据、毫无章法的狂，也必须要学会判断时机，稳住局面。在魏琛看来，这一点她已经做得很好。

所以他说：“我最近和今玉打了挺多次，对她来说光是网游和训练已经不够了，她需要更强大的对手。”

陈今玉已经可以正式加入蓝雨的正选队伍上场了。但蓝雨呢？蓝雨准备好了吗？

第二赛季，百花战队的张佳乐和孙哲平出道，一个弹药专家，一个狂剑士，组成了轰动一时的繁花血景，也让有心之人看到了双核打法的可能性。这不光是一种可能性，对于魏琛而言，他更愿意将其称为“未来”。

蓝雨的未来，也是职业联赛的未来。

尽管繁花血景于未来被叶秋的一叶之秋强势破开，但魏琛也无法否认，双核是有搞头的，蓝雨也需要这样的双核。

破开繁花血景的是叶秋。人人都是叶秋吗？这种双核防不住的也只有叶秋。

他心目中的蓝雨双核是术士索克萨尔，剑客夜雨声烦。陈今玉固然也能打双核，但狂剑士的腿实在太短，移速注定她无法像剑客那样游走全场，鬼魅无形般地刺穿每一个时机。

夜雨声烦的登场或许要等到第四赛季，至少第三赛季还远远不够。

那魏琛呢？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二十三岁，假如没有打职业，这个年纪才刚刚念研究生，又或者刚刚参加工作。二十三岁的魏琛却已经无法忽视自己的疲惫与衰老，状态的衰退下滑对于他这种有些年纪的职业选手而言甚至比生命流失更为残酷。他也因此无法抑制心头的烦躁与不安，却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还能等到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并肩作战的那一天吗？

甚至说，他还能等到问松醉何踏上赛场的那一天吗？

他没办法恨任何人，只好去恨自己。恨自己状态不好，恨自己年纪太大，迟暮得太早。这样的恨意，让他自己都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只怪岁月比刀剑更加无情。埋怨岁月或许又太不讲道理，到头来又只好去怪自己。

这世上永远都是有人欢喜有人愁，网瘾少年们并不清楚队长与副队的愿与愁，这对她们来说或许还太遥远，或许还太久，然而要是说黄少天今日的那些转变，陈今玉倒是很有些眉目。

还是要说到双核，还是要说到百花战队。

陈今玉过了个好年，她不是G市本地人，过年当然也不在这儿过，青训营刚宣布放假就跑回老家了，黄少天都没来得及跟她一起看除夕夜的烟花，为此表现得相当怨念。

“想什么呢？市区里放烟花不怕被抓走罚款么，想看烟花的话上线去网游里，我陪你一起放。”新年活动送了好多特效烟花。

这是陈今玉的评价。她也轻而易举地用这几句话哄好了黄少天。

对他来说，什么新年、什么烟花，这些东西本就没那么重要，加起来都没有“和陈今玉待在一起”这一选项重要。

而季后赛自然是新年之后的事，职业选手的命也是命，职业选手当然也要过春节。冬休结束，常规赛打完，转眼入夏，季后赛如约而至。

蓝雨青训营三人组小隐隐于观众席，她们不是正选，虽然随队而来，却没有那份进入选手区的殊荣。

喻文州拿着个本子在那写写画画，显然看得颇为认真。黄少天当然也很认真，只不过他的认真完全是泄露在外的，东一句西一句地讲究着赛场上的时局，又评价着两队选手的操作，相较之下陈今玉和喻文州就安静得多。

陈今玉也在看，同样也在认真地看。她玩的就是狂剑士，百花战队的比赛可以说是一场不落，连魏琛都要调侃她说，是不是百花更适合今玉？要不我联系一下孙哲平那小子问问他缺不缺接班人。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蓝雨的种子选手，他凭什么拱手让给百花，又不是脑子抽筋了。再者说，孙哲平是第二赛季出道，虽说比陈今玉要大了那么一岁，但也只是一岁而已，没道理要选一个只和他差一年的后生做继承人，他才刚走上荣耀赛场啊，当打之年，这会儿才是职业联赛第二年，没有人会考虑这个。

魏琛开玩笑，陈今玉自然也开玩笑。黄少天早就说过，她这人特别喜欢摆着一张平静无波又一本正经的脸讲一些烂笑话，当时便作势要走，她的神色过于清淡，语气总是平缓，让人看不出这究竟是不是一句俏皮的玩笑话，陈今玉说：“那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魏队长大惊失色，伸出一只尔康手，在半空中颤颤巍巍摇摇欲坠：“哎，回来！跟你开玩笑呢今玉，今玉！”

陈今玉似乎不为所动，径直要往前走，只留给魏琛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她背对着他，他自然无法看到她翘起的嘴角，也看不出她差点憋不住笑。

过了一会儿魏琛也反应过来了，走什么走，她难道还能现在就买机票去百花吗？再说她哪来的百花那群人的联系方式，玩笑，哈哈，纯粹玩笑。

但陈今玉说：“我有孙哲平前辈的扣扣啊，方士谦儿给我的。而且我们剑系有群。”

这句话听起来就实在不像玩笑。

魏琛又一次大惊失色：“什么孙哲平什么方士谦，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私相授受的？！老方，现在这年轻人要疯！给我找林杰电话！”

老方但笑不语。

陈今玉说队长其实私相授受这个词不能这么用，语境完全错了。其次，要说这段孽缘？那还是回到那场季后赛吧。

是的，回到季后赛。

嘉世对百花双核，这场比赛确实很有看头，尤其是对陈今玉这个狂剑玩家来说。她不像喻文州一样有做笔记的好习惯，她选择直接把知识点记在脑子里。

一叶之秋避开了落花狼藉的剑锋，如同退避锋芒，生怕重剑间缭绕的血光将他灼伤。而叶秋本可以不必，落花狼藉固然未能露出破绽，但并非没有强压的时机，就像这里……

陈今玉喃喃道：“他本可以接一个强龙压……”

“搞什么，这里明明有一个空当啊！”

她的声音与黄少天重合。

两人当即回头去看彼此，眼神交接相视，黄少天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字眼也被他吞没回喉咙，但这下他的表情几乎可以说是甜蜜了，黄少天颇为满足地说：“我就知道我们心有灵犀。”赛场风云万千，他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再开口时话锋一转，说的话变成：“堂堂斗神，他有什么可躲的？”

一旁的喻文州默默地将笔记上的某行字划去，动作悄无声息，然而十分利落。上面写得正是“强龙压”三字。

陈今玉不再盯着一叶之秋看了，她的目光不断移动，随着落花狼藉一起穿梭于百花缭乱制造的光影中，此刻她心里想的是：如果我是孙哲平，操纵落花狼藉的人是我，我要怎么做？

而一叶之秋自始至终都没有动。

直到他打出那记战斗法师的50级大招，却邪舞动，只剩残影，这只是一场存在于游戏世界的地图，划破空气的战矛却似乎引来天地鸣振。

幻影龙牙！

这道幻影龙牙势不可挡地撕裂了百花的阵营，像是一个强硬得足以左右战局的信号，嘉世当即反扑，强势地咬向百花的魔道。

这显然只是一个开始。

待到百花的最后一名选手倒下，陈今玉都还有点没回过劲儿。她的脑子很乱，似乎即将捕捉到某种灵光，然而需要时间整理。

“搞什么呢这是？”

她果断地略过了说出这句话的黄少天，选择去跟喻文州对答案，问他：“元芳你怎么看？”

相处这段时间，喻文州也差不多适应她那些总是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蹦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冷笑话了，闻言只是配合地笑了一下。

从他唇间溢出的也只有两个字。喻文州说：“战术。”

他又顿了顿，说：“当然，这个战术发挥出的效果……实在出人意料。”

“我们小玉还能不知道什么是战术吗？”黄少天说，他的脑筋也终于转了回来，不再沉浸于方才的那场胜负，“叶秋那种人，老鬼都说他老虷巨猾，怎么可能不用战术？”

陈今玉开始擦汗。魏琛确实说过叶秋老虷巨滑，而且他评价对方的下一个用词就是……没脸没皮。

喻文州重新翻开他的硬皮本，却不再讲话了。又或者说，他的动作和神情都显出了格外分明的迟疑，以至于提笔落字时都显得郑重，他最终写下的唯有两个名字，叶秋，一叶之秋。

“你认为只有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一道声音在她们的身后、头顶响起来。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声，声线压得有一些低。

三人下意识回过头去，其中陈今玉跟这个男生几乎是面对面的距离，二人对视，视线不期而遇，再就是短暂的停顿，她们两人都是。

十分难得地，陈今玉有点被此人吓了一跳。

哪来的大小眼啊！

这是把小玉吓到的小王队长，让我们和小王队长说你坏

看的人咋这么少，是不是原来的文案太诡异了，哭着改了，其实我脑抽写那个文案的时候都感觉能写出来这种文案我真得请高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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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茕茕白兔（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