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可是人生常在别离中

总决赛结束,夏休期开始。

陈今玉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属地云南K市,她的脑海之中,忽然惊起一场令人晕眩的地震。

她沉默地接起这个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嗓音,对方先介绍自己的身份,他是百花战队的现任经理。

百花经理开门见山地道:“你有没有意向,来百花接手落花狼藉?”

“……”她很深地吸了一口气,再静静地呼出,低声问,“那孙哲平呢?他的伤怎么样?”

她此前也问过孙哲平,但他没有给出具体答案,或许是不想让人为他担心,只说:在治。

……他不会回来了吗?

这是一个蠢问题。百花经理既然找到她,还说出这样的话,就已经证明无力回天。

对方的回答是:“七月他会正式宣布退役。……很遗憾,他的伤势比我们想得都要严重。”

陈今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落花狼藉?百花?不,问题是她要离开蓝雨吗?

可是,百花?落花狼藉和百花缭乱,繁花血景……她打得出来吗?她认为可以试一下。

一把利刃悬在她面前,无可忽视。和空荡荡的烟盒一样不可忽视。她冷静地想,到百花之后就是绝对核心,百花的阵容特性不需要她迂回收敛,她只需要猛攻,因为百花缭乱会配合她,其她选手也会配合她。在百花的团队之中,狂剑士和弹药专家从来都是第一位的。那是她想要的双核。

那么蓝雨呢?

其实烟盒已经给出回答,早就给出答案。

她知道但凡打比赛,未有不感到身心俱惫的,赛场总是莫测,对手总是很强。但她已经很累、很累了。

陈今玉最终挂掉电话,她对百花经理说:“请让我再考虑一下。”

“好的,应该的。”对方说,“你还没有续约对吗?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七月续约之前给出答案。”

今天是6月25日。五天的考虑时间,对她来说不短不长。人的念头往往都在一瞬间闪出,看似辗转思量已久,实则只需一个呼吸就足以做出重要决定。

就像抛出硬币之时,心中其实早有答案。

陈今玉再一次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在战队群里发消息,问晚上吃什么。

这才是夏休的第二天,队友们都是本地人,不着急回家,她也没有太着急,大家都决定在俱乐部躺两天,吃几顿饭再走。

第一个回复她的是G市美食鉴赏官喻文州,一提吃饭回得比谁都快,他提议去吃白斩鸡……他还是忘不了白斩鸡。她忽然想笑,这个人从初遇到现在,怎么好像从未变过。

然后才是黄少天。他狂轰滥炸地发了一大长串,从她赛后莫名其妙地说想吃干巴酸奶说到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豆腐,这是甜品;又说白斩鸡不错但是你前几天有说过想吃火锅,我们吃海底捞牛肉火锅还是猪肚鸡还是粥底火锅?也可以去吃海南鸡饭,这是正餐。

如果说陈今玉看到喻文州的回复只是忽然想笑,那她看到黄少天所发的文字的时候,就是真的忽地笑出了声。他总是这样……她只要看到他、听到他的声音、见到他发的文字,想象一下他的脸庞,只要他的侧颜在她脑海中浮起,似泡影一般悬悬摇坠,她就总是忍不住笑。

“我们摇骰子吧。”她最后说。

骰子摇到第六点。喻文州计谋得逞,这个点数代表着白斩鸡。

过二十分钟再出门吃饭,大家要简单收拾一下,乔装打扮——虽然只是戴上口罩和墨镜,最多找个帽子盖在脑袋上。

不一会儿黄少天推门进来,把头毛揉得乱乱的,说:“我帽子落在你房间了,你有没有看到?上次好像放在你椅子上了,让我找找……”

陈今玉冲着衣柜一抬下巴:“放里边儿了,自己拿去。”她又轻声笑了一下,说,“先过来一下。”

他不明所以,本来已经停在衣柜之前,闻言又顺从地转身。宿舍空间不大,他一转身就可以面对她,四目相对,视线垂落,滑过她柔和的面庞,微微带笑的眼眸和翘起的嘴角,一眼一笑都足够美好。

“干什么啊?”黄少天说。这其实是明知故问。

因为下一刻,她就轻柔地攥过他的领口,掌心按着他的后脑,两人的唇瓣贴近,直到不再存在任何距离。

她报复性地吻他,温柔而激烈。心想,这或将是最后的临别之吻。

前车之鉴还停在脑中,陈今玉堪称温和地没有撕咬他的脖颈,她实质上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但那股属于她的独特气息还是标记了他,将他纳入自己的领地。

所以郑轩说:“哇哦,今玉姐和黄少闻起来一模一样啊。”

“郑轩我必须得教训你了。”黄少天直呼他的大名,阴森森地笑起来了。

她们吃了最后一顿饭。

次日,陈今玉和蓝雨、百花的经理开了一场三方会议,聊到转会问题。

她没有续约,如今是自由人。蓝雨方面很想要她留下来,经理从办公室里的问松醉何小金人说到循环播放的《来财》,她虽则失笑,但却不为所动,他就又去说她在蓝雨的待遇问题,工资奖金,又打出感情牌。他提到魏琛和黄少天。

魏琛、方世镜、喻文州……黄少天。蓝雨。那是她的少年时代,是她的十七岁到二十岁。

沉没成本不计入重大决策。

陈今玉只提出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就够了。她叹了一口气,眼睫垂下,乌密如羽,“庄哥,”她温和地叫着对方的名字,“我们都很清楚,留在蓝雨没可能拿到核心位置。战队的重心从第四赛季起就在向索克萨尔和夜雨声烦倾斜,而我的问松醉何在天平的另一端。这个赛季我打得很累,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经理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说来也简单,一是她想要团队中心,二是这种地位让她在比赛中打得心力憔悴。而百花……是的,百花能给她想要的一切,核心,落花狼藉,作为搭档的张佳乐,一群以她为绝对核心的队友。

她不想要再一遍又一遍地转换改变自己的打法了,那很累。真的很累,并且尼古丁和焦油会不停地凌虐她的肺。

结果最终定下,她要转会去百花,接手落花狼藉。

从此,她就是唯一的第一狂剑,下一个繁花血景的缔造者。

这个消息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尤其是对黄少天来说。她们前天还一起征战总决赛,昨天夜里还在接吻。到了今天,她就要转会,就要去百花?

怎么可以。

在她们进入职业圈之前,她和他说,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他一直执拗地认为那是一个约定,由她亲口许下,必当牢不可破。

一直,一起……明明是她先一步许诺。

她明明承诺过的,却在这一天对他说:“我决定转会去百花了,接手落花狼藉。”

这对她来说是更好的归宿吗?到这一刻,黄少天简直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理智高高在上分析利弊,想陈今玉在蓝雨不是核心,落花狼藉和双核打法确实是更好的选择——她是狂剑士,那可是落花狼藉。

并且他知道,她在蓝雨打得很累。她只是从来都掩饰得很好,仿佛永远能够承受这一切。

另一半感性被撕成碎片,在胸膛里随着心脏一同摇摇欲坠、晃动不堪,它动摇的声音实在太大,很快盖过那理性的回响,迫使他开口:“那蓝雨呢?”

——那我呢?你要把我留在蓝雨吗?你不想和我一起捧起冠军奖杯了吗?

他其实不想问她为什么要离开蓝雨。他最想问的其实是: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怎么能走呢?

她前一年才说过千金不换。千金不换,放到今日简直让他想笑。千金不换?那他算什么?

这句话压在心底,终究没有说。

往日那么伶俐的口舌,今时今日却又无话可说。

陈今玉却忽然想笑,这个人,这个时常让她感到甜蜜可爱的话痨……他连问题都这么多。

他并没有宣之于口。但她总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问什么。她就是知道。

她也早就知道性缘关系不应该和友情混在一起,不应该和职业和工作乱成一团,却还是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坠入爱河。是人总会犯错,任她有多么剔透多么伶俐,当然也会头脑发热。

而陈今玉很清楚,此刻她心中并无冲动,只有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

他的问题那么多,她只用一句话回答,陈今玉说:“你不会不知道落花狼藉对狂剑选手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其实还可以说很多。说战队的安排,说团队赛的位置……但都没有。她想他能够明白。即便走到此刻,她们之间仍有那一点灵犀。

不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落花狼藉。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但黄少天说:“你要转会,我们就分手。”

嘴比脑子更快,快到刚脱口而出就足以他后悔。他还那么年轻,远远不够成熟,可以说是幼稚,说得当然是气话。他紧张地盯着她要观察她的反应,气焰全部压下,压在他僵硬而不能运转的舌根。

这样的冲动与失态,对他来说也只有一瞬。他依然倔强,然而很快平复情绪。她几乎可以看清细腻清冷的剑光跳跃在他的眼底,那点微末的火气同样潜藏于此,于是显得尖锐,冷静,凛凛闪灼。

和他一样。

冰雨似的一双眼。他的眼里、他的心中,难道在下雨吗?

他的话似乎总是太多,讲起话来又快又密,却偏偏在此时迟了片刻,攻守易形,这一次换她先发制人,仅此一瞬的落后,就此不能再跟上她的脚步。那些过去过往,她只看一眼就不再回头。

她似乎也愣了一下,又很快稳住情绪,只有声气有些微的低迷。于是一切都是徒劳,黄少天也只能徒劳地注视这双湿润而哀沉的眼眸,无力回天地陷入她失望而苦痛的情绪螺旋,听陈今玉说:“好,那就分手。异队异地,确实不好谈。”

这个人——黄少天忽然想道,还不如大吵一架,大发脾气都好过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这就是她可爱又格外可恨的一点,你都不能指望她为你生多大的气!

生气是因为爱吗?因为爱,所以才会动容动怒吗?如果在乎就会生气吗,如果不生气就是不爱吗?这样的哲学问题,这样强人所难的灵魂剖析,他已经无暇再去参透了。

黄少天总是太能抓机会,又总是不肯错过任何一个机会,他想这在感情生活里也许会有一点讨厌。

就像此时此刻,机会主义者冰冷的剑尖毫不犹豫地挑起她话中那个矛盾的小点,妖刀步步紧逼,不肯放手。这让他几乎显得有些强势了:“我说错话了,原谅我吧。不好谈不是没得谈,同队谈恋爱难道就不影响状态?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下场都一样,又和之前有什么分别?小玉,我们怎么就不能再谈谈?”

至此话题逆转,这是一语双关。他说“再谈谈”,谈的是工作与感情的平衡,也要继续再谈这段恋爱。从始至终,黄少天就没想过要放手。

她们认识这么多年又谈了这么多年,怎么能光这两个字结束就足够?

陈今玉没有与他辩驳。他慢了一步,于是也只能听她再一次重复:“少天,我们分手吧。”

她都不问问他说出的话是否真心,或许她知道,不,她就是知道,她只是不想再听。已经说出的话,都没有挽回的余地。

这个人从来都是这样——一旦提出就必须落定,哪怕是口不择言也没有回头路。她太过坚定,这是她人格魅力的一部分,然而仍然兼具残忍和冷酷的特质。

令人目眩神迷的同时,也令人如坠冰窖。

就像她先一步许诺,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先一步许下承诺的人也先一步放开了手。

风雨吹皱她眼中的湖泊,湖心波纹惊起之时淋漓缠绵,淅淅沥沥,她的神情、她的双眼,一切都太安静了。

这场咸咸的雨,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

她把他留在原地,落定生死敲落去留,控制权从来都不在他手里。

他的矛刮过她的盾。不会留下伤痕,只会带来细密的刺痛。

从此,无可逆转,无力回天。

行李箱装得很满,该带走的全都带走了,不该带走的自然不能强求。她没有带走问松醉何。问松醉何就留在这里,连同她的少年时代,十七岁到二十岁的青春,都留在蓝雨。

东西全部收拾完,陈今玉驱车离开,回了趟家。车载音乐适时响起,随机播放,曲调熟悉,又是那首《石头记》。

陈慧琳唱到这首歌的尾巴。

纷纷扰扰作嫁,**恋恋变挂;

真真假假,悉悲欢恩怨原是诈。

if兴欣的话就是把问松醉何带走了

分手了可以大搞情人关系了[黄心]

第一章作话有说过不是纯爱是all向,因为剧情马上要到了所以再提一嘴排下雷,接下来的剧情真的完全不纯爱,都笑纳了我没开玩笑,雷的话真的得跑了,真的都笑纳了,过几章标题都改名叫情人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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