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你难得睡了个好觉。

会所自然是去不了,在你无视上下班时间仓皇离开就已经等同于离职,店长烂皮赘肉地躺在地,说不定已经招惹无数食腐苍蝇徘徊,警方尚未联系你,但只是时间问题。

你查看收件箱,一堆堆话费账单让人毫无点进去的**。

空调嗡嗡运作。

茉莉怕你着凉,将温度设定成28°,房间掀带起类似呕吐味儿的酸臭,直到你调低温度通风到半夜,才勉强驱散这股酸气。

你翻来覆去调整睡姿,床板硌得你浑身骨头疼,靠坐枕头堪堪打了两三个盹。

信封里的钱一大半用来交房租,剩余的张数很难撑过接下来的小半月,在你没有找到新工作之前,必须强制性地节衣缩食,否则连怎么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你开始留意招工简章,大大小小的报纸都没有放过,除去必须线下面试,你基本窝在卧室里不出来尽量节省各种开支。

茉莉不傻。

他觉察你目前困境,偷偷把房租塞进报纸,又挂在你房门把手上。

你看着好笑,逮住他询问。

男生头埋得极低,还是刚毕业藏不住事的年纪,茉莉一五一十表达出担忧,并再三保证你找到工作,再把房租给他也不迟。

讲话间,茉莉始终低头,仿佛做错事,你瞧不见他表情。

“如果我没记错,冰箱里的食物好像从来都没少过,”你故意板起脸,“你每天做一日三餐,哪来的食材?”

“就菜市场买的。”

你刻意找茬:“捡的剩菜烂叶子?”

茉莉眼睛湿漉漉的:“我绝不这么做。”

他好像被人训斥的灰色萨摩耶,庞大无助可怜兮兮坐在小板凳,旁边是摘好的豆橛子,餐桌摆了调料汁,蔬菜筐里是刚买的新鲜蔬菜,洋柿子红得喜庆,表皮缀满清晨露水。

哪怕是最近的菜市场,开车也得近二十分钟,也不知道茉莉是怎么下晚班还有精力跑那么远的。

他固执伸手,把那洋柿子举高:“我想给成露最好的。”

“……”

你麻木的心软了软,但你不适应这种不求回报的照护,你突然拔高音量追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图什么!”

茉莉手一抖。

洋柿子咕噜滚远。

他无所适从地起身,弓着腰小跑两三步追住,但因为磕碰原本鼓鼓表皮干瘪,隐约破了果皮,汁液顺沿人手指向下流。

茉莉手足无措,他擦也不是,哄你也不是,呆傻傻站在原地,小声求你不要生气。

你冷笑:“给我一个理由啊?”

“……”

茉莉双手托住洋柿子,视线左瞥。

见他不答,你心底压火。

“我就说,你怎么会那么好心,让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进门,”你语气不受控制,你声音越发尖锐,“你也要杀我吗?!为什么还不动手,你明明有大把机会!”

你抄起茉莉放在旁边的削皮刀:“来,握着,朝我这儿捅。”你歪头,露出毫无攻击性的细长脖颈。

削皮刀片被你用食指顶住,往皮肤里面挤,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脉搏跳动,你心脏骤然加快,血液翻涌头顶,短时间情绪剧烈起伏,你头晕眼花,险些站不住脚。

茉莉嗓子都哑了:“别激动,成露,冷静下来,有事我们可以商量,如果你不喜欢吃这些我再去买别的。”

你视野的景物开始出现重影,身体也变得奇怪,就如拆空骨肉的架子摇摇欲坠。

“我不吃,”你声音很轻,“我没胃口。”

“那你要我怎么办!!”茉莉声音含带哭腔,他那么大个人,委屈地站在茶几边,手里还捧着洋柿子,还想去夺削皮刀,动作十分滑稽。

你意识变得恍惚。

好像有手拽住你头顶,往上提呀提,把你的脑子啦脊骨啦,连带着血肉抬到半空晃啊晃,骨架碰撞,咣当咣当。

身体变得轻飘,你耳朵浸润潮湿,混合不知何处传来的潺潺流水音,仿佛让你回到在那场瓢泼大雨里,你无意摔下河堤,浑身湿透躺在水稻田等死的小时候。

你肚子又开始毫无规律地阵痛。

茉莉为什么要哭呢?

只你的视角望去,前者踉跄,一个没站稳,重重靠在墙壁,随即出现在视野里的“作案凶器”则是你收起的脚。

你僵在原地,因焦虑你下意识抬起手,用门牙一点点啃噬指尖。

茉莉撞见,他忙扑过来:“成露!请别这样!我没有放在心上!”

与你能摸到硬骨头的手背不同,茉莉常年干活,他指节比寻常人还大些,能轻而易举包裹住你掌心。

他小心翼翼捧着,犹如对待稀世珍宝。

“为什么……”

你低头,手指发抖,心底涌动突如其来的悲伤、懊恼、憎恨多种交杂,你无法立刻消化这些负面情绪,呆呆凝视半跪在地为你小心处理伤口的茉莉。

听到你呢喃,茉莉摇头,他犹豫,看着你的眼,神色腾起微妙。

“这都是正常的,成露。”

茉莉把你扶到沙发,在你后腰处塞来一个抱枕,犹豫抬手,笨拙地摸摸你的头,他的手掌能轻松覆盖住你脑袋。

干燥、温暖。

你泪眼婆娑望向他,茉莉抹去你眼角的潮湿,他一次次重复,像是叫你安心。

即便他眼底出现片刻茫然,但很快被怜惜压下去,他紧紧抱住你:“我一直在。”

你想推开他,但全身脱力。

你被动承受着他传来的源源不断热意。

夏季燥热,茉莉身上却有类似太阳的温暖味道,你轻轻吸鼻子。

“……”

你不喜欢这种味道。

/

墙壁的钟指向十点。

赵立商呆呆坐着,这是他短时间第三次望向钟表。

“呼……”

酒店的床软得根本无法笔直坐着,赵立商竭力保持姿势,就是想在刘成露进来的瞬间,能看到他最完美的一面。

露露在忙吗?

他整理上衣衣摆,扥平,心情从最开始的激动渐渐变为失落,再到现在的担忧:露露是被店长带走了么。

虽然他来这儿就是为了找露露,基本不听不理会所其他人,可多多少少能从旁人口中得知这家店老板对露露有着别样心思。

好像是露露念书时凑不够学费,父母任由他自生自灭拒绝出面签字,他连助学贷款都无法走全步骤,只能找到来钱最快的灰色产业。

店长同意他在这工作,不过每次坐台,都要提前去他办公室待上近半小时久。

至于做什么,没人清楚。

但露露每次出现,他模样疲惫,手背偶尔会浮现几道红痕,见到赵立商后用衬衫袖子遮挡,笑意盈盈喊他赵大公子。

赵立商耳根发烫。

他不敢与人长时间对视,双膝并拢,手指拘谨,视线始终落在露露系到脖颈的领带,再往上是对方尖瘦的下巴,苍白毫无血色的唇。

赵立商结结巴巴:“露、露露,你好。”

“......嗯?嗯。”

露露看起来很累,有气无力的,侧脸斜靠在沙发靠背。

赵立商还想跟他搭话,连续讲几句都无人回应,他试探性地抬头:“其实,我……”

露露睡着了。

赵立商憋住呼吸,一点点凑近,心跳如擂,露露睡眠浅,稍微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直到靠在对方身边,赵立商低头。

露露身上好香,像花露水与沐浴露混合铺在阴凉处,打着圈儿的往人鼻孔里钻。

赵立商后仰身子,后背靠在沙发,露露睡颜仅距他鼻尖不到五厘米,闭着眼,被氛围灯一照,勾勒五官,看得赵立商心脏砰砰直跳,唇试探性靠向对方。

如果再近些……

他就能含住露露的唇。

明明那么薄却有极勾人的柔软唇珠,肉嘟嘟的,即便因困倦沉睡嘴唇微张,雪白贝齿隐在后方一闪而过。

但赵立商不敢。

他好爱他,以至手忙脚乱差点吵醒他。

露露是真累了。赵立商调整姿势,动静算不得轻微,可竟未叫醒他分毫。

那是他最接近露露身体的时候。

……

赵立商回神。

时钟已经指向十一,露露还没来。

饶是万般信任他的赵立商,此刻心底也不由得打鼓。

他掀开被子,露出压在底下的各种毛绒头饰、羽毛和扁头小皮鞭,赵立商幻想露露穿制服手握它的模样,他犹豫起身。

“咚咚咚!!”

砸门声吓了赵立商大跳。

他以为是露露,但对方不可能如此粗鲁,人壮胆轻咳,随口问了句谁。

“谁谁谁!还能是谁!赶在警察到之前我们快点走!要是你被拘押,连我都吃不了兜着走!”黄毛接近咆哮,赵立商一哆嗦,急忙打开门,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被猛地拉过去,“怎么了,怎么?出事了?是谁,露露吗?”

“露露露露,露露你妈个头!就他妈知道露露,我看你是撸多了脑子都废了!”

黄毛嘴巴臭得要死,他带着赵立商快速进入电梯。

头顶灯光伴随楼层降落明灭。

赵立商的脑容量有限,他不明所以:“所以真的是露露出事了?!让我回去!”话音刚落就要去按电梯。

但黄毛出手速度比他更快,人将其死死抵在冰凉的电梯墙壁,目瞪滚远,声音咬牙切齿。

“你知道外面出的破事,足够你个大少爷吓尿裤子,如果不想跟你的好露露阴阳两隔,你最好当今晚没来过这儿,你也不认识叫露露的外围男!”

赵立商又不是吓大的。

他只是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

他蹙眉:“露露又去见了店长吗?”

“你问我这......我怎么知道。”黄毛松开卡住他喉咙的胳膊,退到电梯斜对角,看着电梯一层层下降。

“什么意思?”

“我也是方才听到的,”黄毛掏烟,他手指几次哆嗦也点不燃打火机,“靠!”没有烟,他冷静不下来。

赵立商飞快按下数字三。

那是店长所在楼层。

黄毛:“你他妈的疯了!!”事到如今他想阻止也无能为力,看赵立商的眼睛充满深深无奈。

“随便你吧。”

“露露很恶心店长,他一定遇到刁难,才会做出那种事。”事到如今,赵立商还在替露露说话,他眼神坚定,气势了得。

黄毛将要开口,电梯门开,血腥瞬间冲开电梯厢的冷气,出现两个面带惊恐的服务生。他们像是失去对表情的掌控,脸颊肌肉跳动抽搐,喉咙发出类似鼓风机漏气的嘶哑吼音,无法辨别他们话语。

“是鬼……鬼……鬼……”

黄毛咧嘴:“撞邪了?喂!赵立商!”

后者视线扫过他们,无视黄毛呼唤,迈开腿朝店长办公室走。

腥红地毯厚重吸去全部声音。

赵立商环顾四周。

他总觉得三楼地毯颜色比其他楼层都要深几分,越是靠近办公室,翻涌的血腥气越是激得人全身发麻。

房门虚掩。

赵立商握住门把。

与他臆想的冰冷不同,铜制扶手呈现异样的粘稠热意,他侧身闪入,最先看到的是躺在房间中央的店长。

不过……那还是人吗?

头大如瓜,五官挤得变形,两眼向外面分开,鼻子高高隆起成丘,嘴巴却下移到脖颈,与龟般胸口连接。开膛破肚的,肠子流到衣裳又淌在地,还在向外爬,一厘米一厘米地蹭满地板灰土,纵使脱离体内,粉红肠肉仍在蠕行。

眼眶附近还有几个叽咕乱转的肉虫,听到赵立商关门动静,使劲朝更深处钻,却把男人眼珠噗一声挤出来。

像流星,毛细血管就是拖尾,血就是滑行轨迹,咚啪啪,像具有弹力的橡胶球,咕噜噜,滚到赵立商脚尖不远处静止不动了。

黄毛随后跟来,见此场景,没忍住咒骂一句,捂住嘴夺门而出。

赵立商收回视线。

他就当没看见满地人体器官、烂底的眼球、蠕动的粉肠,慢慢走过去,站在唯一没被血液污染过的木地板。

“……”

心脏鼓动。

就算开膛破肚到这种地步,店长竟然还活着。

赵立商弯腰,攥紧拳头。

黄毛吐完回来,一转身发现赵立商大步流星往电梯口走,他惊讶,来不及询问,赵立商与他擦肩而过。

“喂,你怎么了……”黄毛收声,他满脸困惑,“赵立商!”

赶在电梯升上来前,黄毛追了过来。

对方开口:“……”

黄毛没听清:“啥?啥情况类似?”

叮咚——

电梯到了。

电梯门开。

赵立商踏入,他抬眼,语气平静:“赵立政死的时候,情况跟他差不多。”

他按下关门键。

“我要找到杀人犯,把他千刀万剐,为赵立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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