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气渐暖的日子中，迎来了“丑闻案”的终审之日。这日的早朝时间，群臣照例进行了劝王称帝的流程，孙权也按照流程一让再让，谁都知道他想称帝，但是他不能主动想称，必须营造一种“如果不是天下已无天子，我怎么会称帝”的感觉。
也没什么事，反正西边和北边都被打得应该几年内都不会进犯，陪吴王玩推拉游戏也不是不行。
待到其他公务结束，郝普终于走入朝堂中央，在边上打盹儿的星泽一下子就精神起来，连带着周围一圈的大臣也都聚精会神，先前郝普一直避免主动站出，都要孙权点他、问他进展，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站出来。而如今，他主动站出，就说明他把这个案子查出来了。
“陛下，臣抓到散播‘丑闻案’的犯人了。”
“押上来。孤要亲自审讯。”
“是。”
群臣伸长脖子看着门外，星泽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等到那人出现，所有人的倒吸了一口冷气，那是先前朝旭的徒弟、也是如今西安令韦昭的双胞胎兄弟韦曜——自孙邵死后，韦昭就从丞相掾调任为西安令，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被召见上朝了。
“我记得你是王后以前的兰台掾？”
“是。”
韦曜丝毫没有作为犯人被审讯时该有的恐慌与紧张，相反，他十分镇定，镇定到他像是主动来自首的一样。
很快，星泽就知道，他确实是主动投案的。
“王后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造谣？”
孙权大怒，拍案而立，他差点就要将佩剑拔出。
“陛下，臣、”韦曜下意识就要以“臣”称呼自己，后来硬生生将词咽进肚子，换成了他现在的正确自称，“草民句句属实，绝无虚假。”
“放肆！”郝普呵斥，他的脸涨得通红，“你被捕时，明明承认自己是说谎！”
“我如果不这么说，您能带我来面见圣上吗？”韦曜镇定地回复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我调查出这件事的真相后，寝食难安，越想越难受，生怕自己的匿名信无法正确地传达我的心意，所以借此机会，亲自与陛下讲述。”
这下可麻烦了。
这不仅是星泽的想法，也是现在朝廷内不少知情人士的想法。孙权和朝旭和陆议那些家里私事，连张昭和顾雍都知道，要是真被韦曜给摆到台面上，舆论可不好收场。
早知道就在他还没上来前先下手了。
“你说句句属实，可有证据？”
孙权冷着脸，气氛一下子变得非常压抑，让人喘不上气。
“我在为王后殿下办事时，亲眼见过王后殿下多次与陆将军一同出行，举止亲密，超过了一般族姐弟间该有的程度。只是我那时也只当是族姐弟关系好，并没有多想。”韦曜顶着压力说，“等到王后殿下假借生病前往西陵会见陆将军之后，我刚好去西陵见朋友，没想到却看到了令人震惊的场景。离开了武昌后，他们的亲密举止有增无减，甚至、甚至当众亲吻。”
一句话，在朝堂内掀起了一阵波澜。
“你说的这个朋友，可敢出庭作证？”
“他现在在四方游历、无法赶来，但愿意接受驻地的官员审讯，陛下可以排亲信前去询问，他必定一一作答。”韦曜又说，“我当时还觉得奇怪，怎么王后殿下明明是王后，在西陵，众人却称呼她为‘陆夫人’或是‘孙夫人’。
“最关键的是，我听闻陆将军的妻子常年不在身边，而最近一次出现，刚好在殿下进入西陵后，众所周知的是，陆将军只有一个妻子，连妾都没有。
“而我的朋友又亲眼见到了这位妻子带着刚出生不久的男孩子，而那孩子便是街坊邻居口中的‘孙夫人所生的孩子’。更巧合的是，从孙夫人回西陵之后、街坊里便时不时能看见她的身影，唯独在那孩子出现前十个月，不见了踪影。又有人发现那段时间前往汉国的女人中，恰好有一位长相与‘孙夫人’极其相似之人。那孩子是陆将军的，还是汉国中的某个人的尚且不知，但按照时间推算，必然不是陛下的子嗣。”
虽然对外都说陆抗是陆议和他的妻子的次子，实际上则是那个离家出走的长子和孙茹的儿子，朝旭去蜀汉十个月，断然不可能有人看到她怀孕的模样，最多只可能看到她带着孩子回来的模样。
而陆抗对外又一直说是陆议与孙夫人所生，所以哪怕认出了朝旭的身份，又看到她带着陆抗，也可以说是帮族弟带孩子。
当地的百姓受有恩情，又因为路途遥远和信息封闭、大多都没有见过吴王和王后的模样，必然不会联系在一起。
所以这段话里唯一能够指向他所谓的朋友的身份的，就是游历四方、并知道王后模样的人这一条。
当然，可能这个人并没有给朝旭留下印象，毕竟韦曜也去了西陵，完全在附近告诉他的朋友，但不巧，正好有一个朝旭提到过的人符合这个条件。
哪怕可能是错的，也要先验证后再排除。星泽如此推断。
“去找韩扁，让韩扁去把他给王后殿下介绍的说书人找来。”
星泽压低声音对身边陪同上朝的小吏吩咐，那小吏立刻找了个如厕的借口，小跑着从朝堂中离开。
“......加之那之后，长久膝下无子的陆将军喜得一子的消息，在荆州传开，在荆州的官员们不少都前去拜访，这其中也有不少与陛下亲近、见过王后殿下的人。可这些人明明知道，却知情不报，这难道不算是一种欺瞒圣上的行为吗？我想现在在朝堂内的官员中，也有不少知情人士吧。”
一句话，让场内不断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下完了。指韦曜完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被罢官太久、得不到做官的机会，迫切需要一个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所以激进行事、赌一个未来，还是真的是为孙权打抱不平，为吴国江山考虑。但是他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把朝廷内外的将领、老臣和近臣们都得罪干净了。
“陛下，自古与王后或皇后勾结的臣子，最终都会因为得到皇帝身侧之人的喜爱，不断升官得势，成为权臣。若是不加以处理，怕是在养虎为患啊。”
“我看，不见得吧。”
说话的人是薛综：“当年汉武帝得知窦太后养男宠，汉武帝非但没有责怪窦太后，还好言抚慰，连同那位男宠都得到了尊重。窦太后因此感恩戴德，再也没有与汉武帝作对。
“而更早之前，吕不韦身为丞相与太后私通，也没有被处理，若不是他后期引荐男宠时看错了人、卷入叛乱，以他的忠诚与功劳，又怎么会被罢相？
“况且，你说的这个朋友，到底是不是编故事出来诽谤王后殿下，还不得而知？
“臣以为，现在是主上称帝的好时机，而韦曜却在这个时候诽谤王后与功臣的关系，妄图挑拨离间，才真是居心叵测。”
星泽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薛综会站出来，他平日里与朝旭并不亲近。
不过再一想，或许是因为他不亲近，处于较为局外人的位置，他来发言才合适。
“我这也是不想在陛下称帝之后埋下隐患，才斗胆在这个时候提出。现在处理，总比酿成大患后再处理更好吧！至于你刚才说的例子，难道我们要赌陆将军未来也不会有二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