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要赌陆将军未来也不会有二心吗?”
韦曜这句话一出,星泽大概就知道,就算孙权想放过他,江东派那些人大概也不会放过他了。
四大家族之间本来就是互相捆绑、联姻的关系,只是奇怪,他韦曜被朝旭打发走,就是因为他帮江东派做伪证、妄图针对孙邵丞相、打击打击淮泗人。
可他现在却突然调转矛头对准江东派,到底又是出于什么居心?难道他背后还有别人?
星泽努力思考之余,又上下打量了韦曜的外貌年龄,在看见他有些陈旧的外套和年轻的面孔时,了然了。
大概真的没有想那么多阴谋诡计,就是年轻气盛、不甘就这样永远只能做一个平民,而眼睁睁看着双胞胎的兄弟的官越做越大,曾经亲近的朋友们也步入青云自己却还在泥地上,所以铤而走险了。
如果这样就简单多了。
“你今天来指证,你兄弟韦伯明知道吗?”孙权问了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或是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是我一意孤行。”
“那就好办了。”
不知道是不是星泽的错觉,他好像看见孙权在某个瞬间上扬了嘴角。
“正好诸位都在,我就公开说一遍,免得再有人到我这里诽谤我的辅国将军和王后。伯言的儿子是我兄长的孙子,我当初将我兄长的女儿嫁给伯言,后来他的原配妻子因病过世,我兄长的女儿——也就是你所谓的‘孙夫人’——就成为了伯言的正妻,在座的年龄稍长的应该都知道这件事。
“只是伯言忙于公务,很少在家陪妻子,才一直没有子嗣。一直到前几年,他上任荆州牧一职,得到了能够与妻子相守的时间。这才有了孩子。至于你所说的在西陵见到了带小孩子的王后,既然人家都说是‘陆夫人’或者‘孙夫人’,就肯定是我的侄女。我倒想知道,到底是谁眼拙到把我侄女和王后搞混了。
“至于你所说的去汉国的女子,如何认为那就是王后或者‘孙夫人’?说不定只是长得像,或者,记错了。我吴汉两国交好多年,也常有使者往来,我的大女儿就经常作为吴使之一出使。更何况百姓间,我倒想知道谁记性这么好,能记得几年前进出城关的一个普通女子的长相。
“你认为很多人都看到过,都知道这件事,我倒想知道,这个‘很多人’到底是谁?”
孙权的声音里明显带上了警告的意味。
星泽倒也明白孙权的打算了,他就是要咬定陆议的妻子是孙策的女儿,和朝旭没有任何关系,况且陆抗确实是孙策的孙子,是陆孙两家的孩子,这一点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韦曜先前还有与别人商量,孙权还要考虑权衡利弊,既然他是一意孤行,就好办多了。
“再者,退一步说,王后真的去了西陵,王后的母亲与伯言的父亲是族亲,他们童年时遭遇战乱一同逃难,如同亲姐弟,姐姐去弟弟家里,帮忙照顾弟弟怀孕的妻子,在礼法上,有什么问题?”
果然是从情同姐弟的方向入手。
孙权这一番话,让底下的知情人士们纷纷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认,说多少都不认。只要没躲在人床底下抓奸在床,都不认。就算被抓到,只是单纯睡觉,也可以只是被调侃几句了事,最多就是孙权意思一下说几句话。
“王后殿下回宫时,可是带了一个小孩子回来,这又该怎么解释?”
“什么小孩子?王后不是被伯言送回来的吗?除了他们两个,还有第三个人?”
睁眼说瞎话。
不过这也说明孙权要保朝旭和陆议的关系保到底了。
既然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底下的人该如何反应,也就很明朗了。
“主上开枝散叶,前两年出生的孩子本就不少,你那朋友,定是把去王后殿下的院里玩耍的王子搞混了吧。”
“王后殿下性格温婉、不喜争斗,不管是哪个妃子所出的孩子,都亲近她,特别是三王子孙和与四王子孙霸,尤其喜欢去她那里玩。子高,你也记得这件事吧?”
“是。”孙登在底下回答道,“母后向来受小孩子们的喜爱,她的院子里时常能看到小孩子的玩具。”
这父子俩一配合,更是让其他人坚定了方向,特别是孙权往日还会倾听讨论,不管合不合他心意,经常要讨论完才会决定,而这次,他摆出了坚决的态度,根本不需要其他臣子介入,他亲自与韦曜对峙。
吴王的威压能让大部分臣子都喘不上气,韦曜现在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沉沉地低下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反正他肯定要受惩罚了,现在认错态度诚恳点,最多就是被贬为平民,说不定还能因为直言进谏、得到点称赞。
当然,刚才被他的矛头误伤的一堆人怎么想,就是另一件事情。
星泽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朝旭也差不多可以回来了,韦曜也低着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应声道:“是草民误会了,草民只是担心主上被不轨之人欺骗,才斗胆进谏,草民甘愿受罚。”
“免了,敢于直言进谏的人,勇气值得嘉奖。”孙权的语气舒缓了不少,“不过你这匿名函,可是让不少人受了委屈,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为了核实情况,我也给伯言寄去了不少信,伯言坚定地回复我,陆抗就是由孙夫人所生。如果你执意调查,我也只能把伯言的亲笔信端上来,再让伯言亲自到这里与你对峙。”
“不敢,不劳陛下费心,草民真的知错了。”
“惩罚之事,我之后再通知。只不过,”孙权的眼里突然出现了带着警告意味的光,“我还要最后与你核实一件事情。”
“陛下请讲。”
“你刚才这些话,都句句属实吧?没有任何编造吧?并且,你是靠自己的力量,走到我面前来的吧。”
“句句属实。全都是草民的一意孤行。”
“好,我现在相信你。行了,今天就散会吧,也辛苦各位陪着看了这么一场闹剧,伟则,你等等留一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星泽猜想,孙权这个意思就是,他觉得韦曜刚才那番话里有谎言,就像他之前能够为了拉孙邵下马而做伪证一样,当时没有查出来,但大家都知道,只是那次他与江东派站在一边,有那些人保他,现在可就不好说了。
“星泽,星泽。”
“什么事?”
刚退出朝堂,他就听见郝普的声音,之后就看见那人从另一侧跑来。
“主上这是认为韦曜刚才那些话有假?”
“我觉得是,他以前就干过类似的事情,”星泽点头,“只是当时没有抓到证据,所以放走了他,这次务必要把真相找出来,绝对不能放过他。”
“我倒是觉得就算不查真相,他应该也活不了多久。”郝普用眼神示意星泽看向韦曜的方向,“他如果意外死亡了,还有必要将真相追查到底吗?”
“主上信任你,才把廷尉的工作交给你,你之前,主上可都是亲自在做这些事情。你要是敷衍了事,不就是辜负了主上的信任吗?别忘了,当初荆州降将不少,只有你反抗过,又只有你被提拔到了身边,一上来就是九卿。连潘承明都是留守荆州,主上对你的信任和器重,你还不明白吗?”
星泽觉得自己一定是跟孙权跟久了,这么道貌岸然的话都能说出来了,郝普脸上立刻出现了感激的神情,随后郑重地抱拳:“我明白了,感谢指点,我定不负使命。”
其实也可以负一下,只是这种浑水摸鱼的事情,肯定不能说出口。
嗯……反正能查到底就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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