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回了颍川。天气渐凉,随雾气散去,目之所望接是杨柳并着青砖绿瓦。花影摇动,纷纷落英沾上清酒。
荀彧荀谌兄弟二人时时在一起。与其说他们关系不错,不如说荀彧这个人兼容性好。无论跟谁相处都能让人感觉相见恨晚,琴遇知音。因为对方所有的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荀谌自然也听人提及荀攸刺杀董卓的事。全部讲给荀彧,最后他说,“呵,这个侄子是直接超过我们了。”
荀谌初听到这个计谋时就惊艳了好久,自认比不过。现在特地过来说这个就想看看荀彧知道自己比不过一个小辈时,会是什么表情。
没想到荀彧反应大得很。失了平日里的从容,急忙拿出纸笔,给叔父写信。
荀谌很是不解,还调侃,“文若你该不会想跟家主说让他继承家主的位置?”
荀彧耐心解释给他听,“计是完美。可你想过没有,这谋中最重要的兵从何出?董卓一直在收天下兵权于己身,必然会额外注重兵的去向。若是妄动恐怕会惹祸上身。”
荀彧垂眸,他下了个断定,“联络兵的过程中必定会谋败。”他不知道计划已经到了哪一步,只能期望自己的建言能够有用。
确实荀谌压根都没想到这层,只停留在欣赏于荀攸这么完美的布局。普天之下,遍地皆是荀谌这样的庸才。
荀彧手上笔仍不停,垂下的袖如流云,“我佩服他的敢想敢做。他唯一的错误就是没有把董卓背后的李儒给放好位置。”
“李儒是天下间罕见的谋士,此人眼界深远,行事老辣狠毒,绝非是凡人。必定会不留一点儿纰漏。现出现这么大的错误,只能说是诱敌之策。”
很快祖父荀爽忧病交加,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荀攸守着他直到咽气。
草草办了丧事。荀攸头上白孝还未摘去,就去找何顒,“何长史动手吧。攸接下来可要丁忧归籍了。”
丁忧就是守丧的意思,需归家三年。期间不做官,不婚娶,不赴宴,不应考。如果要是朝廷命官还要以丁忧之名辞官。
接下来的发展就跟荀彧预测得差不多,这就是个圈套。二人联络兵的过程中,直接被吕布抓走落狱。
牢房里阴暗潮湿,到处斥着发霉的味道。荀攸挺平静的,还安慰何顒,“长史,现下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董卓没有证据。”
何顒看着他一阵恍惚,眉头紧皱,“小友你有没有后悔?”
“悔?我无甚可悔。大丈夫许国方为幸。我总该要有追求的,追求海晏河清,追求圣明之治。”若真的有悔的话,应该是痛恨自己的弱小吧。我若有兵有权在手,定能搅一方风雨。
何顒看着他,赞赏得很。
可赞赏终归是赞赏。何顒还是没有熬过长夜,他心里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体面。
第二天荀攸一睁眼就看见何顒自绝在自己旁边,几只老鼠在啃着他的尸首。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
荀攸也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只觉冷静得很。何顒死了,祖父荀爽也死了,荀家其他人都撤了,参与密谋的人也不会主动供出自己。现在董卓应该是拿自己没有办法。
荀攸挥着手,赶走那些老鼠,唤来狱卒。
两个狱卒没什么好气地过来,“吵什么?”待他们看到尸体时却是面上一喜。“哎,这人是个高官。等下把他衣服给扒了。”
直把荀攸看得恶寒,忙解下腰间玉佩,交给他们,“他是我好友。劳烦先生好生安葬。”
其中那细高个一把抓走,勒得荀攸手有些疼,走时还把玉往嘴里塞了塞,“嘿,我正好拿这个娶妻。”旁边那个还喊他,“江林哥这是真的么?”
望着何顒被拖走,荀攸敛了敛袖,行了个礼,“何长史,若是可以就让我代你去看海晏河清,光明盛世。”
听到这话,江林脚步一顿,故意大着声音对身旁人说,“我们给他买副好棺材吧。”
“大哥你不是想娶妻么?”
江林又回头看了眼那个端方君子样的少年,不屑道,“那总不能跟死人争吧。多晦气。”
紧接着荀攸开始被提审。由于有董卓跟李儒坐镇,狱卒格外卖力,一把扯过荀攸的头发,将他扔到董卓面前。
荀攸抬头,用手撑了撑身子,勉力从地上起来。注意到旁边的那些刑具闪着寒光,上面血迹似乎还未干。
马上这上面也会沾上自己的血吧。
未说话先是一番拷打,荀攸咬着牙尽量不出声音。董卓脸上带着个假惺惺的笑意,跟他寒暄,“荀侍郎,好像你在狱中过得还不错,能吃能喝啊。”
荀攸忍着疼,行了个礼道,“因为攸知道董相会明白攸之忠心无二。一切都是子虚乌有,是吕布害我。”
少年眸光熠熠,可与白日争辉,生世只应做明珠看。
董卓突然有了兴趣,“有意思,不若给我讲讲他为何要害你。”一个牢房里两个同时被抓的人。一个畏罪自绝了,一个却镇定自若。怎么能没意思?
紧接着荀攸就讲,“是攸坏了他的好事吧。一次宴饮撞破吕布跟董相小妾的好事。攸本是打算一笑了之的,没想到吕布睚眦必报,他凭空陷害我。”
荀攸说得煞有其事,“董相,攸可以说一堆借口,可以推说不知情,路过。为何偏偏要说这个容易被识破的?那是因为确有其事。”
话说的半真半假,就算董卓不信,以后也会为董卓和吕布心中埋下不信任的种子。
董卓仍是面色如常,跟旁边的李儒小声说过几句话。
荀攸上前继续添了一把火,“董相若不信可以直接将小妾赐给他,他必会心虚认罪。”
能有这番说辞,足可见他是真的,或者是有备而来。李儒明白与他争辩无益,要做的是及时止损。行了个礼道,“恩相请回吧。此事还需儒来做。”
董卓面色阴沉不定,也没什么兴致继续审问荀攸,直接离开。“我真的想知道那个逆子到底喜欢哪一个。”
荀攸行了个礼,目送他们离开。这次自己的皮肉之苦应该是免了,荀攸也不会对董卓放自己出去抱什么希望。
大约是吕布自己承认了,之后荀攸再也没有被董卓提审过。
日子平静了下来。现在出去之日遥遥无期。荀攸怕自己忘了时间,就用石子一笔一笔规整地在地上画着正字。
一开始穿越过来的时候他真的满腹雄心壮志,想与那些古人谈经论道争一争高低的。跟着刘儒平定黄巾军时,也是意气风发,感觉自己可以指点江山。现在不禁苦笑,有自己这样穿越的么?求生无路,寻死也无法。
时间一天天过去,荀攸默默听着那些狱卒口中讨论的天下大事,整理局势。其实董卓一行一动皆是集谋略的大成,越看越让人觉得佩服。
董卓一人做不来这些,他背后真正的高人应该是李儒。
渐渐地荀攸跟那些狱卒熟识了起来。尤其是跟个细高个的狱卒叫江林的。还有这个江林蛮喜欢听荀攸讲故事。
“荀先生讲故事啊。”
“。。。那是历史。”荀攸正色道。
荀攸讲的多是汉史。不就是有句话嘛,二十四史,唯汉书可以佐酒,汉朝的历史真的荡气回肠。
“今天说那陈平吧。给乡里分肉时言,使平得宰天下,如此肉矣。何等野望熊熊。”
一听陈平的名字,江林立马打断他,“先生还是再给讲讲韩信霍去病吧。你说的那陈平张良我也听不来啊。”
“噗。好。”荀攸绽出个笑。这个江林是有多崇拜韩信霍去病啊,每次他都是要讲韩信,卫青,霍去病。
“我给你讲班超吧。君不见霍去病封狼居胥,窦宪勒石燕然。君不见,汉终军,弱冠係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精骑绝域,催战云。”
那一笑,只看得江林恍神,感觉看见了珠宝。其光华夺目,倾泻而出,可谓倾国倾城。整个监狱,真真就蓬荜生辉。
而且他对时局的分析也不错,前些日子江林给他讲了个十八路诸侯共伐董卓。
荀攸断言说,“董卓其人,必定会败。”
江林开心得一批,由衷为荀攸开心,“败了好。要真的败了,你就能出去了。”
荀攸不觉露出个苦笑。
过了几天,董卓迁都。江林又跑过来告诉荀攸,“那董卓真的败了,很快先生就熬出头了。”
荀攸神秘兮兮,“可以灭董卓的非是十八路诸侯的。而是他养的虎,吕布是虎,养虎必定为患。”
既然知道这段历史,荀攸当然是选择装神弄鬼了。荀攸有时候也在想自己知道三国归晋,知道五胡乱华,还知道南北朝。为何想不起来更多三国期间的事,就算知道一些,也是零碎的。
“您又知道?”
荀攸嗯了一句。虽然着粗布衣服,污秽不堪,但他浑身气质,眉目间的风华是遮不住的。
江林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个高人。
后来伐董联军溃散,董卓又高枕无忧。再后面真的是被吕布所杀。一切都跟荀攸说的分毫不差,江林简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神了。
董卓死后,荀攸才得以从狱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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