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甫嵩直接落狱。他的儿子皇甫坚寿跟董卓交情匪浅,立刻从长安到洛阳,声泪俱下地跟董卓求情。董卓这才同意把皇甫嵩从大狱中放出。
过了几天,董卓宴请百官于温明园饮晏。厅堂高摆酒宴。院子里却都是甲士,一个个杀气腾腾。典型的鸿门宴。
不待众人吃过几口。董卓一起身,扫视了眼在席的文武群臣。一旁的李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各位听过一个典故么?霍光定下废立大计,大司农田延年手握剑柄。。。”
董卓没工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打断他,直接开口,“老夫见当今天子无能软弱,年幼无知。我想废帝另立新君。立陈留王为新君。列位大人意下如何?”
董卓此举无非是想通过废立新君,来立威。你们的皇帝我都可以说废就废,更何况你们这些蝼蚁呢?
文武群臣一个个噤若寒蝉,席间一时间静得吓人。董卓气焰更盛了,圆翻着眼环视一周,看看哪里敢有不服的。
荆州刺史丁原直接拍案而起,“岂有此理,你董卓一个外吏也敢妄谈废立?你明明是有篡位之心。”
荀攸抬脸。看来不止是皇甫嵩就连荆州刺史丁原也被董卓“请”到洛阳来了。董卓野心愈显,意在收天下兵权。
丁原言到气急处,直接把桌子一扔,饭菜洒得到处是,桌子翻出去好远。
董卓直接下令想拿下他示威。
“主公。息怒。”李儒道了一句。
原因无他李儒眼睛明亮得很,一眼见丁原身后一个气宇轩昂的将军正看着董卓。他很识货,此人虎背蜂腰,下盘稳得很,双手抱肩看起来神情放松,实际蓄势待发。很容易就认出他应该是个中好手,要是在此地打斗起来难免会伤及董卓。
李儒打起了圆场。开口从容得很,“主公息怒。今天我们只是宴饮百官,不宜谈及国政。”
李儒再走过去,很有礼地对着丁原一拜,“儒愿请刺史入座再饮。刺史意下如何?”
丁原直接一甩袖子。袖子都甩到了李儒脸上,哼了一声直接离开了。
那个吕布也是一脸愤恨,跟着丁原也出去了。还不忘跟着二重唱也哼了下。
李儒摸了摸脸,被人拂了面子应该怒的,他看着离开的二人却是一笑。回身对着董卓耳语了几句。
原本还是一脸怒气冲冲的董卓听到他的话,忽然拍掌笑起来。
“此话当真?”
李儒点头。
董卓大笑,“妙啊。妙啊。妙啊。”
荀攸在专心吃东西,这么好吃的东西,总不能浪费。然后听到董卓的喵喵喵。。。几声学猫叫,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几天后,像往常一样早朝。董卓老贼姗姗来迟,他这几日都是剑履上殿,早朝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朝中大臣谁也不关心他。
突然董卓走到正前面,对着满朝大臣一拔剑,“我今废帝。如有不从者。”
他那个干儿子吕布,也不知道董卓啥时候认的吕布。反正前几天还跟着丁原的吕布,现在就是他董卓的干儿子了。
吕布入了殿来,举着把方天画戟。
满朝文武看着这一切,大气都不敢出。
董卓又扫了一眼,终于这下没人不识趣了,得意得很。一招手,左右直接把刘辩从龙椅上扒拉下来,让刘辩面北而跪。
董卓自己亲自把陈留王扶上宝座。
一旁李儒读着刚拟的诏书。
这就是废帝了?
一国之君的废立就是如此儿戏。
儿戏到群臣还没反应过啥呢,他们就换皇帝了。
丁尚书丁管手指着董卓,气愤不已,“反了,反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无端谈废立?”
朝堂文武百官皆噤声,唯他一身铮铮傲骨,越说越愤,“你个反贼,我虽无力,我也要以颈血溅你。”
话一落,手里牙笏直接冲董卓头上扔去。
百官上朝时都手持笏板,将所要说的话,写在笏板上。丁尚书的笏板是象牙所制。此时牙笏都碎了掉地上,力道之大,可以想见。
虽然董卓现在发福,但他早年带兵打仗,还是有些底子的,躲了过去,“拖下去,杀了。”
李儒停了下来,面露关切,"主公。”
董卓道了句,“小伤无碍。”挥手示意李儒继续念。
这个刘辩从被废到被立,前前后后也就当了四个月的皇上。
李儒突然叫人端来毒酒。
朝臣吓得说不出话来。丁尚书已死,这个李儒要毒酒,肯定不是给自己喝的。谁没事表演个喝毒酒啊?
谁是他的下一个目标啊?
李儒走到刘辩身旁,一捏住刘辩的嘴,就开始灌。眸上浮出一层戾色,直看着他咽下去。
一套动作熟练得很。做完他又是面色如常,还是那副儒雅的模样,规规矩矩地退到董卓身后。
不多时脚旁边瘫着的刘辩,很快就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李儒斜了一眼,唇角微勾,那个表情似笑又非是在笑,邪气得很。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像极了狐狸。
荀攸。。。这是顺者生,逆者亡?这么刺激。
面对董卓如此恶行。。。家主荀爽直接被气病。他们这些士子本来对董卓的到来抱着极大希望的,以为他可以匡朝宁国,没想到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他。现在就如此欺君罔上,以后呢,假以时日天下岂不是都要是他董家的。
荀攸在旁边伺候,荀爽半坐着身子。房间陈设雅致得很,古琴,绿植几幅字画。外面那株桂花树正值花期,满屋都是浓郁得那种桂花香,浓得掩盖了药味。
荀攸极有耐性,一边喂药,一边轻言温语地讲兵营的那些趣闻。荀爽兴致缺缺,他始终在担心家国大事,如何能有心情。
说实在的,荀爽很少见到荀攸这个族孙,印象最深的大概是荀昙攀着他参加家族集会。还有最近他募兵抵抗黄巾军,投靠皇甫嵩。种种作为无一都展现着他的野心和远见。
荀攸养的那个土拨鼠,在旁边吃东西,其实看起来更像只大灰耗子敞着大肥肚皮坐地上啃萝卜。
荀爽听见那些嘎吱嘎吱的怪声音,绕有兴致指了指,“你养的大耗子?”
荀攸笑笑扯过土拨鼠,“祖父,这个是土拨鼠。”
有人来拜访。土拨鼠警觉地抬着头立起来张望。然后门一被推开,它迅速藏到荀攸衣服低下。
门开时,来人抖落一身桂花香,将戴着的兜帽取下,大约五十多的模样,一双眼睛极亮,纵是普通士子打扮也掩不来他通身的游侠气。
这时荀爽面上才有了丝喜色,唤他,“伯求。”
伯求是何顒的字。荀攸虽未怎么见过这个人,但耳熟得很。何顒显名于太学。最有名的是替友报仇,友人临死都惦念父仇未报。何顒就替他报仇,用人头祭奠他父亲的坟墓。
党锢时,何顒也被牵连其中。他脱逃后就隐姓埋名,结交豪杰。一直致力于解救别的党人。跟荀家也是颇有渊源。
现在董卓招他做长史。
寒暄片刻后,何顒就一通批判董卓暴行,“今日董卓妄议废立,意在引出不臣之心的人,徐徐杀之。董卓已露杀机。”
“董卓一方面施以小恩小惠,提拔党人,同时往朝廷安排人手。另一方面董卓一直在收天下兵权,陆续往回调皇甫嵩,丁原他们这些外吏,然后兵不血刃逐一杀之。依我看天下兵权迟早都会尽归董卓手里。”
何顒几句话后。荀爽咳得更厉害了,偏又无可奈何,只能摇头叹息。
荀攸上前给他顺了顺气,只觉他跟自己祖父好像。真的想解他心结,略一思索道,“现董卓只不过一人,倘若除之,王道自清。之后驻守洛阳那群西凉军,不攻自溃。”
这时似是被他话里的杀气所慑,屋外惊鸦略过枝头哀叫着离去。月光也如霜雪。
荀爽审视着他这个孙辈的人,很是欣慰。他对局势的判断相当准确,也有胆识。
荀攸振了振袖,正色道,“我现有一计,可以立即诛杀董贼。”话语间满满的少年意气。接下来的话,亦有谋略。
“那董贼觊觎王业之心,昭然若揭。可以托词我辖地内出了一块写他当皇帝的奇石,诱那董贼来看。若我们布置一番,用落石将他跟那些西凉军冲散。我们再在他回洛阳的路上多次设伏,必能杀之以谢百姓,然后据殽、函二关,辅王命,来号令天下,这样一来我们可作桓文之举。”
先分析了一波董卓的内心,然后抛出饵料,再提供杀董卓的方法。还有董卓死后如何去做,拒关而守仿效桓文之举,自立皇帝。句句在理,布局也是有条不紊。
荀爽沉思计谋的确可行。尤其是献奇石那里,董卓若信,董卓必死。董卓若是不信,那也无损还能进一步取得他的信任,有下一步的动作。
能有如此手段实属罕见,直让人感叹后生可畏。还有他一言一行都像极了他那个祖父荀昙,也算不辱门风,荀昙他后继有人。
何顒满是赞赏。正对自己脾气,荀攸生得模样柔柔弱弱,当真看不出来他心里却是想当春秋霸王。何顒拽着荀攸的手就要离开,“小友,我带你去联络其他人。”
荀攸摇了摇头,“何长史容攸回家交代一下。攸可以不惜身,只是这种事行差踏错一步,覆水无计。恐会祸及家人。”
何顒这时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心急了,讪讪道,“好。还是小友谨慎。”
看见荀攸半夜回家。叔父特别意外,立刻板着脸责备他,“不是让你照顾祖父么,怎么能回来?”
荀攸道,“祖父是被董卓气出来的心病。还需要心药来医治。”
闻言叔叔面色缓和了些,摸了摸他的头,“你啊,伶牙俐齿的。有没有吃过晚饭?”叔叔是真正的刀子嘴豆腐心,现在又关心起了荀攸。
接着荀攸把何顒还有荀爽的对话,全部说了出来。最后他说,“董卓已犯众怒,愿以首血溅董卓。”
“你才多大?别说这种胡说。”往后面叔叔听到是家主的意思,面色阴沉得很。对着荀攸沉默了半晌,终还是没有开口走了出去。
小由也惊了,杏眼里一片水雾,“小公子,你就跟我们过几天安稳日子吧。”
荀攸摇了摇头,坚定得很,“卓之野心现已尽显。攸若可以扫清乱世,解苍生之危。你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攸一直视祖父为明灯。攸人生路上总能看见前人的灯火煌煌。现在攸愿承祖父遗志,也想成为一盏在暗夜里映亮别人前路的灯火。”
叔叔并没有走出多远。荀攸的那些话一字不落全进他耳中,不由得手上青筋尽起。心疼得很。
只是如何阻止得了?一如当年他的祖父荀昙。世人附于势,独他初心澄明;世风趋于利,虽千万人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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