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从长安城跃下,李郭二人进京。自董卓死后不过短短四十天,王允也步了他的后尘。
也是有趣虽然李郭二人打着为董卓报仇的幌子纠结西凉人马,但真正入了长安后,他们又在摆脱董卓的标签。夷董卓三族的皇甫嵩还被任命为太尉,位列三公。李郭二人种种表现都是在示好,竭力想和那些士族达成妥协。这一切应该都是他们背后的贾诩在出谋划策。
贾诩的计谋不止于此,给那些自相攻伐的讨董诸侯发任命书,引他们再次争斗。就这样在贾诩的布局下长安朝廷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其实由贾诩控管朝廷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贾诩自己都是寄人篱下手里并没有什么实权,他又能约束得了李郭二人多少呢?
又是一年伊始,斗柄回寅,万物复苏。一大清早江林就忙碌起来,开始打扫。还在门口用苇索悬挂起了桃符,上面刻着一脸凶相的门神。江林口里还念念有词,“着他们二人替我看管门户。邪祟不侵,邪祟不侵。”
荀攸提笔写了副对联,“春风吹绿千枝柳,时雨催红万树花。”笔下虽是一片春景,自窗口向外看去,这里饶是寒风凛冽,黄沙肆虐。远处祁连山底下,一片白雪。此景应要恨春风不渡。
荀攸还蒸了花馍,用小剪刀做成兔子形状。出锅后江林拿着花馍,看了又看,这种东西精巧得让人下不去嘴嘛。
二人吃饭的时候,听见外面吵吵的。小二假笑着赔不是的声音,“军爷,您高抬贵手。我们店小可不敢伺候您。”再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响起,“小爷用得着你伺候什么?我就是来找个人。”
从窗口看去,未见来人正脸,不过看他身形也隐约可以猜到是个相貌英武的将军,身上披铠挂甲,头上饰有红缨,身后袍子张扬在空中猎猎作响。
不及荀攸多看,将军抽刀抬手间窗户猛地被他破开,木屑落了一地,那些黄沙立刻灌到屋子里。
那位将军还把头从窗口伸了过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大白牙,“乖乖。听说你好像在到处找小爷我啊。”
再一次相见荀攸心里尽是感慨。尽管刘儒看起来变化相当大,唯一不变的是他周身那股子似与生俱来的张扬肆意。
只是刘儒行事这般鲁莽。。。荀攸出去一看,那些屋子的门窗尽数被他所毁,他闯的祸还真的不小。荀攸忙给人行礼,“抱歉,这些东西我都会赔偿的。”
小二见这样才放下了心,“你们故人相逢可喜可贺。”嘴里这么说还是抹了把冷汗,有些埋怨,“不过这位军爷行事也未免太吓人。”
江林看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先生,他跟你说的可一点儿也不像啊。”这玩意儿跟个土匪一样。
刘儒拿过桌上的兔子花馍,张口咬下脑袋,眯起眼睛嚼了几口。“乖乖是怎么说我的?是不是夸我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荀攸。。。“你还不配。”
刘儒还大大咧咧地跳上荀攸的床,把头埋在枕间深嗅了几口,抬头时表情有些迷恋。他急解释道,“乖乖我就是想闻闻人身上的味道。小爷在西凉这么些年,整天跟马粪混一块,都不知道人是啥味的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聚一块吃过年夜饭。围坐在炉边闲聊,烛光摇曳。现在正是新年,那些灯要彻夜长明。就是所谓的燃灯照岁。
“唯愿百岁无病忧,此生多喜乐。”荀攸很官腔的许了个愿。再是很有兴趣地问刘儒,“话说你那个西凉公主是怎么回事?”
出人意料刘儒却是很自谦,“乖乖那是凉州共主,都是弟兄们看得起我给的虚名。
我刚到凉州时,都做好了东征西讨的打算。一转眼那些西凉人跟董卓走了大部分,后来剩下的又跟李郭二人走了。现在西凉就剩我一个,他们奉我为主。”
虽然是寥寥数语,并没有透露太多。荀攸也隐约可以猜到他创业的艰难,拿着个破兵符去联络已经解散的军队,怎么想也是不可能的事。
刘儒对自己的创业史显得漫不经心,只用一语就带过,却跟荀攸献起了宝。他一张开手,手心里躺着个由好几块玉连起来的一串玉佩。这个挂身上一动起来,叮叮当当作响,就是所谓的佩环相击。
“我早就得到信,知道你在到处找我,就是一直没有腾出手来找你。我想用这个赔罪,看嘛我特地从昆仑山寻的玉。”其实一连好几个月刘儒都在深入腹地追敌,压根听不到外面的消息。说这些无非是不想荀攸担心。
看见这些小东西,荀攸很是无语,“你整这些跟哄小姑娘一样。”
刘儒闻言有些讪讪地开口,“你说得对,我就是想哄你。我在西凉,也听说了你的事。你在狱里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荀攸起身,很郑重冲江林行了个礼,“攸在狱里承蒙这位先生的照顾。并没有受什么皮肉苦 。”的确是这样,自己在牢里多亏了江林的照拂,平时除了李儒和董卓亲自提审,那些狱卒基本都没怎么动过自己。
刘儒脸上似是宽慰不少,握住江林的手道了句,“多谢。以后若有机会某一定会报答的。”
这样认真道谢的场景直把江林吓了一跳,“没有。我是看先生必不是什么平凡之人,才下定决心追随他。现在就是先生于凉州虚度时光。”
“我并非是在西凉虚度时光。取凉州是我计划的一环。”荀攸把袖里的任命书拿出来给他们看。
刘儒咧嘴一笑,话语里满是赞叹,“乖乖你要当益州太守了!益州可是个好地方,天府之国。”
“其实一开始主公想让我领凉州太守。我对主公说凉州我早晚取之。”
“其实我对独占凉州啥的,没什么兴趣。我只想可以救到恩师。”刘儒说得极真诚。一片赤子之心,天地可鉴。
闻言荀攸只是摇了摇头,这个乱世最不缺的就是真心。刘儒想救皇甫嵩,要做的可是攻陷长安,这比占凉州难多了。“有心是远远不够的,若想成事,还需要方法。”
“什么方法?”刘儒被他吊足了胃口,认真等他的下文。
“等到了西凉自然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在那之前,有句话我要问你,你可信我?”
刘儒敛了那些轻薄笑意,极认真道伸出手来同他击掌。“怎会不信?”
第二天起身奔赴凉州,二人共一骑。打马一催,跃出去老远,蹄下生尘,飒踏如流星。
放眼看去万顷黄沙入目,周围景物在迅速后退。细数这期间多少阴谋阳谋在点检消长,而此刻自己也握住了权利,跻身这乱世棋盘之中。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豪气,“近百年之事皆会有吾辈名姓。”
经一路跋涉,金城盘踞在眼前。这座城因城坚固而得名,易守难攻。在夕阳的照映下真的跟它的名字一样隐有金光,气势极磅礴。
到的时候刘儒亮出印绶,“吩咐下去,就说我回来了。”守卫立刻开城门通报。
刘儒似是乏了,马慢慢停了下来。他把下巴搁到荀攸肩上,凑到他耳边说话,“金城取自固若金汤之意,也有人说这座城下埋有金子。”
“当年我跟恩师平黄巾乱时,金城太守陈懿还给恩师写过信。后来凉州叛军起乱,首领北宫伯玉称自己要投降。为了一城百姓和天下安危,陈懿只身入敌营亲自劝说他们。叛军无耻地杀了陈懿,侵三辅,直接威胁长安。
下曲阳之战后,我随恩师回镇长安,可惜没多久就被宦官诬陷,说我们讨贼不利。一直到三年后才重新启用。
那年王国所率领的叛军一直在陈仓城下守八十余日,从冬到第二年春。恩师用计,在王国离去时大破他。
我现在还记得恩师说的话。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
刘儒提及过往时微闭着眼睛。回忆里永远夹着血雨腥风,都是他追随皇甫嵩时亲身经历过的,足迹从沃土丰水一直到寸草不生的荒野。
较起外面的荒凉。一进到城里就热闹了许多,客商来来往往。还有很多披发穿着皮的羌胡人,他们的外貌还有衣着都跟中原人截然不同,一眼就可以认出。
二人不急不缓地走着,感受着异乡风俗。
晚阳摇晃着欲下沉,抬眼处天色近黄昏。由于提前通报过刘儒回来的事,兵士们早早烹羊宰牛准备起来,整个营都飘散肉香。待他们到时,营帐间篝火通明,一众将士们围着火堆饮酒作乐。还听得羌笛声悠悠。
现在虽是暮春犹有寒意,天上明月白如霜雪,荡涤着万里长空。
刘儒头一扬,凑到荀攸旁边。此刻的他是真正的志得意满,“乖乖看嘛。这就是小爷战斗过的地方。这些就是小爷的兵。欢迎来到西凉。”
“看我兵士是否威武?上了战场跟群狼一样。”
荀攸。。。“威武。”
饮到兴头,刘儒抽出佩刀来,湛然寒芒映着月光瞬间点亮他极为英俊的眉眼。“这是我的‘必为大将’。”
刀身于月下现着寒芒,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锋利如旧。荀攸忍不住赞了一句,“好刀。”
“刚重铸好的。我拿着它在战场上跟人厮杀,不知道断过了多少次。每一次我都会把它捡回来重铸。”刘儒又仰脖饮了口酒,吐在刀刃上。
不多久,一个中年将军板着脸过来,“你让我好找。特地为你办的庆功宴,怎么不跟众人聚聚,反而躲在这里喝闷酒?”
见到来人,刘儒敛了笑意,讪讪道,“伯父。我是去见故人了。看这个就是我常跟您提及的荀攸。”
中年将军这才明白过来,刘儒得胜归来半路就把军队交给副官,独自离开,应该就是去找他了。刘儒行事如此荒唐。。。中年将军只觉头疼,语重心长地教训,“那也不该如此。你带领全军应该做什么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刘儒像安慰他似反思了几句。再伸手一指将军,蛮客套跟荀攸介绍道,“这位是马腾。是我的恩人,我可以在西凉称主都是靠他。”
闻言马腾笑笑,似乎对他的这番介绍很满意,“言重了。贤侄。”
待到了宴上,荀攸这才知道刘儒自称西凉共主名号的原因,差不多西凉大大小小的军阀都聚在这里。不在这里的都被他讨伐了。
觥筹交错间,提及了刘儒的功绩,众人都盛赞他是万夫不当之勇。一夜奔袭,深入腹地追敌。策马临悬崖,与敌三天三夜鏖战。无一都是跟人玩命拼命。
还有人说他是名师出高徒,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当年的皇甫嵩。刘儒不再言语,只闷着头子一个劲儿的喝酒。
渐渐刘儒喝多了,坐着都开始东倒西歪。趁着他还有些意识,荀攸扶着他回到军帐。床上满是兵书,地上散落一堆未批改的公文。刘儒也不在意踩过一地公文,合衣一躺连靴子都不脱。他身下的被褥也是黢黑。
荀攸。。。真的看不过眼,索性给他整理起来。
刘儒躺床上看了半天帐顶,眼神稍稍清明了些,“我在西凉赤手空拳闯荡到现在,靠的是两字敢拼。他们敢打的,我去打。他们不敢的,小爷我也敢去。”
凭着实力,博一线生机。踏过万水千山,忍过千般苦难。
“可是也有敢拼二字做不到的。”言及此处,他手上青筋尽起,眼角都欲裂开。那种眼神像极了一只凶悍的狼,
“恩师此刻正身困樊笼。。。我却只能在这里饮酒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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