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党锢之祸

刘父耗巨资,试图沾染家教的计划还是失败了。随年岁越长刘儒就越有几分游侠气,天天在郡里跑马逗狗,跟人打架,搞得整个颍川都鸡犬不宁。在这个书香氛围浓厚的地方尤显得格外扎眼。

不仅他自己这样,还试图反向灌输荀攸,想教他练剑。“来乖乖,跟着我强身健体嘛。”

荀攸完全不想学,当场拒绝。其实时人讲究通五经贯六艺,根据年岁依难易深浅,循序进行。

荀攸只是单纯想一个人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还是看几本书比较实际,他还是要举孝廉的。一个州郡一年就两个孝廉名额,天下名士又如过江之鲫,虽心里知道自己很难出人头地。

不过用排除法就能知道,这个孝廉怎么想都应该不会是那种天天光膀子准备着秀腱子肉的人。才不学武。

被刘儒这个痞子问得急了,荀攸张口就是,“举孝廉又不看武力值。我弱我乐意。”

刘儒一愣,他的乖乖还惦记这个呢。不禁叹气。

十三岁那年。祖父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荀攸一连好几天|衣不解带的在他身边照顾。

荀攸在厨房煎熬着汤药。烟雾缭绕,满是那种药草的苦香气。他被熏得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荀攸不是很放心小由,一直自己动手做这些。听家里老人讲药熬不好,不仅没有药效,反而还会有害。还有这药煎熬的工序也确实复杂。

待差不多了。荀攸把药尽数倒在一个小碗里。还未走近就听见祖父沉重的呼吸声。

荀攸快步过去,拍了拍祖父后背,帮他顺气。注意到祖父没了往日的精气神,脸色苍白,额上那些皱纹更加明显,肉眼可见的衰老。

荀攸看到这些时,只觉心痛到难以附加。听过一句话,生而不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未生而养,百世难还。自己应该是算祖父未生而养的,自己还没有报偿他。

祖父见是他,眼睛里明显有了一丝光彩,唤他名字,“荀攸。”

荀攸端着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祖父。那些苦涩让祖父忍不住抱怨。

荀攸只好吹了吹药,温言哄他,“祖父可是要看着我长大的,以后我还要举孝廉当官,造福一方。现在祖父好好喝药嘛。”

祖父依言尽数饮下。荀攸还从袖袋里拿出一块糖,说了一句,“张嘴。”

祖父一愣,随后笑了出来。“你这孩子。”

祖父喝完药好像真的精神了许多,半坐起身子,还跟荀攸讲解经义。

外面新下了一场大雪。廊前腊梅越过窗来,艳红艳红的,将开未开。祖父看着这些忽然有了兴致,要外出散步。

荀攸在旁边搀扶着他。街前几个孩童在那里追逐嬉戏,不断传出银铃一样的笑声。荀攸动了动身形挡在祖父身前,生怕他们过来撞到祖父。

祖父看着玩耍的孩童,想到自己从未在荀攸脸上看见过类似的表情。当年自己领过他时只有四五岁,小小的一点。

那时荀攸的父亲荀彝不顾家里人反对,推脱掉族里的联姻,娶了平民女子为妻。日子清苦,没多久他就疾病缠身,撒手人寰。荀攸母亲相思成疾,几个月后也郁郁而终,不过在她过世之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话一直刺激着这个孩子。一连好几天半夜里荀攸都会惊醒,嘴里嚷着母亲别死。

回忆起那些往事,祖父有些出神,“我总以为你跟以前一样小呢。”现在荀昙还是会想着半夜起来看看荀攸有没有好好睡觉。

这时荀攸身量渐要长开,整个人生得眉目精致,如珠宝一般美好,若有潋滟光华,让人眼前一亮。隐约可以想见日后的模样。

祖父比谁都了解自己的身体,觉得自己怕是看不见他长大了。絮絮给荀攸讲了当年党锢的事情。

在那之前荀攸一直觉得祖父天下名扬,只是治学经典,直到听完才知道祖辈他们真的极有血气。

先帝一朝崩殂,宦官专权乱政。那时宦官一党一何嚣张,皇帝一何昏庸。

荀昱,荀昙兄弟正身嫉恶,立志刈除阉党。积极联络朝中官员,还有身边有志之士。他们共同谋策,由大将军窦武诛杀当时宦官头目曹节等人。

后来失败。宦官挟持幼帝,假传诏书,追杀党人。参加的人全部落狱,作为带头人的荀昱直接身死,荀昙终身不得做官。事后清算更加残酷,不少人被追杀,灭全族,他们的友人,家人他们自己都终身不得再为官。

“现在知道党锢之祸了,你还会继续学习?”

“会不会怨我?”

荀昙想自己真的是老了。年轻时只是带着一腔热血,到老了竟心疼起这个一心想入仕途的孙子来了。荀攸种种表现他都看在眼里,是真的努力,也有天赋。平常也喜欢读史,如果没有碍着那些原因,大概荀攸以后可以参政或者给人谋策。

荀攸摇了摇头。怨什么?怨祖父不会做人,不会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吗?荀攸只觉得祖一辈真的是有血性。他要在的话,应该也是一样的选择,明知道是死也会。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以躯保明主,我死则为国殇。

荀攸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天,新下了一场大雪,树弯枝折,霜天雾地里不见日光。就在这茫茫一片白里。祖父站着跟他说话,神情坚毅就像一座山。其高度是荀攸一辈子无法越过的。后来回忆起来荀攸只叹岁月不留情,带走了祖父,让他看不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那时自己执得天下权柄,可以重新制定天下规则。

观颍水无尽,有先贤无数。自己何其有幸可以承其授,继其术。

荀攸抬脸认真道,“云雾缭绕,只一时难辨早晚。大雪深高,暂且前路难寻。不过我始终信邪不压正,沉冤必定得雪。只要孙儿苦心等待,经四季轮转必会有春。”

“而且祖父让看的书上都是些圣贤道理,孙儿闻之则喜。”

祖父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揽在怀里,“好孩子。”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即使不入仕途,我也一直是这样的人,所以又与我有何伤?

那一年祖父去了,走得安详。夜里又新下了场大雪,只一夜,窗前梅花纷纷开了。新雪红梅,分外好看。荀攸想叫祖父起来一起看梅花,就发现祖父已经没了气息。

荀攸呆立了好久。

荀攸的亲叔叔荀衢从外地赶回来。丧事都是由他一手办的。入殓时荀攸趴在棺前久久不肯离开,这里躺着我的亲人。还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祖父的手,特别冰凉,像房前积的雪。

祖父的容貌还是和生前一样,就是蒙上了一层铁青。荀攸想到祖父再也不能陪着自己了,眼前一片模糊,不觉泪水也流了下来。

往来吊唁的客人也不少,都是些祖父的故交旧友,听到信赶来的。他们述着祖父的平生,祖父曾官至郡守颇有名望,是个贤人,性清直,有雅望,为人刚正。

清直,刚正。。。荀攸想起来就难过。世上再无祖父这般人。

荀攸沉默地跪在棺前。在心里反复默念着祖父教给自己的一言一行,听着那些人口里述着的祖父生平。好像祖父在自己心里又重新活了一遍。

还有人说,荀攸有祖父之风。他们荀家也算薪火相传,后继有人。

薪火相传?荀攸从不敢如此想,只希望可以效得祖父的十分之一二。。。

还有个叫张权的特地从外地赶过来,说是祖父的老部下,要给祖父守墓。一身风尘仆仆看上去就知道他赶了很远的路,只是神情恍惚,不似哀容。

晚上留那个人吃过晚饭。荀攸找到他叔叔荀衢说,“我看他神色不对。应该是做了亏心事,我们应当提防下他。”

“他远道而来我们设宴款待过他,就够了。现在叔叔把他逐走吧。”

短短几句话里既有防人之心,还有待客之礼。那时荀攸年不过十三岁,能做到这样,真的相当惊艳。

昏黄的烛光下。荀攸年岁虽小,一双眼睛却特别明亮,眼底似蕴着什么,反正看久了会有种惑人的感觉。

荀衢也愿意相信这孩子,就真的把那个人拿下。一盘问才得知,是杀了人想借此躲藏。

荀攸十三岁可识人心,年少就名极一时。。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