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战,看着城下旌旗飘飘,呼啸而至的敌军,王达忽又改了主意。一回头,正对上张既。
见他眸里光辉熠熠,尤似万里寒芒,而他开口吐出的话语更令人震惊,“事成后,我可收你做义子,永受我庇护。”
王达定定看着他,自己已经四十有余,而他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自己当他爹还差不多。但张既胜在前途无量啊。。。王达纳头就拜,“义父在上,受儿一拜。”
由于提前在城中埋了奸细。阎行一早就清楚了城中守备情况,得知守城的只不过是一个文人还有一个只会溜须拍马的郡守,本就有轻敌之意。
哪里会想到,行到半路,城内守军突然从城中杀出,直冲入军阵里。
虽有人数之利,近万大军还是丧尽胆魄,作乌兽散。第二天才重新集结军队,开始攻城。
阎行是韩遂的女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把满腔怨气撒在周遭百姓身上,极疯狂地洗劫干净周边,还强迫百姓冲在阵前,让他们冒着箭雨把攻城器械推到前边。
张既始终阴沉着脸,在城上指挥放箭。接下来他还要监督加固城墙,督促手底下人日夜守备。
待敌军架起云梯,爬上城头时,张既下令朝城下扔早已准备好的火油和干草。
火借助风势快速在敌营蔓延。敌皆被重挫。。。看着城下大火,张既道,“现在敌心生怖,不知计将何出,阵脚大乱。”
一开始王达还以为他在教自己兵法,但听着听着,王达只觉心下一悸。看到张既薄唇开合道,“将军应继续出战。”
暮光耀星云,彩霞布长空。张既负手立于高台之上。 谋一战,定莽苍。有志不落青云,虽为书生亦可控疆场。
两次出战,非是张既好战,目的是固城内人心。守城守的不止是城,更还有人心。
很快斥候来报,遥遥可见有大批人马自东而来,上面刘字大旗飘飘。料想应该是凉州牧刘儒。
待到近前才知道不是刘儒,是马超。马超竟然出兵来救了。。。
张既听到消息只觉眼前一黑。自己的布局全部都乱了。看见马超直接就是一句,“既有向将军求援吗?阎行已多次被我所败,士气大减,待粮草一尽,自会离去。”
感觉到他话里的火药味。马超这个暴脾气脸色更加难看,“怎么着?难道我救你还救出毛病来了?”
张既只好冷着脸跟他解释,“这是一个典型的计。韩遂明知攻城会被两面包围,还让女婿阎行前来,必定是有诈。其真正用意应该是故意调开将军,好在正面战场做文章。将军中计了,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
云旗猎猎翻青汉,大军行过扬起烟尘,直奔姑臧城而去。
荀攸半倚在马车窗口,看顾地图,拿着笔涂涂画画。刘儒借口骑马骑累了,说什么也要跟荀攸坐一起。明明旁边空出大半距离,刘儒一坐下却不正不偏,正好挤在荀攸身上。
刘儒先是凑过去咧嘴一笑,露出他那满口大白牙,“小爷想和乖乖亲近亲近。”
荀攸干脆合上地图,看向窗外,“姑臧是武威的治所,以前还是休屠王宫。元狩二年春,霍去病将万骑出陇西。距战者诛,服者赦。收休屠祭天金人。冠军侯只一战让休屠王臣服。”
刘儒一直盯着他看,半听懂半听不懂。“很期待什么时候也能从乖乖口听到小爷的事迹?”
“那得等你有能拿得出手的功绩。。。”荀攸理都不想理他,只是沉默地再次展开地图,在上标注起来。
斥候来报,张复军全军覆没,主将张复死生不明。荀攸刚想说什么,就猝不及防地被人拉进怀里,撞入一个灼热烫人的胸膛。
只感觉刘儒衣服下那颗心乱得很。而他竭力抑着的声音半像是嘶吼,“张复若有什么闪失,我是不会原谅我自己的。”
云气黯,启天幕如血。五岳摇荡,凉州百二山河俱失险。死尸白骨铺满疆场。
前沿阵地的姑臧城内鼓声震,长戈嚣。荀攸到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张既交接文书,他需要迅速了解武威全部情况。
阴云满北楼,天际隐有苍鹰掠过,孤垒遥遥可听胡人的笳鸣声声。此处峰峦重岗如抱,山河相凑束龙门,只感叹天地并功才有此等险隘。
张既一指长城道,“武威最早是休屠各人的领地,在秦长城以西。武帝时冠军侯霍去病扬威异域,重新修长城才将武威纳入其中。”
荀攸看过一旁高冠博带的张既,便垂下眸子。 。。张既有时绩,他的能力和眼见都远超其他人。这件事完全可以由他一人负责的。
张既浑身典型的名士之风。风骨有若梅花,整个人也如秋水般沉郁。“西羌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早在炎黄蚩尤的远古时期就有了。羌人本来就是一个个部落群体,互相杀个不停。如果能拿到大汉的钱,还能继续杀其他部落的人,他们会很乐意。既的意思是外阻其势,内阻其交。羌乱自解。”
荀攸立刻明白,“那这就需要我们在正面战场做出动作。”
风引龙虎旗,刘儒高台上检阅士兵,荀攸始终随在他的左右。自张复败后,兵将士气大衰,连带其他防线也是节节败退。马超也已率兵退至姑臧城内。
待刘儒率军一来。所有人只觉长舒一口气,心里无数话想说,临到嘴里化作那三军共呼的一声,“主公。”
刘儒之强有目共睹,当年凉州平叛,铁骑之下阻路者无。身先士卒,定四方疆土,亲丈量脚下每一寸土地。
士气大振,刘儒重整旗鼓,漫天黄沙里万军再出。
塞外多是草原,地广人稀,地域规模异常庞大。太深入草原腹地会被敌军骑兵切断回路,被围歼在草原上。
人心胜败应该就在这一局了。看着接天草原,荀攸思衬片刻道,“我们可以用火攻。不过塞北也不都是是成片的大草原,火烧到没有草的地方会停止蔓延。所以如何放火,在哪里放火需要你自己把握时机。”
闻言刘儒满心欢喜地凑过去,“就知道我乖乖有办法。”
真的是没有正型。荀攸一把推开他,板着脸提醒,“现在为西北风,我们自南向北放火,有点儿像‘顶风作案’。稍不注意风向就会烧到自己。”
刘儒挑挑眉,“乖乖的意思是小爷也有可能会变烤鸡么?” 荀攸。。。别过脸,不再看他,“当然你害怕的话也可以不用火攻。”
“小爷当然是要拼一拼了,不拼怎么赢?”刘儒直接跳上马,带着大军扬鞭而去。
一战挽狂澜,退敌百里,杀敌数千。
不仅是大胜而归,还从俘虏口里听到个消息,他们头领要跟捉到的一个汉人将军成婚。
张既立刻拿出画像反复跟他确认,无论是画像还是从对那个将军的描述里看都像是张复。
旁边咬牙切齿的刘儒直接被逗笑了,“是不是翻译错了? 小爷为了张复在阵前拼死拼活,他洞房花烛风流快活了。”
一旁的张既皱着眉跟他解释,“娶胡人女子对张将军这样注重门第的世家子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母亲就是胡人的马超。。。直接怒了,“张既你到底是几个意思?”
“都别吵了。再晚一会儿,幼仪别说娶亲了,胡人都该再给他讨门小妾了。”语罢刘儒敛了笑意,手摸向刀柄,唰地一下,腰间刀出鞘,耀亮他眉目,“不如由我趁夜劫营救回张复?”
“不可。”张既率先开口。他是真的头疼,如今战局才有些起色,人心初定,怎么能由着他以身犯险?一屋子人也是纷纷拜倒,劝他不要去。
心火怎息?刘儒目光冷得很,一把捉住荀攸的手,举到眼前,有些微怒地开口,“多说无益,我意已决。”
可他抓得未免也太疼了。荀攸起身,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道,“劫营的确可行。我们现在手里有个‘舌头’,可以问出更多消息。还有胡人居无定所,可能明天他们就离开了。时不我待,宜今夜出发。”
所有人都看向他,堪堪而立如珠玉在侧,粲然风华,与主将同出一辙的意气风发,而且他的计谋都有可取之处。
“至于此行凶险。”荀攸再次开口,娓娓道来,“我们可以趁夜放火吸引胡人注意。”
——
新房张灯结彩,贴满喜字。两根落地大红蜡烛烧烧。张复一身红色喜服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坐在床上。
他的洞房花烛夜并不怎么美好。胡人不谙中原风俗,弄了个红盖头偏偏罩在他这个新郎头上。怕他逃跑,胡人把他手脚都用绳子缚住,嫌他吵闹还往他嘴里塞着块布。
张复只觉好笑得很。自己这辈子曾帐里谈兵直到霜雪覆面而不知,也曾战场纵横破阵杀敌如雷。 但从未料想过会有此刻。。。此刻自己被人如此侮辱。
恨志不遂,唯有暗暗吞齿咽血。
突然听到屋内有脚步声响起,是有人来了吗?张复立刻弓起身子,一脸戒备。
接着头上盖头被人挑落在地。盖头落地的那一瞬,那些烛光竟是有些刺目。
待看清来人是刘儒。张复只觉恍然如梦,所有感受,口里想说的话……尽数对上刘儒的一脸戏谑,他眼底有着笑意。“我一直以为行军打仗最惨不过身首异处。没想到还能像你这样有清白不保的。”
他本来就生得星眸朗目,再着一身大红色嫁衣,衬得更加唇红肤白,好一个标致俊俏的新郎。只可惜他那目光都可以杀人。
刘儒先是扯去他口中白布,再是断开捆住他手脚的绳子。刘儒还凑过去,未语却先笑,“小爷不同意这门亲事。你意如何啊?”
张复被缚了太久,血液不流通,此时一得到自由,手脚等处尤似针扎。他却冷着张脸忍着痛楚硬是脱下大红色喜服,“晦气。能别再说了么?”
见他归心如箭,刘儒轻言安慰,“再等一会儿,他们还没有放火。”
接着胡人营帐里火起纷纷,一片混乱。
还未等他们熄掉火。马超率大军就冲杀过来。胡人毫无招架之力,只顾仓皇逃窜。
刘儒也跳上马,向着张复一伸手,“走,我们去跟孟起回合。”
辰宿列张,月沉高岗。二人纵快马千里寒风在则,袭过万里月沙皆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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