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祁连山道,浓烟滚滚遮天蔽月。敌半夜遇袭,哪里顾得上什么反抗,只是仓皇逃窜。
马超早就带着军队追敌去了。只余满目苍凉景,月色下尸骨成堆,血染草间,无主的马向天悲声号鸣。
刘儒率先下马,抬头细细打量张复。不过两个月时间不到,他面容憔悴,人也消瘦了好多。刘儒只在心里叹气,把身上的酒囊解下扔给他,“幼仪,陪我一会儿吧。”
二人碰杯相饮。那份辛辣入喉,穿肠透脾,张复才觉劫后余生的那份喜悦。却见刘儒一言不发,只是低头饮酒,眼角还带红。张复问他,“羽林怎么了?”
刘儒也不言语,饮着饮着就剧烈咳嗽了起来。当年景历历在眼,当初自己一人持符入凉州,只有张复肯跟随自己。以为副将,军中大小事务皆由他一手负责。若不是有他,自己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而就在几天前差点以为失去了他。
高台设宴,礼乐具有,就是所谓的钟鸣鼎食。整个武威郡的各乡绅豪右都在内,他们看着主座上的刘儒,纷纷感慨英雄出少年。由刘儒重掌过凉州军队后,捷报频传,真的与传闻中无二,他就是常胜将军。日月耀他将威千古,征战多载,铸他威名也如日月煌煌,照彻西凉。
此刻刘儒摇晃着长腿长脚,眸里锋芒不藏,一一扫过在席的众人,“诸位计将何出?”
于他身则的荀攸以目示意,看向张既。此前他说得就极好。张既这个人有将略,亦可理民之干,治民为之长。
张既站起身来。他整个人如鹤一般,出尘而不落俗。分析时局起来也是有条有理,“胡人拥众,凡能弯弓者,尽为甲骑。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以为寇害。更相扇动,与朝廷两相棋峙。”
“现在应该迁民坚壁清野。鲜卑屡战不利,假以时日不攻自溃。”一言点明其中利害。接着他又提出兴学校,修水利,事农桑。。。一系列惠民利民措施。
闻言那些乡绅豪右开始抱怨付出成本会不会太高。荀攸要的就是他们出血,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刘儒在旁看他们推脱应付了半天,见他们没有讨论出结果,只好挑自己爱听的说,一把拍过桌子,“那我们就打吧。”
头顶华盖之上风怒云张,飞沙走石。远望整个武威除前沿姑臧城外,都被鲜卑所得。荀攸在马车里看过地图,就迅速制定下了作战方案,“攻城非我强处,不如迂回断敌后路,再由马超配合在阵前进攻。”
刘儒也略懂兵法,闻言挑眉问他,“如何断?怕不是我们刚深入草原就被敌前后包抄,全军覆没在草原中。”
“你所理解的这种被敌前后夹击,从另一个角度也可以叫围点打援。因为我有必胜的把握。”荀攸整了整衣袖,他的面容清丽明艳到了极致,透着如月下芙蕖般脆弱感,却也可于刀光剑影的战场,计谋百出,一主沉浮。
刘儒深深看他一眼,明白自己在他面前所能做的只有听从。
重临古战场。不知消磨尽几英雄。遥想当年,卫青直捣龙城,两出定襄。飞将李广射石搏虎。霍去病冠三军,封狼居胥。如今只空余如带黄河,就连他们出征的长安都被付之一炬。
离北长城百十里后,大军开始安营扎寨。谁料想周围那些深草蓊秽里,火光蔓延,直冲长空。风借火势,转眼就是漫天火光,热浪滚滚而来。刘儒稍稍看过了下风向便下令,“传令下去,我们撤。”
他还挺有心情的,转头跟荀攸玩笑,“听说过一句玩鹰的被鹰啄瞎了眼。现在我们是玩火的也被烧了。”
真有如此简单么?总感觉依韩遂的计策应该远不及此。荀攸道,“不如搭上云梯观察。”
尽管有层层烟雾遮挡,还是隐隐可见敌军的精锐部队,他们一早在退路上设下埋伏。听完斥候的回报后。刘儒脸色立刻变了,“乖乖,现在我们应该是插翅也难逃了。”
前面放火,后设伏兵,这才是韩遂该有的水平。
此计虽妙,也未必没有脱险的方法。荀攸不急不慢地开口,“可令人在我军后放火,敌见火起必会远走。到时我们撤退到火燃尽的地方再重新布阵。”
“那就听我乖乖的。”刘儒应了一句,便翻身上马去整顿军队,手中鸣镝响箭一出,刃羽起风。
天际残阳如血,身旁亦是火光灼灼。荀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他的确是将才,意气平万里云,一喝千军万马皆在握。
洗拂青云上,眼前少年也曾贱如泥。自己亲眼看着他一无所有只凭一腔热血闯荡,雄心万丈,到如今的百战成名,霸业宏图皆入执掌。
退敌后,刘儒就跳上马车,迫不及待地想跟荀攸分享喜悦,“乖乖,你说我该怎么稀罕你呢?”一见面先是用力揉了几下荀攸的头,他的力道极大,荀攸只觉头都嗡嗡作响,还被他摇得“咚”地一下撞到了马车壁。
刘儒。。。见到这个真的是惊了,讪讪松了手,“乖乖你太虚了,应该好好锻炼下身体。”
“跟身体没有关系。你这么用力,单纯是想我死吧。”
荀攸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便继续指过地图,“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宜继续焚草,把长城以北的部分草原烧光,让他们失去就地放牧取食的条件。。”
明明是前有敌守备,后有敌援军,他们被敌堵截在草原上的死路,被荀攸一计纵成有利地势。刘儒军横在敌军中间,硬生生切断长城内外二路敌军的联系。又多次击退敌援军。时日一长,迫于压力驻守在长城内的鲜卑只能投降。
摘下北长城上鲜卑人的旗子,重新换上赤红的刘字大旗。军队浩荡入时,沿途百姓提着酒浆夹道相迎。
刘儒跳下马,不管不顾接过就饮,酒顺着脖子衣襟直接往下流。饮罢他拿起另一坛,还招呼众人,“喝,都喝。昔霍去病得胜,酒撒成泉。我不知自己能取胜几回,我们能饮则饮。”
见他如此,荀攸轻笑了一下,朗声道,“这位就是你们的凉州牧。胡虏豺狼本性,荼毒百姓,害及中原。今我主仗大顺,应三灵,义之所感,士忘生,夷群寇,殪逆徒。九曲黄河终归汉。”
真的如梦。晚上还在高山上看顾地形地势思索计将何出,早上就看见胡虏亡命而逃的烟尘。
至此武威大境已被收复。
荀攸整理过那些鲜卑人的投降名单,“我们已经完成外阻其势。接下来就是要内阻其交。”言罢垂眸。纵观韩遂生平,他在手腕心机,人心算计,这些方面都远远胜过自己。韩遂却始终被扼在武威,难再进一步。唯有他也控制不了那些鲜卑人来解释。
根据那些鲜卑俘虏的口供来看,鲜卑实控的是几个大部落,大部落底下还有一堆小部落。整个鲜卑也不是连成一片的,还分为东鲜卑柯比能,中鲜卑扶罗韩,西鲜卑步度根。
理清全部后,荀攸道,“我想去见步度根。我们可以利用他跟柯比能的矛盾。如果给他点好处,就能让那些鲜卑自己消耗殆尽。又何尝不可?”
此举真的不合常理。现在明明有万全之策,他们已把来犯的鲜卑隔绝在武威之外,又是何必再同他们谈什么条件?
荀攸整个人笼在一片阴影下,被刘儒欺身压下,手也被摁住,只听到他哑着声音道,“我这个人挺没用的,做不来霍去病那样的大英雄。也许我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像样点的功绩。可我就是舍不得你。”
“这是值得的。。。”
话还未说完,刘儒就直接吻在荀攸想说什么的唇上,“乖乖。我不需要你为我涉险。我只想念着你的名字死去,为你在战场上流干最后一滴血。”
刘儒清楚看见身下人黑白分明的眸,一段白皙的颈,喘息时起伏的胸口。。。只觉喉咙发紧,心跳如鼓,满心想一荒唐事。终于忍不住俯身再次吻下,与之前不同,吻得缠绵悱恻,细细品尝他柔软的唇瓣,厮摩着他的唇与舌。
一吻过后,荀攸只手隔开二人距离,极平静地看着他,“现在我们手里有他们一城人为俘虏。步度根可以算明白这笔账,我能给的绝对比韩遂更多。”
荀攸站起身来,身虽单薄,阻不住他眸间的那份宏图野望,“我们已经在凉州拖延了两个月,也是时候结束,该去迎天子了。
拥兵十多万,治下郡国一共有十二个,但我们手底下识文断字的却不超过五个。若不去迎天子,得天下人心,我们要拿什么治理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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