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张松来朝(上)

今益州已是难得富庶地,天府之国,可为天下奇。士人频频南逃避乱,南阳、三辅就有几万家百姓流亡到益州,刘焉将他们全部收容。

日黯黯将暮,蜀江寒霜封彻。峦光水色为衬,美人合着笙箫声歌舞,身上铢衣摇曳。就着衣香鬓影,沉醉这方壶中天地。

快马飞驰,一朝天子诏令入蜀。

刘璋不甚在意,只忙着看顾歌舞,“不过是刘羽林这个边野蛮子在立新规抖威风。”

一旁的别驾张松殷勤地伸手接过,只叹于纸的做工精细。

一纸诏书洋洋洒洒好几万字。上来就大述汉室情谊,妄图以情服人。“凉州连年不丰,民力穷空,国计仅以足。朕虽年幼亦知,天下惟皇叔为忠。。。。”接下来晓之以理,秦昭王修湔堋,才使秦有资本一统六国。高祖汉中称王,方才得以攻入关中。

一一阐述修汉中栈道的重要性。

益州天下富庶地,沃野千里,最不缺的就是粮食。刘璋面露嫌弃,不耐道,“说了这么多,不过只为粮食罢了。我也该供养供养那个多年未曾见面的侄子。”

张松与他附和,“别看刘羽林整天耀武扬威的,还不是凡人一个,那就离不开我主供给的粮食。”

刘璋这才面上稍一舒缓。张松看在眼里又说了些博他开心的,“时日一长刘儒小儿便乖乖受制于我主之手,仰我主鼻息行事。”

远处赤色刘字旗飘扬,似剑出鞘,乃是不见血不回还之象。而旗下立的虎将徐晃更是雄视勇悍之貌,陨于他手下的败将可如星数。

现益州门户—汉中已入其袖,阴谋阳谋均已布,怎可说天子无意取益州?

法正直言而谏,“一州之力都拿不下区区张鲁,还要拿粮食去换,是谓无能。事到如此,仍不信小天子会与我们同室操戈,还想让小天子主动退兵,是谓无知。”

几句话足可令人脊寒而栗。张松忙打断他,“刘儒其人志大而不见机,好兵而无权,实不足为虑。天子毕竟为我主宗亲,只不过一时受他蒙蔽,我们派一人前往长安即可。”

接着张松拼命对法正使眼色,“孝直还不跪下请罪,我主仁厚念在你为名士法真后人才饶你一命。”

刘璋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明显对人心险恶认识不足,开口带着种莫名的幼稚,“是孝直多虑了,刘儒乃刘汉血脉,与我同为汉室宗亲。他不会也不敢对汉室不敬。”

法正握紧拳头,恨恨看向刘璋,“可笑绥靖策,怎可缚刘儒这等图名为权的贪狼子?”

————

每次回来,荀攸都习惯把自己关起来,批阅桌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件。他本身智谋就体现在对情报的收集分析,掌握得越多他就越清楚当前局势,越明白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每年照例统计在籍百姓,入册田亩。

现在用的还是沿袭秦的部曲制。刘儒手下官员统一录入官职,称将军幕府。荀攸手上还掌握着幕府大小官员的升迁调度。

名目繁多的税收也都是由他过目,纺织业,田土赋税,盐铁税赋。。。

还有军队赴边之后的财政维持,粮食调度情况。

差不多整个凉州的各种开支都需要由他验算统计与核对。连他都说不清,究竟自己是在揽权抑或是职责所在。

檐下悬铃叮叮当当,有人来访。荀攸推开门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新下了场大雪,皓色满庭,沉雪压梅枝。耳边尽是风声漱漱。

入目还见刘儒。他举着个餐盒在荀攸眼前晃啊晃的,“乖乖,小爷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知道你需要吃东西了。”

刘儒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浑身痞气,他放肆得像外面的风一般。

荀攸不觉也随他笑笑。

进屋后那些堆积如山的文书着实把刘儒吓了一跳,连连咂舌,“乖乖,我觉得整个凉州的纸都在你这里。”

跟他说得差不多。穷人买不起纸,只有官府才会用纸写文书,最后都汇聚荀攸手里。

餐盒里装着索饼还有几个梅子干,荀攸先是含了口梅子。

还未等他动筷子。刘儒就凑过去,小声咳了一下,“是九娘让我送的,就算她不说小爷也会惦记自己乖乖的。要是不合心意的话,咱就去买别的。”

当初在洛阳的记忆尤是清晰,难为九娘现在还惦念自己。荀攸闭着眼沉浸在唇齿间那份酸甜里,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她与铁牛完婚了?改日我去备一份大礼。”

“他们把婚期延迟了,一直在等乖乖回来。可是你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起来,你都不知道这样做辜负了多少好心。”刘儒伸手点过他的唇,又转而揉了揉直到染上血色。

刘儒随手翻了下文书,偏着头问,“要不小爷陪你一起处理这些?”没多大一会儿他就昏昏欲睡,连打好几个瞌睡。再次抬头时,正对上荀攸戏谑的神情,也不知荀攸看了多久。

吱呀呀响了半天。刘儒把坐的胡床挪到荀攸旁边,装模作样地竖起根手指还摇了摇,“乖乖,你就算拿刀扎小爷一刀,小爷连眼皮都不带眨的。这个真的不行。”

又勉强清醒了会儿,很快刘儒就困得胡话连连,“太难受了,要不乖乖干脆扎小爷几刀。”还大手一伸,直接一把抱住荀攸的腰身。

这还怎么写字?荀攸推了推他,发现根本动弹不得。索性任他动作。

过了好半晌,想起身给他煮碗糖水莲子,耐心解释说,“莲子是助眠的,等下你吃了就自己好好休息吧。”

刘儒极精准地一口咬在他唇上,含住那柔软唇瓣。哼哼半天,像是撒娇,“不要,莲子太难吃了。小爷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难吃的。”

当初明明是看他喜欢才买的。那时候还吃得挺欢实,没想到现在就变了口味。

第二天一大/清早,小厮就递上份名刺道,“祢衡求见。”

看着快被磨平的名刺,荀攸只哦了一下,也懒得去分辨名刺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别人都不要的,还推荐给我。现在无论是何人都可以见我了吗?”

小厮被他这番话吓得魂飞九天,头甩得如拨浪鼓一般,“绝无此意。我是看祢衡颇有才华,故来推荐的。先生有所不知祢衡频频被人拒,只因他口出狂言。”

旁边刘儒明显耐不住寂寞,直呼有意思,“连小爷都不敢正大光明地讲三公的坏话。你就说出来听听嘛。”

盛情难却。。。小厮眼一闭,干脆等死,“小的可说了。祢衡嘲三公之人,铺眉苫眼,妆些像态,不过是口里咬文嚼字。更是讽关内侯等一干武将裸袖揎拳,不过善于吵架,平白享万钟。”

刘儒还是第一次听有人称自己为关内侯,更是第一次听有人说自己只会吵架,平白享俸禄。。。

荀攸半天沉默不言。其实看临场发挥出口成脏就知道祢衡这个人极聪慧,说话极有逻辑。可是他为人太狂了些,这么一个人没什么用处。

“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狂徒!乖乖,我们去看看热闹。”刘儒一脸兴奋噌地站起来,顺道还捎上了荀攸。

荀攸冷着张脸,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你还要去做开学演讲。学生是整个国家的未来。不光现在,以后每批新生入学你都要去演讲授课。”

访长街,登高阁。荀攸品尝着糕点。还不忘为祢衡点上一份桂花酿酒。

已过约定时间好久。祢衡才大摇大摆地过来。他还未有胡须,生得身材极高大,旧袍子松松垮垮的。一进门身上那股子肆意张扬就与周围人的那种拘谨格格不入。见荀攸也不行礼,反而左右四顾。

何等傲慢愚人之态?荀攸微一挑眉道,“攸不过弱冠之年,应是人微言轻。何必找我?真的是蒙先生抬爱了。”

祢衡毫不客气,手一指他,怒斥道,“权臣贼子,现在知道何为礼义廉耻了?若不是有你拦我,我怎会不能向朝廷效力?”

祢衡饮过杯中酒。眉目间透着股子明丽张扬,通身气质意气风发,不拘方圆,真的很像那种游侠浪子。

“我也想过安社稷,奋我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结果朝堂上不过是你们这些世家把持政务。人分贵庶,官员由士出,寒门永无出路。”

所以他才会大嘲当权者。荀攸略有动容,“再多给我些时日,往后朝堂必是有能者居之。”

祢衡冷笑着打断他,“哼,不过满口漂亮话罢了。你这种世家子经历过什么?如今世道,想出头全靠财力。”

知道他所求什么后。荀攸再开口时带着种莫名的惑意,整个人身上似有光华流转,其光熠熠,“所以才要兴办学校,大搞开学典礼。将教育普及到每一家每一户,再实行科举制从全国选取真正有才之士。仅凭此举百年后我也仍有影响。”

祢衡不觉被他口中所描绘的场景吸引,真的跨过大半个长安城随他去看开学典礼。

周遭看者甚多,围了个水泄不通。首先发言的是学校实际负责人蔡琰,虽为女子但她足以站到台上来立德,立行,立说。

开言莫为己谋,身逢此世,当肩负家国重任。身陷淤泥,也应不堕凌云之志。结合她自身的那些经历,足令听者潸然泪下。

祢衡自始至终都半垂着眼,骨子里就是那种傲慢。现在他敛了那些狂,郑重其事地对着荀攸一拜,“我入凉州后,唯对你的新策感兴趣。政令无可挑剔,可惜你手下官吏无能,白白辜负你的劳苦。以你一人之力终究是难支绌政局。现在衡愿为你驱驰。”

荀攸解下腰间环佩,“君之一言足可分珪爵。”

祢衡伸手接过他的佩环,随暖玉入手,渐被他的温度染热。

接下来就是刘儒发言。他一上台雷声如雷动,从应者如山呼。他是家喻户晓的凉州共主,三次荡平凉州。凉州百年间位高权重仅此一人。

“人生一世只当开疆扩土。我入西北边地,一路统凉。此生我也曾折戟,曾风光。身继恩师只为承荣光,现在你们也是我的学生。”

吼声震天,近万学生向他效忠。这一幕近乎疯狂,所有凉州人在刘儒身上消耗了所有的信仰和雄心,奉为神明般崇拜他。

威乎其人,致胜当先。

他即为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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