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着手调遣徐晃往汉中修路。所有人心知肚明不过是让他到汉中备战。敢攻伐天子宗亲,就是公然挑战天子权威,立刻招致朝野上下反对声一片。
肉食者谋自鄙。荀攸无声勾唇冷笑,傲然而立,一斥众人,“此举看似大逆不道,实则全然是统一之筹,若不如此做,国有何安?”
铁骑直踏汉中,得陇复望蜀。
终得见秦岭雪覆满山。遥遥山峦间翻云涌浪,有青鸟鸣空。落日半壁下翻江赤,巴山蜀水之中还有猿啼,直在九天外回响。
汉中向来为蜀之门,作固作镇,且狭且高。
张鲁亲自迎接,看见所谓来修路的徐晃,立刻明白过来其中的含义,跟荀攸唏嘘过往。刘璋曾数次派遣庞羲攻袭汉中,虽然多次被击退,但频退一州之兵,真的让张鲁感觉心力交瘁。
普天之下怕是没有比刘璋更废的,以一州之力都攻不下区区汉中。荀攸兴致缺缺地在纸上勾描几笔,随口问他,“那庞羲是何人,有何来历?”
“庞羲早年在朝为议郎,与刘焉交往甚厚。后来刘焉身死,庞羲把刘璋从长安护送到益州。他是刘焉的托孤之臣。更在刘璋掌权后,把女儿嫁给刘璋长子,现任巴西太守。”
庞羲行军打仗一无是处,但政治方面敏锐得很,很难说他不是在故意装傻。毕竟刘璋连他父亲的重臣张鲁都能下得去手,难保不会鸟尽弓藏。
此时荀攸稍稍起了丝兴趣,“那他为太守时治绩如何?”
张鲁一脸嫌弃道,“不怎么样,治下百姓频频逃向汉中。”他有绝对的实力自信,天下割据诸侯里论起治理百姓没有比他更好的。
荀攸也不再寒暄,直接拿出天子诏令,任张鲁为镇南将军,封阆中侯。“当年之恩,攸一直铭感于五内。攸跟先生说过,会助你取益州,现在就是时候。”
少年面容明明如玉,浑身那种气势还是一如昨。
张鲁难抑激动,一字不敢漏地看过诏令,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圈套探敌。想不到他竟会令昔日宗亲也兵戈相向。
入目冬色江关两奇绝,汉中如掌,四百载家国,三千里地山河一一可见。
万里筹边,排兵布阵何煌煌…徐晃为人豪且雄,治军严谨,所率之兵个个披坚执锐,雷霆走精锐。
挥师南下争雄,踞于汉中,亮剑堪堪可比虎狼。自然引惊乱,刘璋连忙遣军队与他隔山相对。一瞬间剑拔弩张,双方处于大战边缘。
首先荀攸要实地考察,走访百姓,思索莽攻益州的可行性。
攻益州要过剑阁。苍茫乱山极目无际,剑阁就立于万里云间。国土之外,壁仞千尺,穷地之险,极路之峻。以形胜压坤维。
“我阅尽天下关,唯剑阁最无敌。”徐晃只看一眼剑阁地势便如临大敌,面上神情坚毅,全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荀攸则苍白着一张脸,试探性地走上栈道。刚走几步就觉头昏目眩。脚下勾连栈道似与云齐,堪堪可扪参历井。直下俯视便是湍湍嘉陵江水。
“军师欲带多少人马攻益州?”
接着他听到荀攸淡淡道了句三万。。。徐晃直直看向军师那年轻俊美的面容,难以分辨他是太过狂妄还是确有本事。
先且不论益州如何凭天作险,只一点,若想取一州之地区区三万怎会够?徐晃耐心解释道,“纵我们有十万铁骑也难敌。首先踏上益州就困难重重,栈道一次通过的人不能太多,若另寻路就跟直接开一条路差不多。”
“将军大缪也,昔魏武侯与吴起泛舟西河,夸耀山河之固。吴起对曰,兴实在德,险自难恃。现刘璋暗弱无德,只凭阻作昏,鲜有不败的道理。”
语罢荀攸便看向剑阁,自己挟天子威而至,去征讨一个不得人心的刘璋又怎能失败?
寻了个当地砍柴的老汉当作引路向导,好更深入益州,制定更详细的防守进攻策略。
老汉手持长棍,行在队伍前面。别看他他上了年纪,身手却极矫健,甚至随行的青壮小伙子都不能比。很快跟队伍扯开老大的距离。
尤其是他攀爬峭壁时,更是轻轻松松如履平地。见他手中两根特制长棍一勾住,接应盘搭,跟梯子一样,轻松到达别人去不了的地方。
荀攸直直看着老汉,若有所思,转头看向徐晃,“若我们训练士兵,以此法互相搭接攀爬关口。” 徐晃亦是同样想法,“那会出现在敌压根想不到的地方,击敌不备。”
荀攸叫住老人,递给他一把铜钱。极恭敬地行了个礼道,“此行受益颇多。先生不仅引路,更是一解攸心中之惑。”
老汉点了点手中铜钱,比之前说的要多不少。不觉对荀攸心生好感,多问了几句,“敢问远道之人胡为冒危厉?山中有吃人的山君与王虺。”
山君是谓猛虎,王虺是指蟒蛇,两者终归不过是兽类如何能比得上人心可怖。荀攸道,“我们奉王命出征,怎可畏路阻?我主圣明,四海必清,区区西蜀也自不在话下。”
接下来由徐晃领兵南狩汉中栈道旁,训练士兵尽快熟悉山地作战,还有监督那些汉中百姓铺路。
而荀攸则要回长安继续他的布局。临行前,他握住徐晃手道,“望将军暂且忍耐几日,待时机一到我们必出兵踏平益州。”
远处剑阁为衬,上有山色高嵯峨,横断青天而中开,下有严风吹霜白草尽凋。眼前人一袭白衣,衣袂于风中翩然,难言周身清贵气。
天地浩浩而往,放眼天下,必将有他一席之地。何况现在他就挟天子霸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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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晴风歇,云自来去,皓天舒白日。脉脉白梅花疏掩映下的墙面早已斑驳脱落,布有绿苔点点。还有几只麻雀在枝头叫得欢喜。
檐前日烤似烘,晒得人暖醺醺的。
村巷冬年见俗情,邻翁叩门挨个给那些邻居送上过冬的木头。
也见新搬来的小公子。邻翁立刻愣住了,因他生得犹明珠之貌,浑身光华璨璨,堪堪可比神人。
请邻翁进屋闲坐,小公子自称是荆州人士,来凉州是想寻个一官半职。他踌躇斟酌好久才开口,“听闻凉州是虎狼之地。老先生果真如此吗?”
邻翁频频摇头,提及凉州时隐隐目里有光,自豪得很,“我活了这么久,从未见有人把凉州治理得这么好。我们凉州正如日中天。武有凉州牧刘羽林战功赫赫,文有荀攸智谋过人。”
邻翁说着说着,小公子面上竟染起层薄红。他就是荀攸,在此停留不过是想听听别人口中的刘儒。
自觉打听得差不多了,荀攸行了个礼,递给邻翁一些铜钱,“麻烦老先生再送些木头过来。”步上街头,购置采办东西。见往来驿马奔驰不停,频传羽檄,一路上尽是马影摇曳晃动。
荀攸买了些腊肉,黍米。看了眼一旁酒铺,还顺手买了些酒,想跟那些邻居们小聚一下。
掏钱结账时,一双手摁住了他,听到一个很熟悉地声音问,“乖乖,买酒做什么,是想跟谁喝?”
荀攸抬头去看。见来人脸轮廓分明,面容俊美非凡,纵他风尘仆仆也难掩一身少年豪纵。
刘儒牵马在手,咧嘴一笑暖如三春阳,“惊喜吧。小爷想你都快想断肠了。乖乖怎么能忍心不去找我?”
刘儒是个等不及的,刚一听到荀攸回还的消息就直接骑马沿官路来寻。
二人围着炉火而坐。荀攸不时捡起劈好的木块丢入地炉里,维持着屋里的热。灰中还埋着好多芋头板栗。
嗅得阵阵香气。刘儒拿起筷子在炉火里夹栗子。栗子滑得很,他始终不得,尝试了几次后,他没了耐心直接上手去抓。
结果刚一拿到栗子只喊了声烫,就给扔了。
栗子蹦着跑出去老远。刘儒又低着头在桌椅间一点点寻。
荀攸只端坐一旁,笑他出尽糗态。随后觉手心里一暖。刘儒把辛苦得来的栗子递给他吃。
见荀攸迟疑,刘儒凑过去问他,“乖乖怎么不吃啊?应该不热吧。小爷都给你吹凉了。”
荀攸抓起他的手,见被烫出了个水泡,唤了一句,羽林。刘儒显然是对板栗更感兴趣,直接塞到荀攸嘴里,“是不是特别好吃?”脸上那小表情得意得很,眉飞色舞的。
此时屋外霜、风皆不闻,只有身边人。
洗手作羹。荀攸拿出买好的菜,做了一锅菘炒腊肉的饡饭。
饭菜简单,很快就上了桌。不过是家常饭菜,刘儒却吃得津津有味,不断在那里夸,“我乖乖就是蕙质兰心。”
荀攸嫌他聒噪,他说一句就给他夹一筷子菜,希望能堵住他的嘴。
没成想刘儒张嘴一口咬上他的筷子。接着用手指一夹,扯着他的筷子道,“乖乖把饭喂狗都行,可别喂我了。小爷都快给你撑死了。”
荀攸。。。只默默想这个筷子不能要了。
斜日低山,片月渐升。乡间没有好的蜡烛,只能用松节燃膏照明。飘出的黑烟如墨,不过有一种很奇特的松香味。
借着微弱烛火光,二人拥眠着入睡,可以清楚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特别安心。
荀攸问他,“不如再同我说一次,待国家稳定后你想做什么?”刘儒挑了挑眉,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二人凑得更近了些,“那乖乖以为国家如何才是安定?”
“先取益州,再挫袁绍,最后灭袁术。则天下必安定。”
“小爷还是同以前一样想同你归隐山林,就同今天,到时候我们一辈子不见朝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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