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三日后,陈留县府。

“咚、咚、咚”

一白发老人敲响了府前鸣冤鼓。

“上堂——”

“何人有冤?”

“曹操几乎屠我满门,望明公做主!”

“谁?曹操?”县令一个激灵,“受通缉的曹操?”

县令不敢做主,于是层层上报,直至陈留太守张邈府上。

“孟德,你糊涂啊!”

张邈一摔手中竹简,恨铁不成钢:“吕伯奢一家冒死收留,你竟因为多疑屠其家人。你、你——”

“唉。”

责骂最终化成一道叹息,张邈叫来手下:“来人去请吕公,绝不可怠慢。”

“诺。”

手下接令,但人没走的意思。

“还有何事?”

“那,”手下犹犹豫豫,“我们还私下派人去救曹操吗?”

不提还好,一提张邈就气得拍了桌子:“救?怎么救!我怎好意思再救!”

原先救曹操,是为了反董,为了汉室,为了天下大义。而今救曹操,则是恩将仇报,是不知忠义,是禽兽不如!

“也许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呢?”

“人证物证堂审记录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孟德的亲笔画押,如何假得了?”张邈气极反笑,“为今之计,只有善待吕公。”

切莫再让他声张,声张到让天下都知道,刺董义士,竟是个白眼小人!

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吱嘎、吱嘎”的钝响。

“吁——”

快被颠成铁臀的孙墨呲牙咧嘴地跳下车,拿起水囊,抿了口水。

“所以,之前的‘堂审’,是为了留有证据上报官府?”

蔺治平温润一笑:“一是为了吕公心愿,二是为了真相大白于天下。”

“天下”二字咬得极重。

孙墨努力适应了几天,还是习惯不了这一股子土腥味,还泛苦的井水。

她皱着脸咽下口中水,转头看看一旁面色铁青的曹操:“这样以来,冒死刺董积攒的忠义名声,就彻底毁了。”

“恩将仇报,理应如此。”

“那你说,我们该拿曹操怎么办?”

蔺治平笑容不变,悠悠道:“公子又想拿曹操如何?”

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孙墨觉得他离高深莫测的谋士差点就重叠了——那一点在于少了把羽扇,摇啊摇的那种。

杨二在一旁就水吞咽着麦饼,不明白两人在讨论什么,一如他不明白为什么孙墨喝起水来恍若上刑。

但是这不妨碍他干好自己的活:驾车,看好曹操。

他几口就解决了夕食,然后又将另一份饼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喂给曹操。

曹操铁青着脸吃下。

蔺治平、杨二、曹操、还有孙墨自己,就是去洛阳领赏的全部人员了。

吕庄的庄客几乎都被遣散,只留下了无处可去的几个家仆。吕公怀揣证据,绑着曹嵩去陈留鸣冤;吕二郎作为吕家仅存的血脉,被心腹们带去了翼州,隐姓埋名起来。

不求富贵依旧,只愿余生平安。

孙墨作为董卓的狗腿子,自然要去洛阳的。临走前只点了两个人,救自己一命的杨二,和蔺治平。

杨二和孙墨同气相求——都是“身体强健”的那类。他听孙墨烧了自己的卖身契,还征求自己意见、要不要跟去洛阳时,顿时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得对天发誓以表忠心。

孙墨心中暖暖,却不知如何回应这份信任,最后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于是又是一阵感动。

至于蔺治平,就比杨二难搞很多了。

堂审当夜,孙墨邀请蔺治平进屋,两人谈了个通宵。

孙墨开局就坦白,自己其实不是董卓的人。

蔺治平:“……”

一双眼睛狐疑地盯着孙墨。

孙墨硬着头皮道:“最开始和你说得是真的,我并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吕家。至于后来种种,只是迫于形势、被逼保命而已。”

真话,但是不合理。

蔺治平瞬间就下了判断,并提出疑问:“公子风度非凡,又精通武艺,必无可能出自寻常人家。敢问公子何方人士?”

孙墨:“……”

没法答。

蔺治平再问:“公子又为何会认识曹操和陈宫?”

孙墨:“……”

也没法答。

蔺治平继续问:“公子此行,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能答。

终于避免了一问三不知这过于难堪的场面,孙墨答得迅速:“捉曹操,赏千金,封万户侯。”

蔺治平:“……”

他深吸一口气:“天下之人均咒骂董卓残暴,公子反而要逆天下大势而行、投靠董卓?”

沉默,又是沉默。

蔺治平见孙墨敛目不达,站起身子,拱手作揖:“某吕公门下,一介书生。公子若有命,必尽心竭力。”

说完便退至门口,就要转身离去。

强调是吕公门下,说明不愿追随;又说尽心竭力,话也没完全说死。

他在等待,等孙墨肯真正坦白的时候。

但是孙墨真的已经坦白了。

人说真话和说谎话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孙墨这种不会说谎的人,真话假话太容易辨别了。

——细究起来,孙墨连自己是董卓的人都没说过。全靠演戏让人猜。

蔺治平转身推门。

“治平,”萦绕在胸中的疑问终于出口,“如果我不逆行于世间,如何能成就一番功名、封侯拜将?”

蔺治平停住。

“没有出身,便举不了孝廉;不入世族眼,便登不了天子堂。”

“董卓虽然残暴,但他给党锢翻案,重用士人,封官赏爵。”

“吕布不就因杀丁原有功,被他封了侯吗?”

说着说着,孙墨竟然笑了起来:“温侯自幼武艺无双,领兵作战来去如风,胡虏称之为飞将军。但因出身不好,认了义父才做个主簿。”

“所以你说,不走点歪门邪路,怎么在世家大族、学阀豪强之间踏出一条路来?”

蔺治平眉头微皱,想起了四处吃闭门羹的日子。空有才学,无处施展。

“董卓乃国贼。”

“董卓残暴不仁,必然没好下场。但是他封的官是真,赏的钱也是真,”孙墨望着蔺治平,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离谱的话语,“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当个‘盗圣’?”

我是疯了才才会跟着你。

马车“吱嘎”一声,将蔺治平从回忆中拉回。

之后每当蔺治平被孙墨的奇思妙想搞得半夜加班时,都会想起那个晚上。

我当初,怎么就真的发疯,上了这条贼船呢?

【叮咚,任务:以理服人一次完成,奖励抽卡一次。】

【新任务发布:说服关键人物一次。关键人物:对大事件有巨大影响的任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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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庄离洛阳算不上太远,孙墨也不着急赶路,一行四人就这么悠哉悠哉,半日行车,半日歇息——主要是孙墨要在进洛阳前,学会骑马。

可以不熟练,但一定要会。

至于为何一个战力爆表的猛将居然不会骑马?

唉嘿,莫问,问就是莫问。

尤其开局差点被她一马创死的曹操,他非常不理解,但他非常识时务,懂得不开口询问,并把疑问烂在肚子里。

几日相处下来,曹操已然摸清了孙墨的矛盾心态:既想拿自己去董卓那儿领赏,又不想让自己真的因此丧命。

一个既要又要的难题。

于是,这位乱世枭雄开始积极地为自己和对方寻找“两全之法”。

这天,孙墨刚满头大汗地结束了与马的搏斗,正瘫在树荫下放空大脑。

曹操走来,抛出了第一个筹码:“我与四世三公的袁家袁本初是挚友,如果公子求的是功名,某愿从中引荐,助公子平步青云。”

孙墨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吐出三个字:“还有吗?”

曹操心头一沉,继续加码:“……某家颇有资财,若是公子求财,亦可倾囊相助。”

孙墨扯了扯嘴角,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曹操深吸一口气,亮出了他认为无法被拒绝的底牌:“关东各郡均有意起兵清君侧,你们把我交出去,是与天下为敌!”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池塘。

一旁顺耳听的蔺治平倒吸一口凉气:“尔等意欲造反?”

“举义兵,清君侧,何谓之反?”曹操言之凿凿,“若你等放了我,未尝不能共举大事!”

孙墨陷入了沉默。

见此情此景,曹操以为她被这泼天的“大义”与“时势”所震慑,趁热打铁道:“若是不信,静待一二月便知!届时天下响应,义旗遍地,董贼必亡!”

短短两句话,蔺治平听得是胆战心惊。

清君侧?若真有关东各郡真能组成联军,那么联军头领,和董卓又有什么区别?

都是万人之上,又何需在意皇帝?

皇权衰微,但朝堂之上,已经乱成这样了吗?

蔺治平心中惊涛骇浪,孙墨却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没有丝毫的震惊,又或者动心。

果然啊,曹操怎么敢在没人没地盘的情况下,直接一纸矫诏就扛大旗的。原来都是私下早就谈过的。

孙墨无比平静地看着曹操,真心实意地为他分析起来:“我觉得,你这个思路有问题。”

曹操:“?”

“你想活命,对吧?”孙墨坐直了些,认真地看着他,“指望他们起事来救你,太被动了。你应该主动出击。”

曹操:“……愿闻其详。”

“很简单,你派人去通知他们,就说你被抓了,让他们提前举事。”孙墨两手一摊,仿佛在说一个绝妙的主意,“你想啊,消息传到董卓那,他一怒之下,肯定要杀你祭旗。这召集军队、准备祭旗,都需要时间吧?一来一回,你不就多活下来一阵子了吗?”

曹操:“……”

蔺治平:“……”

孙墨说得太过于认真,以至于他们完全无法判断,孙墨这番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嘲讽。

见曹操没反应,孙墨更加耐心、更加深入地阐述起来:

“或者刺杀太师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砍了呢?那也太没仪式感了。太师之前不是搞了个人肉宴席吗?但你可是刺杀啊,成功威胁了太师他的生命啊,仅仅是人肉宴席怎么够?怎么也得千刀万剐水煮肉片吧。这样,工序越复杂,耗时越久,你活命的时间不就越长吗?”

曹操:“……”

蔺治平:“……”

曹操看着眼前这个正儿八经为他规划“如何被花样处死才能活得更久”的人,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蔺治平再次觉得自己发疯了,怎么会决定跟随这样一个脑回路清奇的主公。

一直默默旁听的系统终于忍无可忍,在孙墨的脑海里惊悚的叫喊起来:【宿主,宿主你是哪里漏电了吗?】

语不惊人死不休?

孙墨默默地看着曹操,默默地看着曹操默默地走开。

没办法,一看到曹操,她就会想起死在自己手下的人。

没错 ,她就是迁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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