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今年春耕虽然有些耽搁了,但是有冬麦维持应该问题不大。”唐婥端坐于县衙的书房,低头翻阅着令史拿来的今年的田亩耕作的文书。县中除县丞和县尉之外,其余的职位都是县令指派,俸禄也是县令发放,所以令史对唐婥的吩咐颇为尽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朝朝都有日子人。

也不是所有官吏都有兴邦安国平天下的伟志,更多的还是凭着俸禄养家糊口的人。

因为县中没有专管农业税收的官吏,唐婥只能将掌管文书的令史和管理县库的仓吏找来一起核对去年的盈余。因为战乱的缘故,汝阳县的县库在上交税款后就贫瘠的可怜,唐婥甚至怀疑库房里连老鼠都要饿死。

可能是她的脸上看上去不太好,仓吏尴尬的说道,“前年种下的冬麦没有时间收割,几乎都被黄巾军毁掉了。战乱平息后又过了春种的时间,百姓交不起税,所以县丞就拿仓储上了税......”也就是说,如果算上几个月后才能收割的刚刚种下的冬麦,汝阳县已经快两年没有收成了。但私用县库是重罪,若是唐婥追究起来他们个个都要被罚去做城旦,仓吏不敢再说下去。

唐婥揉了揉眉心,“那你们去年的俸禄领了吗?”实际上,越困难的时候贪腐就越严重,如果官吏没有领到属于自己的俸禄,难免会对公款动心。

“这......”仓吏和令史对视一眼,硬着头皮答道,“县丞让我们用县衙后面的院子种了些时蔬,当作俸禄发了。”这也是违反规定的,“但是我们没有私用县库里的粮食,出纳都在这里了,阁下可以一一查验。”令史明白唐婥在担心什么,连忙翻着手里的账册找到去年的那一部分递给她。

唐婥用手按下账目笑着说,“去年情况特殊,诸君都辛苦了。”看上去颇为信任眼前的两人,她温和的说,“账目就先放在婥这里,请两位一会让县丞和县尉来一趟。”

两人连忙点头退出去,出去时还细心的将书房的门拉上。

等他们离开没有多久,原本正专心看着账目的唐婥用手敲了敲案几,皱眉眉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起身往县库走去。路过门廊的时候,她还将正在整理明日要见的县中长者名单的荀采叫上一起去库房看看。

“阁下什么时候让文姬和贞姬来帮忙?”荀采快步跟上唐婥,她原本妇人的打扮也轻简了不少,只将长发用簪子盘在头上。汝阳县衙如今人手不足,所有地方都缺人手,她也希望能多几个值得信任的人来帮忙。

虽然她也只能干一些杂活,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公务。

“女荀这几天辛苦一下,等到我将手头的事情理顺后就着手招募府衙人手。”唐婥安抚了她几句,心里早有了规划。

县库的钥匙只有县令和仓吏有,唐婥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拿到了属于汝阳县令的铜印黑绶和县库钥匙。县令铜印可以调动县中军队——虽然大部分县都没有正规部队。

虽然汝阳县令的铜印与汝阳侯的金印差了至少十七个等级,但唐婥站在县库的大门前摸了摸自己的县令印,心中默默地想,‘汝阳侯就算能拿着金印接受县令的叩拜,但一辈子都进不去汝阳县的县库大门。’

打开县库后不出意外的发现内里有些破败,由四个排屋组成的小院子空空如也,地窖的入口在院子的角落用茅草盖着。因为汝阳县并不算个大县,县库也建的并不大,唐婥一眼就能看清几间库房。

库房比住宅的屋子要高上不少,和汝阳侯府的库房差不多,只是外墙比汝阳侯府的还要坚固不少,用手敲一敲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唐婥怀疑即使她现在使劲用匕首去凿这里的墙壁,匕首都插不进去。屋顶也反直觉的设计成周围高中间低,外墙高内墙低的样子,将雨水顺着排水管道聚集在院子中,整个院子也具有一定坡度,将汇集的水自然的排出屋内,保证整个库房的干燥。

推开挂着粟黍牌子的库房门,陈粮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本应该层层堆好的粮垛已经不剩多少,不过这些堆放在地面上的粮食一般都是用作消耗,并不具有储备的作用,而且唐婥早在账目上看到储粮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并不吃惊,她这才来主要是检查账目和库存是否能对的上。

如今的粮仓分为地上和地下两种。地上的粮仓就是唐婥面前这种,将粮食放在粮垛里堆好,随取随用,而地下的粮仓则要复杂的多。

地下粮仓一般都是窖式的,没有入口,作为常备粮食储存。县级官仓一般分为两个,一个是为荒年备粮,另一个常年不动,特殊情况下会用作常平。从账目上看,县丞早在去年春时就打开了备荒的粮仓,将粮食分做战时口粮,而常平仓则没有打开。

常平仓是在粮价过高或者过低时由官府调节粮价的仓储。粮价高时开仓低价粜出,以防谷贵伤民,而在粮价低时高价籴入,以防谷贱伤农。

听上去是一个需要经常打开的粮仓,但实际上粮价相对稳定的时间占大多数,这个粮仓很少被打开。

这种窖式粮仓的设计极度复杂,地下部分采用了草木灰、木板、席、糠、席共五层,最后再盖上粘土和石灰的混合物夯实,这种结构是非常有效的防潮、保温、保鲜材料,在里面所存的粮食不易发热、发芽、腐烂。粮仓装满粮食后,用席子裹敷谷糠铺于仓口,再用泥土和石灰封闭,以达到防潮、防腐、防虫蚀的效果。

正常情况下,在汝阳这种不算潮湿的地方,麦可以存八年之久,米也可以存放五年。

唐婥先是比对了地面上的仓储情况与账目记载是否一致,又打发荀采去看算一下县内存钱的结余。自己则搬了个梯子深入地窖里,她谨慎的将手中的油灯点燃,这盏灯不仅为她提供光照,也提醒她窖内氧气含量。

当唐婥从梯子上跳下来的时候,踩到地面上时她歪了一下身子差点摔倒。虽然依旧是扎实的脚感,但唐婥肯定这绝不是正常地面的材质。她蹲下身子,将油灯凑近地面,用手掏了一下,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是还未脱壳的稻米。

干燥的稻谷堆积在整个地窖里,一边还扔着一个斗,只是太过昏暗她刚刚没发现而已。

在发现救荒的储粮保存完好后,唐婥就爬回了地面。荀采已经站在地窖口旁边等她了,她伸手将唐婥拉上来后笑眯眯的说,“看来汝阳县诸人并未诓瞒您。”

唐婥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下阳光,点点头,“这样看来,我也不需要杀鸡儆猴了。”

一县之内,县令或者县长主要职责就是组织县内百姓生产,收缴税款以及处理民事案件。

刚刚经历过战乱的地方自然没有什么案件让唐婥处理,所以她整日带着县丞在田间地头转悠。因为缺少人手,没有小吏跟着的两人自己牵着马,将田亩账册和测量土地的尺规挂在马背上,一边巡视县内各乡,一边重新测量耕种土地和荒地面积。

如今的土地大多是授田,在不重新授予的情况下允许继承、买卖和转让。唐婥身为汝阳侯所受封的田地属于公田,不可转让买卖只能继承,而百姓们所拥有的授名田则允许买卖。

原则上,境内所有未开荒的田地都属于公田,不得随意开垦。唐婥如今重新测量荒地面积则是想要灵活运用《汉律》中对于土地分配的一项条款‘赋民公田’。

黄巾军虽然已经被击败,汝阳境内依旧留下了不少战败的黄巾军,这些人虽然大多是别郡甚至别州的人,可如今也回不去了。皇帝不追究这些普通人的责任,但放任他们在境内也实在不妥。

唐婥已经命人去统计境内的流民究竟有多少,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得到一个准确的数字了。

“阁下如果想要赋民公田,可能还需再准备些粮种。”县丞是汝阳境内辟掾属出身,家境富裕性格稳重,所以才在领不到俸禄的时候对公款毫不动心,

从县衙中其他人口中得知,他甚至拿自家的存粮来接济同僚,用来保证他们绝不在律法范围内动用公粮。

唐婥点点头,“如今情况稳定,备荒的粮食就不要再动用了。若是县库中的存粮不足,就先拿侯府的粮食填补上,等到来年收获再还给我也行。”

县丞严肃地点点头,低头看了眼脚下的田埂询问道,“阁下既然想要救济百姓,为何不重新圈定田亩?前些年遇大旱瘟疫,如今又有黄巾祸乱,很多百姓都无法生活,只能卖掉土地......”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慢慢变小了。

他忽然想到,汝阳没有豪族,唯一的贵族已经在自己面前成为县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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