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曦光映染上了窗棂,边角的灰尘灼染的有若金丝绒。任是黯淡亦有些晃眼。
架子床上黛绿的幛幔垂放,深醇的色彩对着初阳却显出鲜绿方有的华泽,缎子簇新而却算不上好的。幔上系着的络子晃晃悠悠,幛幔被一只玲珑细瘦的腕子推开,郭嘉在被褥团中坐起了身,时辰还不晚,眼底一抹淡淡的乌青,却是再也睡不着了,也不想睡了,认床是一小部分,床的质量太差,是不大不小一部分,但更大一部分是实在不想睡。
榻上的被褥虽深黯了些,厚薄倒也适宜现今的温凉。
没有人来,他也没喊,轻手轻脚的下了榻,套上衣袍,故意弄得乱些。
就在他等着朝食,展开书卷,准备读一时半刻书时,久久未至的婢女未有传唤自出来。桃红襦裙配柳绿掐牙褂子。鲜妍的似一只花翎彩雉,却偏生要做出一副孔雀的傲然,“夫人有命,嘉郎君还不速前去拜见!”
“……”郭嘉一言不发,已是穿戴了,便跟着径直去了。
郭府的宅第自郭嘉祖父故去后,便渐次被翻修。居说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这宅第改的相当不错,大气而不失精巧,玄玄然别有意味。
季春时节,最是欣荣,花叶正春风。
道边的海棠□□吮露,新成的燕脂和着雨水化开。初晴的天竟有几分淋漓。
到了郭大夫人的正堂,那婢女径直进了内室,也没人惦记着上茶。郭嘉静默着立着候了许久,大红撒花帘子一挑,郭大夫人在五六个婢女的簇拥下缓步而出,裙裾偏黯却依旧令人想起屋外初发的海棠,侍女们服饰鲜洁似堂下娇花染就。
堂堂然,晃晃然。
曦光遍撒,鎏金了郭嘉鬓边未拢的发丝,灼刺了郭大夫人髻上绾着的金簪,明明然满堂流华。
郭大夫人款款的自顾坐下,也不叫郭嘉落座,朱唇一掀开始了说教。繁冗经史书文,锦瑟拨弹丝丝弦歌间织就,她的话语翻复,却是懒妇闲闲拉过织梭,经纬稀疏。
似也受了闲懒的影响,郭大夫人身旁伴着的侍女们也散漫了有的眉眼间透着倦怠,还有一个快要忍着哈欠,似是春困如堂下卷曲日下花冠。郭嘉微低了头,伯母的话语翻翻复复似失眠人的辗转。大约便是跟着若安君好生修身养性,别想折腾些有的没的,经济仕途自有长辈安排。
郭嘉尽量保持面上的平静,可能还要做出来些受教的表情。但耐不住对面没事也要找点事出来的郭大夫人。
郭大夫人似是也说的口干,扑了新制米粉保养完美的指尖掇起案上的茶瓯,抿了一口。“伯母兀自在这里唠叨,你也未必能听得进去几句,这是不是还困了?去外头跪一会儿,好生想想明白吧!”
她还没闭口,便挥了挥手,自然有仆从婢女出来拉住他,郭嘉略一怔愣,想明白了,此时已被拉出屋堂,一路出了内宅,在一条石板路上,被婢女冷着粉脸叱着跪下。
只随意套了件单衫的双膝磕在石板上,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声响。
那几个仆从方待他跪定,便急不可耐的离去了,也不知是不是急着去抢朝食。总归是不想再在他这里待着了,他们是去爱干什么干什么了,自己可却是被抛下晾着没人管了。
嗯,倒也不是没人管,要是他现在敢掸掸衣衫起身走人,怕是一个违逆长辈不可教训的名声是没几天便要传遍郭家家宅内外以至于阳翟名士厅房了。
而这些个仆从都走尽了,方才郭大夫人也没说清楚具体时辰,要是她一直不发话,他岂不是要一直这么跪着,万一她过了夜甚至过了个两三天才想起来……
可这也许就是郭大夫人盘算的,她现在说不准便在心头想着自己的笑话,故意推着时辰,推着推着说不准便忘了,再记起来说不准是什么时候,便是他跪出了什么毛病,他父亲业已逝去,大夫人这个做伯母的,也不是没法推脱,或者她还会来句:“这孩子从前是多有灵气的一个孩子,怎么若安先生教养回来那么死心眼!......”就把锅甩到师父身上了。
寒意渐渐侵蚀了膝上的麻痛,也驱散了他百转千回的思绪。昨夜方才落了雨,石板生凉又免不了些许水凼。膝腿寒凉,渐次蜿蜒向上。思绪放空了些,也环顾方才所忽视的四周,草木葱茏,花柳扶风,别是用心,他在师父那住的多,对这宅第映像渐渐淡了,但也记得是人常往来的主道。
他忽然有些想来个冷笑,却只是重重呼出口气,似一声静静的叹息,融在春日的雨后晴空里,了无痕。
郭嘉复又强使自己静默下来,如是旁边海棠树上一枝枝条,思绪却是在回转翻复,任双膝的刺痛转为砭骨的痛楚。
伴着铃铛串串般的女子的欢笑,一个领着他来此领罚的婢女来了,比起清晨,她细细妆扮了一番,发髻盘了个俏丽可人的,敷了粉,染了口脂,樱色五彩花草纹样的衫子明显不是原先那件,她还不是一人独来,身边那个套着鲜红贵气圆领袍的分明是他堂兄郭潼。郭潼其人,至少在他看来,人如其名,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除了赏味到了侍女们的妙处以外。
郭潼任那婢女揽着,:“红绡,你看这海棠花都开了,衬着你这小脸,跟仙女似的。”
那红绡抿唇娇笑,声线甜腻如丝:“那郎君~是这海棠美还是奴家美~”
郭潼也反搂着红绡:“自是我红绡了~这花待着树上一动不动的,多寂寞。”
红绡正要娇笑着迎到郭潼面前,不远处却传来一片悉窣之声,正想无视了去,不料郭潼却好奇的看了过去,正看到郭嘉似是不耐寒的微微发抖,略回忆了一下面前的人:“嘉弟,你这是怎的了?”
那红绡却抢了先:“他冲撞了夫人,夫人这才小惩大诫,令他在这略跪了会。现下夫人正念着这事呢,郎君还是走吧~”
面如晓春之桃,声若出谷黄莺。郭潼不由的便被勾着去了。
“……”郭嘉转向郭潼和红绡的去向,却不见他俩回头,却也不失望,只是阖拢了眼帘,任雨打风吹后的海棠滑落发丝肩头,衣衫青如水,微卷的海棠瓣若轻舟叶叶。水洗的海棠洇湿可成胭脂,泪过红阑淋淋。
干净的似少年的明眸。
树后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身影,石板上的影子影影绰绰,那人身量较之少年,更偏向于青年大约十七八的年纪,紫底云锦华贵,双菱纹深深繁复,面庞干净中隐隐带着两分冷厉,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似是还没有到戴冠的年龄,却插着玉簪。
他似是来郭宅办事,或只是来拜访,却暂止住脚步,做错了事被罚的子弟在郭家家塾并不是没有,相反还不少呢,可这个,有些不同,一时倒也说不上是什么不同,只是用衣袖包裹住风动移步时琅琅作声的环佩,大抵是看那少年在石板地上跪着,他却在一旁看风光不仁德,静默了许久后,终是移步近前。
在树枝重影后,那少年一袭青衫春池水,许是跪的缘故,襟有些乱了,乌发未簪未束倾泻流下,海棠云红下,好似一幅苍白的画卷,苍白胜绢帛。有些想将这画卷卷起来,收拢在手里。当真移步近前,注意到那少年阖着眼,似是睡着了,清咳了一声,云翳初开,霁烟分明,清盈盈的双眼登时睁开,看向身旁站着的紫袍青年,紫的偏向于黑蓝,不同于红的张扬霸道,显得内敛而大气。
郭嘉看着那青年没有说话,那青年不显的盯着他回忆了一下:“十六弟是么?这是怎么的了?快先起来吧。”
郭嘉抬手,强撑着还礼:“兄长好意,嘉心领了,但受伯母之令,不敢违逆。”
看似正经,却比他想象的还要机灵点,弄得他更有几分兴了,只是这般灵慧的孩子,怎会被罚跪于此?想到这便安抚他说:“那图现下便去向伯父伯母说请这事,十六弟等会儿便可起来了。”
看着那穿着华贵紫袍的青年离去的身影,郭嘉不由得揉了揉快要无知觉的膝盖,郭图吗?他在郭氏里认识的人并不算多,郭图便是其中一个,但这似乎并不足以令他为自己出面求情,甚至可能会开罪在这家中如日中天的大夫人。他可一点都不喜欢身不由己,被支配的滋味。
郭图去的有些久了,还没有回来,郭嘉都寻思着要不要来个体力不支虚弱晕倒了,树后面影影绰绰的影子驳杂了些,又有人静默地站在树丛后头看着这少年。略略徘徊踌躇后,转到那郭嘉身边,“小十六,先起来吧!”
郭嘉又微晃的抬起头来,“可这是伯母命……”
郭禧伸手接住晕倒的郭嘉,交给随从仆人,“将他带回去吧!老夫现下先去那说明。”
这篇文章暂时不黑郭图哦,在这里设定他和郭嘉是好友关系哦
另外,关于国家的排行真的不好说,但我看有人写十六,我也就跟着写十六吧!
其实我最开始的设定郭嘉行十四,郭图行八,因为嘉有十四笔,图有八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仰棠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