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愿者上钩

当日。

“明府,郡吏贾衢求见。”马厩门口,侍从姿态的小吏走到门帘外,站定沉住气,扬声朝里头通禀。

“进去罢,不必担忧,荀府君待人平和,只有一点。”小吏示意对方附耳上来,叮嘱道,“别提马。”

“速去速回,今晚到我家饮酒。”

那人点点头,钻入门帘,马厩内难以忽视的牲畜气味使他不自觉屏住呼吸。他这才明白刚才的同僚为何不肯进门通禀。天气寒冷,门窗不能通风,上百匹马关在这样几乎封闭的空间里吃喝拉撒,异味可想而知。

走了几步适应些许,他的步速逐渐加快,很快看到了角落处的两人。

苍髯老者在为马修蹄,而青年面孔抱膝坐在一垛草料堆上,一手支颐,身体略向前倾,以一种……求知若渴的眼神注视着什么。

顺着其目光看去,年老的修蹄匠躬着背,像一张蓄势的弓,只见他用两膝夹住固定好马蹄,手上使劲,弯刀起落,坚硬的蹄甲被刀切豆腐般削去,明明是卑贱之人,污秽之事,却因如庖丁解牛般的娴熟技艺,令观者赞叹 。

“府君?”那人不得不出声提醒。

荀忻虽早已听到通禀,然而正沉迷于眼前的“表演”,被人打扰,还有些意犹未尽。

来人终于按捺不住火气,沉声喝问,“府君鼎鼎大名,不远千里赴任河东,专为作马丞?”

听到这话,荀忻方才抬眸打量来人,此人长得很高大,竟和程昱差不多高,应该有九尺。大哥浓眉阔面,国字脸,目光清正,只看面相,倒不像个莽撞的人。再从他所穿吏服的袍摆长度和服色来看,似乎是一名官秩不高的属吏。

听到这样语带挑衅的一句话,他脸上并无怒色,只愣愣的,有些疑惑不解。

这哪位,怎么突然跑过来批评他不思进取?

明眼人都看得出,如今这形势,他保命都来不及,很难有什么作为。

“阁下何人?”他仍是席地而坐,外袍上还粘着草屑,问话时没有常人被打扰时的不耐烦,语气尚且温和。

本来一站一坐,来人居高临下,这时的气势却稍减,回答道,“襄陵贾衢,今日之后,不过白衣男子。”

身上穿着吏服,却自称白衣庶民……这听着像是要来个血溅五步。

眼看着气氛不对,修蹄的马倌不知何时早已收拾好家伙什儿,“明府,小人告退。”

眼见修蹄老师傅略显踉跄的跑路步伐,荀忻再打量一眼这位贾哥,摸不清贾哥的路数。

罢了,既然这位要表演,怎么能缺少观众?

他正要叫侍从进来,却被那贾衢半跪下来扶住手臂,“明府不可。”

此人另一只膝盖也落地,表情一改方才的倨傲,目光炯炯,压低嗓音恳切地说道,“人多眼杂,诸事无法细说,实为万不得已,出此下策。”

荀忻:“……”他听此人说了两句,越说越离谱。

仿佛感受到荀忻审视的目光,那人重新做自我介绍,“下吏贾衢,蒙郡朝拔擢,受职巡行下县,督送文书。”

这句听懂了,这贾衢原来是名督邮。荀忻明白过来,要说郡督邮,官秩低,地位却不低。督邮强权的案例多不胜数,君不见刘玄德、陶渊明之事乎?

而贾衢接下来的话更加出人意料。

“卫固狼子野心,不听朝廷任令,阴谋反叛。”只这一句话,荀忻的目光完全被眼前人吸引。

对方没有多给他思考的时间,续道,“卫固与范先合污,于内笼络党羽,私养死士;于外勾结袁氏,与并州高干暗通款曲。”

“贾衢今日来,正是出自卫固授意。”

“……哦?”惊诧过后,荀忻冷静下来,这一番自曝倒是完全引起了他的兴趣。

“卫固疑明府近日施恩免罚,颇得人心,故命我前来行挑衅试探之举。”

“既如此。”荀忻沉吟道,“贾君当如何回复卫君?”

贾衢再次垂下眼睫,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贾衢犯上,明府应严加杖责,以消卫固疑心。”

荀忻好整以暇地追问道:“杖责多少?”

“三十杖。”贾衢答道。

哪有人会主动找打?三十杖听起来虽少,可不是好挨的。荀忻颇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却干脆答应下来。

“可。”

此人自请杖责,到底是为打消卫固的疑心,还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这恐怕只有贾衢自己知道。

“请恕冒犯。”贾衢额头触地拜倒,郑重一拜后站起身,再说话时变了脸色。只听他声如洪钟,慷慨激昂地骂道,“府君不听忠言,不纳谏诤,上愧于天子,下愧于黎庶。”

“二千石者,治民理讼,岂可玩物丧志,而虚食重禄,素餐尸位?!”

荀忻被骂得暗叹了口气,自愧弗如,心说这位是有点戏瘾在身上的。

这骂声可谓震耳,门外的侍卫不是聋子,没等传唤就呼啦啦一拥而入,十分警惕,“府君当面,何人放肆!”

大伙儿心里门清,这荀元衡毕竟是明面上的现任太守,是府中之主。卫君与范君既然认这个府君,那该给的面子还得给。

等看清楚放肆之人,侍卫们相顾愕然,听到动静挤上前来的随从郡吏却开始求情,“啊明府息怒!贾衢乡野匹夫不识礼数,明府息怒,还望赦罪……”

“胡言乱语!衢何罪之有?自古为君者……唔——”被侍卫按住的贾衢一听突然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与他相熟的人怕他再乱说话惹上杀身之祸,忙捂住他的嘴,连声呵斥。

这一番鸡飞狗跳,引得同处一厩的战马不安起来,齐声嘶鸣。

冷眼旁观的荀忻终于抖抖袍摆起身。众人一看他站起来,顿时安静下来,等待着领导发话处置。

却见荀忻径直走进向圈舍里头的白马,贴脸抚颈,轻声宽慰,“无事,小白莫怕,乖马。”

这真是……贾衢方才那句玩物丧志果真骂得不错……

啧。

已经见怪不怪,但在场的人还是忍不住暗暗咂舌。

对着马可以嘘寒问暖,对着人荀府君可没这么温柔。他款款出门而去,留下一句,“杖责三十。 ”

“明府宽仁!”随从松了口气,贾衢总算性命无忧。

这哪是宽仁呢?荀忻边走自嘲地想,前头刚下令减罚意图施恩,这会儿就因为谏言杖责下属,前后矛盾,必然失信于众。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能操之过急。

至于这个贾衢,荀忻扭头问跟在身后的随从,“贾衢何等人?”

“明府,贾衢是本郡襄陵人氏,因素有薄名,为郡府所辟,任职督邮书掾。”

这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贾衢的籍贯。荀忻并不了解河东郡的情况,但他已经建立起了对这种籍贯与姓氏组合的敏感度,于是下意识地试探道,“襄陵贾氏?”

“正是。”随从以为他熟知本地郡望,也不做隐瞒,“贾衢虽出身世族,然而家贫,常与市井小人为伍,故有乡野匹夫之斥。”

他看了眼随从,这位是帻巾长袍的儒生装束,难得的是此人似乎很清楚府中同僚的底细。此时此刻,他的身边恰恰缺少这么一个人。可惜既然被卫固安插到他身边做侍从,必然是忠于卫固的,不能为他所用。

那贾衢呢,送上门来的贾衢可不可信?

有三种可能。

荀忻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腰间所佩的玉双卯。

第一种情况,贾衢效忠于卫固。

卫固知道他目前的困境,知道他需要一个本地人帮助他了解河东郡,因此为他“雪中送炭”送来这么一个可以蛰伏在他身边的耳目,以便掌握他的一举一动。

第二种情况,贾衢说的是实话,他确实是诚心归附自己,或者说归附曹氏。

官渡一战,袁强曹弱的局势已然被打破,河北伤筋动骨,即使依旧是猛虎,那也是折了齿的病虎,威风不再。良禽择木而栖,如果易地而处,他是贾衢,他也得想法子抱上老曹的大腿。

第三种可能,这也是他更倾向于相信的一种可能——这贾衢是个投机主义分子,试图做个风吹两边倒的墙头草。

一面效忠于卫固,一面示好新太守,两边不耽误,两头吃得开。好家伙,这样说,这还是位双面间谍。

思来想去,荀忻觉得还是不能冷处理贾衢。毕竟如果贾衢完全只是卫固安插过来的耳目,如果他没有别的想法,实则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博取信任的方法有很多种,用上“苦肉计”,说明此人所图非小。

庭中喧哗声渐起,随着卫兵的呵斥,聚起的人群又散开,“贾衢出言不逊,不敬府君,责杖三十!”

人群再次议论纷纷,扭着脖子往回望,“咄咄怪事!贾梁道素来谨慎,怎会如此行事?”

“真不似贾督邮平日为人呐!”

远处,荀忻站在游廊里对着庭中的方向出神。他身后跟着一大帮侍从,文吏卫士,冠带铠甲,沉默地守着他。

“贾衢表字如何?”

“禀明府,字梁道。”

“梁道?”荀忻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听到这两个字,他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很久没有想起的人。

“先师……讳道,字伯梁。”

“啊?”众人听得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老师的名讳。

哦,你从前的老师和贾衢名字略有相似,那又怎样?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

众人正等着他解释,此人却换了个话题,“贾伯梁家贫?”

“听闻家徒四壁。”

“如此……”方才还恼羞成怒的荀元衡像是试图找补一下爱惜人才的形象,询问众人每月是否能及时领取到俸禄。

一问到这个问题,侍从们又开始面面相觑,一个个面色迟疑欲言又止。

荀忻懂了,看来贾衢家贫也许跟郡府拖欠工资有点关系?

“明府何处去?”

“回邸。”

等他回到太守宅邸,不出所料地又见到了卫固。

未见其人,先闻乐声。

丝竹管弦配上伶人歌喉,在这朝生暮死的乱世当中,颇有些靡靡之音的味道。

这位老哥坐在堂中客座,没穿吏服,头巾微折一角,这是文人雅士的戴法。此人看起来闲适自得,丝毫没把自己当客人。

“卫君。”暗自深吸一口气,荀忻知道卫固的来意,这一次如果应对不当,很可能前功尽弃。

“贵客登门,想必是有要事?”作为这屋名义上的主人,荀忻示意随从可以散去,独自进了门。

卫固的脸上再次浮现那种似笑非笑的打量,“无甚大事,特为饮酒而来。”

“明府是颍川人?”

“是。”荀忻到主位上落座,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何必要问?他以一种不解,或者说等待的目光看向卫固。

“偶得颍川美酒,特来为明府略减乡愁。”卫固击掌唤出侍从,抬上来一个陶瓮,足有半人高。一揭开布塞,满室酒香。

荀忻酒量欠佳,酒气涌入鼻腔,光着闻着都快涌上来几分醉意,表面上神态自若,心底愈发警惕。

“明府请。”酒已斟满,卫固举杯相祝,他接过酒盏,在对方的视线下喝了。

醇酒入喉,辛辣之余,略有回甘。

“甘泉出佳酿,听闻汝水多清泉,泉香酒冽,名不虚传。明府再请一樽。”

酒过三巡,只听卫固说道,“明府许久未归故里?”好似在问,但分明是陈述的语气。

“离家确有数年。”不清楚此人到底想说什么,荀忻答得很拘谨。

卫固放下酒杯,感慨道,“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卫君何意?”听到这句童年无比耳熟的诗,荀忻一愣,差点以为卫固是在对什么暗号,好悬想起来,这首诗此时就有。

卫固,卫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佳人固然难忘。河东虽僻,岂无美人?亦可以聊慰相思。”

“……”听罢这样一番话,荀忻咽了咽唾沫,一时竟无言以对。

卫仲坚,不是还想着拉皮条吧?

实在没话可答,他假意手肘碰倒了食案上的酒壶,虽然急忙扶稳,酒水还是洒了大半,从案面一直流到地上。

“哎。”荀忻就势站起,捏着被溅湿的袖角,尴尬笑道,“实是抱歉。”

“无碍,明府但坐无妨。”卫固被暂时转移了注意力,喊来侍女擦拭收拾。

趁着谈话中断的这点时间,荀忻连忙整理思绪,卫固既然还肯绕着圈子说话,那么,暂时性命无忧?

只听卫固再次开口,这次他皱起眉头,抬手挥退乐伎,“近日有一桩难事,群僚束手无策,请明府定夺。”

“卫君但说无妨。”

“二人争讼。”卫固补充道,“乃田亩之争。”

田亩之争,以从前度田丈量得到的数据为准,按官府田册记录划分就行。荀忻没有说话,等着卫固继续解释,难在何处?

“其地多山,地势险峻难登,度田时官府力有不逮。”卫固解释说,因为地势险峻的原因,官府不方便实地去丈量土地,田簿当中的记载是当时询问户主得到的。

说到这里,荀忻明白了,“每户所报不实?”

“然也。”卫固肯定了他的猜测,实际上他们觉得难办的并不是那两个小民之间的土地纠纷,而是这桩地讼暴露出来的问题——该地度田多有隐匿。

田簿上数字有一二错漏问题不大,少收了田税这才是大问题,这关系到他们地方官吏的切身利益。

为了这件事,郡府里吵成一锅粥。他提出派兵强征田税,有人赞成,有人持反对意见。那帮人各持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只吵得主持政务的卫固心烦意乱。

“明府以为,当如何处置?再行度田以核实?”

荀忻是不可能赞成度田的。丈量土地在承平年代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对官府来说是好事,但牵扯了太多人的利益,度田必然会生乱。而对目前的荀忻来说,他想做的只有□□。

河东越乱,对他来说越发危险。

“此事……易耳。”默然片刻,荀忻缕清思路,说道,“我有一法诀可赠卫君。”

“不需大兴度田,也不必动一兵一卒。”

“哦?愿闻明府高论。”本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卫固,这时当真被提起来兴致,愿意洗耳恭听。

“可传唤当地各户户主,先斥其欺瞒之罪。而后再行安抚。”

“本应尽收土地,官府心有不忍,因此赦免其半。”

“所有之地,两亩计作一亩收税,令户主上报田数。告诫众人不可再有欺瞒,如有不实,一经核查,土地悉数充公。”

卫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如此一来,田数应无隐匿,但田税岂不折半?”

按照荀忻的办法,那些人先被严词斥责,正是战战兢兢。挨了一棒子,紧接着又被喂上一颗甜枣。听说两亩地只交一亩地的税,甚至比以前瞒报时交的税更少,自然不会再隐瞒,心悦诚服地上报田数交税。

但官府真的会愿意只收一半的田税?看卫固的表现就知道了,此人出手阔绰,“用之如泥沙”,奈何“取之尽锱铢”,绝对不肯少收赋税,哪怕只是荒野遗民。

因此荀忻的计策还有下半段,“卫君莫急。”

“卫君尽可派人细核一处,稍有不符,便可大做文章。”

“再责民户,‘官府反复告诫不可有欺瞒,为何背约?既如此,只能依照约定,尽收田税’。”

“田簿上一亩记作两亩,如此,寸土无可隐匿。”

“明府高明,听君一言,真可谓茅塞顿开。”卫固听得抚掌而笑,起身向荀忻敬酒,“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乡民狡诈,我本欲出兵服之,又恐多生事端。”卫固此时看荀忻的眼神与看财神没什么区别,“明府之策两全其美,不动刀兵,坐收田税,真乃妙计!”

“诡诈小术罢了,上不得台面。”荀忻掩袖饮酒,脸上平静并无喜色。

“我见明府常常驻足马厩,以马为伴,或误以为明府爱马成癖,而卫固知其实不然。”不等荀忻接话,他继续说道,“明府弱冠登朝,随军转徙,思故土而难返,怀亲旧而远隔。”

“惟有爱驹朝夕相伴,日久而情深,何足怪哉?”

老实说,卫固说的这话没毛病,但荀忻听着这位一本正经地探讨他和小白马之间的感情,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主动接过话茬,举杯道,“昔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可知知音难觅,知己难得,卫君请。”

上次卫固以他为知音,恶心荀忻半晌,他得趁这个机会恶心回去。

既然性命无虞,荀忻便打算开始他的表演。

从古至今,汉人的情感往往是在酒桌上增进的。也不知是酒精的催化,还是彼此之间的有意迎合,两人很快开始互称表字。

“仲坚不知……”荀忻显然是喝醉了,从脸到颈乃至耳尖都泛起桃红色,整个人伏倒在食案上,侧身枕着手臂,“此行非我本意。”

侍女前来搀扶,他便顺势靠在侍女肩头,虽也没有更出格的动作,醉意像是会贴着肌肤传染,那抹酡红飞快攀上美人双颊。

“哦?为何?”见荀忻已醉,卫固的姿态愈发放松,一听此话立即追问道。

“忻虽不才,在其位,谋其政。”

“临阵指战,出谋画策,未尝不尽心竭力。”美人在侧,荀忻的眼神却落在屋顶的房梁之上,叹息一声,一个个列数,“徐州、扬州、冀州……并州。”

“但凡有令,衣不卸甲,马不解鞍,甘冒矢石,无险不至……”

“如同一块砖,何处需要何处搬。”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皱眉揉搓额角,缓缓坐直起来给自己倒了盏酒。酒液汇入杯中,他倒得很慢,像是赌徒在摇晃骰盅,等待着最终结果。

“岂不闻鸟尽弓藏之语?”

荀忻几乎是立即看向卫固,对方的眼睛很亮,仿佛是猛兽发现猎物后,难以掩饰的兴奋。

下意识垂眸眨了眨眼,他叹道,“天壤之中,不料惟有仲坚知我。”

天将晚,日已暮,烛光盈室,仿佛波光粼粼的水面,酒盏相碰,影子投在地上,仿佛水面上的浮漂。浮漂摇晃,不知是谁的鱼儿上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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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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