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救我

Q:六博。

·一种古老的棋戏,两人对坐而博

·棋盘不大,方形,上面画着曲曲折折的道道(曲道),中间一块地方叫“水”。

·棋子十二枚,黑白各六。有的玩法里,水里还放着小圆棋叫“鱼”。

·关键是要“掷采”,也就是扔东西决定走几步。扔的东西早期叫“箸”,六根细竹片,看正反组合;后来也有用“茕”的,像个多面体的骰子。

·掷出点数,就能在棋盘上挪自己的棋子。棋子走到特定位置能竖起来,变成厉害的“枭”棋(或叫“骁”)。

·成了“枭”之后,就能试着去“水”里“牵鱼”了。成功“牵”到对方的鱼,就能得分(获“筹”)。谁先得够六根筹,大概就赢了。

·玩法好像还分“大博”(用六箸)和“小博”

(用二茕),不过具体怎么走棋、怎么互相逼迫吃子,后世也说不清了。

这东西在汉代火得一塌糊涂,上到王公贵族开趴,下到乡间百姓聚会,甚至军营里,估计都是常见的消遣。

不过后来因为它太容易变成赌博,慢慢就没人玩了。

……

这不就是“桌游”嘛!

逄佰觉得这类比挺贴切。

枯燥的行军驻守,有这么一个能上手玩两把、带点输赢性质,尤其是赌博性质的刺激小游戏,确实能解不少闷。

……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马鞍旁挂着的小皮袋。那里面除了笔墨,似乎也空落落的可以塞点别的东西?

……

话说,以军师的脑子,玩起这种既带运气又带点算计的小游戏,是不是也百战百胜?

这个念头让他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关平策马行在逄佰侧前方不远的位置。

他偶尔会微微侧头,用眼角的余光留意一下逄佰的状态。

看到他姿态放松,眼神时而专注时而放空(他只当是文吏在沉思或休息),神情平静,似乎适应得不错。

他记着自己的承诺,随时准备着回应这位初次随军的年轻书佐可能的需求。

刘封则显得轻松些,他偶尔会低声和旁边的亲兵交谈几句,或者回头看看队伍的情况。

看到逄佰骑着老马稳稳跟着,关平也时不时留意着,他就更放心了。

几天行军,队伍便到了新野以北临近边界的预定驻地。

兵卒们立刻忙碌起来,安营扎寨,一派热火朝天。

逄佰没多少东西可收拾,把背上的小布囊和绘图皮袋往分给他的小帐篷里一放,转身就牵出了他那匹温驯的老马。

刚翻身上马,关平就看见了。

他正指挥着士兵立营栅,眉头微蹙,大步走过来:

“逄书佐,这就出去?”

“是,关将军。”

逄佰勒住缰绳,“趁着天色还亮,想去附近转转。”

关平回头扫了一眼忙碌的营地,又看看逄佰,显然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亲自跟着。

他略一沉吟,招手叫来不远处站岗的三名士兵:

“你们三个,跟着逄书佐,务必护卫周全,不得有失!”

“是!”

三名士兵齐声应道,立刻小跑着站到了逄佰马后。

……

我就在周围转转,其实不用……

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麻烦”,可看看关平那不容置疑的神色,话又咽了回去。

也罢,军令如山。

他轻轻一夹马腹,老马迈开步子,不紧不慢地朝着营地外的小土坡走去。

三个士兵,也立刻迈开腿,不远不近地跟在了马屁股后头。

……

就,好不自在。。

逄佰起初还试着专注。

他看着远处起伏的山丘轮廓,近处干涸的河床走向,努力把心思都放在即将落笔的地图上。

可身后那几道沉默的存在感实在太强了。

平时自个儿出去是最舒坦的,就算是被那几个老丈架着,听着几人叽里咕噜的,自己也能习惯。

但这几个兵,没有陈老丈他们那种东拉西扯的闲话,和偶尔好奇的提问,就是纯粹的、无声的、尾巴似的跟着。

他往左,他们也往左;他停下看看,他们也停下,木头桩子似的杵着;他催马快走两步,后面立刻响起紧赶的脚步声。

……

他们是开的自动跟随吗……

……

这感觉……比被老吏们围着看画图还难受。

老马慢悠悠地溜达着,逄佰却觉得背上像有蚂蚁在爬。

他清了清嗓子,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脑子里一片空白。憋了半天,他终于忍不住,微微侧目:

“那个…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呀……”

话音一落,身后那沉默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接着是几声局促的轻咳和脚步挪动的声音。

逄佰偷偷侧过一点头,用眼角余光瞥去。

只见两个年轻士兵一脸茫然,互相看了看,又求助似的望向那个年长的。

年长的士兵脸上也有点窘,他大概以为这位军师身边的年轻书佐是嫌他们不够恭敬热情,连忙挺了挺胸膛,声音洪亮带着点刻意的讨好:

“啊!回逄书佐!您、您看着就斯文!一看就是有大学问的人!跟着军师办事的,就是不一样!”

旁边两个年轻士兵也赶紧跟着点头,笨拙地附和:

“是是是!体面!”“有本事!”

……

干嘛呀?干嘛呀?!干嘛呀?!!这夸的什么鬼东西?!

逄佰一听,臊得耳朵根都热了,赶紧摆手: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不用这么…这么一直绷着,跟着我就行。该聊聊天就聊聊天,想看看别处就看看别处,不用非得……嗯,不用非得这么一言不发地跟着我,怪闷得慌的。”

“哦……”

年长的士兵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

脸上的紧张松了些,但随即又有些无措,

“明白了,明白了!您说的是!那……那……”

他“那”了半天,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啥,最后只好挠挠头,干巴巴地说:“那我们就…跟着您。”

另外两个士兵也跟着点头,脸上努力挤出一点“放松”的表情,可身体依旧站得笔直,眼睛还是牢牢盯着逄佰的背影,人机一样的跟着老马移动。

……

所以,

气氛非但没缓和,反而因为大家都努力想“放轻松”而显得更僵硬和尴尬了。

……

突然有点后悔说话了。。

在那三个“人形跟宠”的“簇拥”下,逄佰又强撑着转了小半圈。

“……天色不早了,”

他勒住老马,声音干巴巴的,

“回营吧。”

回到营地,天已擦黑。

兵卒们效率很高,营盘已初具规模,篝火点点燃起,驱散着春夜的寒意。

逄佰将老马交给马夫照料,自己默默回了小帐篷。

简单啃了几口干粮,喝了点水,听着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白日里那点关于士兵如何消遣的好奇心又冒了出来。

话说军营里晚上能走动吗?

他估摸着时间,大约也就五六点钟的样子,时候尚早,也没听得暮鼓,营地里应该尚未宵禁,只要不靠近营门、马厩、粮草重地这些紧要处,士兵们在自己的营区范围内活动应是无妨的。

他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春夜的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营地中央几处较大的篝火堆旁,围坐着一群群士兵。火光跳跃,映着一张张年轻或沧桑、疲惫却尚有余裕的脸庞。

景象和他想象中的“娱乐”不太一样,更安静,也更……务实。

离他最近的一堆火旁,几个中年老兵正凑在一起。

一个借着火光,拿着块磨石,正一下下耐心地打磨着自己矛的刃口,金属与石头摩擦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另一个则低着头,仔细地检查着皮甲上的系带,手指灵巧地打着结,加固松脱的地方;还有一个摊开一块粗布,小心翼翼地清点着几枚边缘磨损的铜钱,嘴里念念叨叨,大概在盘算着下次休沐能买点什么。

“嘿!五!五!枭!成了!”

“别得意!看我这手!牵鱼!”

“牵个屁!你那草杆子不算!得用正经采!”

“怎么不算?军爷我说算就算!快,拿筹来!”

“赖皮!……”

视线被一小阵压低的笑骂声和争执声引了过去。

另一堆火旁,几个年轻士卒挤作一圈,中间的地上似乎还画着什么。

傍晚有些昏暗,他看不真切,便又上前几步。

泥地上是用树枝划出歪扭的格子,几颗石子权充棋子,短草茎抛起落下算作“掷采”。

哇哦!是不是那个赌博小游戏。

原来真有人玩这个。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热闹挪近了些,想看清草茎落地的点数。

就在他靴尖刚踏入火光边缘的一瞬,那圈人突然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笑声、争执声戛然而止。所有脑袋齐刷刷转向他,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嬉闹,眼神却已骤然绷紧,透出慌乱。

那个嚷着“枭”的士卒手忙脚乱,一脚踹散了地上的格子线,石子骨碌碌滚进暗影里。其余人噌地站直,垂手低头,活像一群被先生抓了现行的蒙童。

空气凝固了。只剩篝火还在噼啪作响。

怎么了这是?

逄佰僵在原地。

他不解地扫过一张张骤然紧张的脸,又看看地上狼藉的草茎。

“书……书佐。”

一个胆大的士卒嗫嚅着打破死寂,声音干涩,

“弟兄们……弟兄们就是解个乏,绝……绝不敢再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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