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进入洛阳的,不仅有董卓手下那些无恶不作的凉州兵,还有一股经常被人忽略的势力,是丁原带来的并州兵。
卫姝抬起头来,一位骑着亮棕色大马的少年将军闯入她的眼眸。虽然看起来比刚及笄的她大不了几岁,但一举一动却无不透出为将之人的威严。
果然,刚刚还在调笑她的士卒们瞬间耷拉下脑袋,大气儿也不敢出,清晨的街巷又重归安静。
“你们几个,知道该怎么做,自己回兵营里领罚。”
那少年将军的语气不容置疑,几个士卒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辩解,但最后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卫姝微微屈身,忙向那小将道谢:“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我们是从陈留来的商人,想要离开洛阳,却几番不能成行,今日多亏将军解救。”
“你们要出城?”
声音从马上传来,卫姝立刻答道:“回将军,是的。”
谁想那人微微叹口气道:“这几日还是别靠近城门附近的好,凉州兵一直守在那儿。”
卫姝倒吸一口凉气,哪怕刚刚没有遇到这群并州兵,自己恐怕也逃不出西凉人的手掌心。
“不过...我没管好手下的兵,让女郎受惊了,此番送你们出城,权当赔罪。”少年松开缰绳,双手做了个抱拳的姿势。
卫姝连忙回礼道:“将军是我的恩人,谈何赔罪?敢问将军尊姓大名,日后若有缘再见,必重礼回报。”
那少年已经缓缓催马向前,只给卫姝留下一个背影:
“并州从事张辽。”
张辽,张文远?卫姝几乎愣在原地,她穿越以来见过的第一个名人就这么重磅吗?别说,模样长得还真挺俊。一双深邃的眼眸,配上刀削般冷峻的下颌,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便是不怒自威的。若再仔细瞧上一瞧,眉眼间的英气却藏也藏不住。
卫姝在心里默默吐槽,都怪陈寿惜字如金,这样的相貌难道不值得在史书里记一笔吗?
张辽坐在马上行的很慢,似乎有意在等卫姝和那些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丁们跟上。
卫姝半跑半走地追上,与他的马并列,仰起头,眼神亮晶晶地说道:“早听过张将军威名,如雷贯耳,小女子敬仰不已。”
张辽不会知道,卫姝说这话时是完全发自内心的。以至于很多年后,他依然能想起她在这一刻的眼神。
可眼下,他只是将其当作一句普通的恭维话应道:“当初有幸得丁刺史青眼,混得一官半职而已。可如今丁刺史......哎,不说也罢。”
“可如今丁刺史竟被义子背叛,死于非命。”卫姝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吕布杀义父丁原投奔董卓的故事,她可太熟悉了。
张辽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此事已经传得路人皆知了。”
“将军现在从名义上也归属于董太师了,对吗?”
张辽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卫姝却舒展开眉眼,明媚地笑道:“将军无需忧虑,未来你一定会遇见一个雄才大略的主公,在战场上做出一番惊人功绩的。”
张辽略微侧目,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身旁的女子。虽面上不显,心中却早已激起层层波涛。
一道尖锐的目光打在身上,卫姝意识到自己好像透露得太多了,连忙打岔道:“咳咳,张将军,你知道我们卫家为什么做生意这么厉害吗?”
张辽收回目光,淡淡道:“不知。”
卫姝做出故弄玄虚的表情:“靠的是眼光!看商机的眼光,看发展潜力的眼光,还有看人的眼光。”
卫姝并没有胡说八道,这其实是一个出色的投资经理所必须具备的品质,只不过套用在商贾身上也有点道理。
她见张辽没有接话,又兀自说道:“所以呀,我说将军未来一定会有大作为,你别不信,我看人很准的!”
张辽似乎是被她一本正经的语气逗乐了,并不否认,只仰头笑道:“那便借女郎吉言。”
言谈间,已行至城门旁。卫姝远远地看见一队凉州兵,不由得把头缩了缩。
“张将军这是要带人出城?”问话之人嘴边叼了根稻草,斜着眼睛打量卫姝。
张辽倒是神色镇定,随口扯了个谎道:“舍妹贪玩,吵着要出城游山玩水,拦也拦不住。”
那凉州兵冷哼一声,指了指十多个家丁,又问:“后面这些人也是去游山玩水的?”
“我军务在身,不便跟随,让他们跟去我也放心一些。”
“张将军竟然有个妹妹,我们还真是第一次听说。看在你识相跟随董公的份上,今日便放你们出城。”
虽说董卓已经在各地恶名远扬了,但在凉州兵心里,那可是大英雄一般的存在。张辽归附于董卓,在西凉人看来,是弃暗投明......
卫姝悄悄扭头看了看张辽,只见他将手中的缰绳握得更紧了,手背上的青筋隐约可见,可口中却简单道了句“代我向董公问好”,便催动马匹向城外走去。
卫姝一刻也不敢耽搁,紧紧跟在后面。直到行出去很远,才觉得摆脱了凉州兵充满敌意和轻侮的眼神。
张辽已经勒马,向东侧的道路做了个手势,“女郎回陈留,可走此路,某就此别过。”
“多谢将军相送,”卫姝模仿着汉朝人作揖的姿势认认真真做了个拱手礼,然后俏皮地眨眼道,“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
也不知张辽听到没有,转眼的功夫,一人一骑已经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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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离开洛阳,卫姝终于松了口气。
一行人走了几日,虽然也撞见几波零零散散的兵卒和趁火打劫的武夫,但好在卫姝这边人多,没有落了下风,算是平安走出了最危险的地界。
这日午后,卫姝和家丁们正坐在树荫下歇息,听到身后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愈来愈急。几个警觉的家丁立刻坐直身体,眼睛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一会儿,果然看见一人骑着又高又壮的大宛马行至此处。
马上之人身量不高,细眼长髯,嘴唇干裂,在卫姝面前下了马,声音略微嘶哑道:“我一天一夜没喝水没吃东西了,敢问女郎要些吃的喝的。”
卫姝观察此人,虽然形容狼狈,却隐约觉得举止投足间不像是个落魄的,倒是透着股说不出的气概。
“你也是从洛阳逃出来的行商?”
那人只迟疑了一瞬,便笑道:“原来是碰到同行了。不错,我也是在洛阳跑商,不想却遇到此等大祸,仓惶出城,连干粮都没带。”
卫姝示意仆役递给他一壶清水,两块烧饼,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你这是要赶路去哪里?”
“这洛阳是待不得了。回老家,谯县。”他又啃了一大口烧饼,边嚼边含糊道,“不知女郎去往何处?”
“我家在陈留。”
只见那人忽然停下了咀嚼,露出喜色:“巧了,顺路。”
卫姝没有接话。虽然方位比较相近,但谯县比陈留更远些。眼前这人没有干粮,必是想要蹭吃蹭喝。
果然,听见那人道:“承蒙不弃,我愿将此马让与女郎为坐骑,换得一路上几口吃的。”
卫姝看了一眼大宛马,心动了。
当初为了逃出洛阳,老黄牛早被抛之脑后。这几日徒步走下来,脚底已被磨出水泡。
“我与谯县商贾也打过几次交道,不知足下姓氏?”
谁想此话一出,那人却绷直手臂,警觉起来,后退两步,眯起本就细长的双眼,看向卫姝和她身后的家丁。
卫姝正不知所以,却听到他快速地说了句“姓吉,名利。家中做小本生意的,女郎应该没见过我。”
吉利?
听着挺喜庆,但卫姝总觉得熟悉,像是在哪儿听过似的,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原来如此,吉兄便与我一同上路吧。”卫姝起身,笑着拍了拍大宛马的马背。
“且慢,”吉利忽然道,“我这身衣服已经被树枝划破了,女郎可有多余的男衣?”
“这......我这里只有给家丁准备的换洗衣裳,都是布衣。”卫姝看着他面料不俗的衣着,为难道。
可吉利却似乎很高兴:“布衣甚好。我便与你的家丁们走在一处就是了。”
瞬间涌进脑海的直觉告诉卫姝,这位吉利大兄弟宁愿让出好马也要与自己走在一起,好像不是单纯蹭吃蹭喝那么简单。
倒更像是被各处缉拿的逃犯......
可天底下哪有衣着华丽,骑着快马的逃犯?
前方就是中牟县,到时候得多留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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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卫姝想不到的是,半日的功夫,吉利竟与她手下的家丁们混熟了,尤其是在辱骂董卓这一件事上,达成了坚定的统一战线。
“董卓乃国贼,乱行废立之事,以至朝纲混乱,京师遭遇大劫。”吉利边走边叹道。
家丁们没读过多少书,只觉得吉利颇有文采,说的话道理十足,便在一旁应和道:“没错!吉兄说到咱们心坎里了。若不是有位姓张的将军好心相救,我们怕是都要交代在洛阳了。”
吉利又道:“若想救陛下于水火,其实也不难。”
家丁们一听此话,对吉利更佩服了,“吉兄果然胸有良策。”
“只需四方有识之士联合起来,齐心协力共诛董卓!”
家丁们听得热血沸腾,其中几个一时上头,当场便应道:“吉兄跟我们回陈留吧,到时候咱们一起投去军营。”
“咳咳。”卫姝清了清嗓子。
她虽然骑马走在前头,但一直有在注意身后的动静。这帮家丁被人家几句话就拐走了,到底她是家主,还是吉利是家主啊?
吉利察觉到卫姝的不悦,礼貌回道:“家中兄弟妻儿,还有老父亲都在谯县。离家日久,还是得回去瞧瞧。”
正说着,中牟县的城门已经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不过,一个小县城为何在城门口安排了如此多的兵卒?那校尉手中还拿着一幅缉拿逃犯的画像。
卫姝虽然看不清晰,但也模模糊糊瞥到画上之人有着与吉利一模一样的细眼长髯。
哈哈,猜到吉利是谁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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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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