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君子?赌徒?

第20章君子?赌徒?

明光寨,卯时三刻。

一夜激战,晨曦下的山寨前仍是一片狼藉。

清扫战场、抚恤伤员、重布陷阱、安顿俘虏……千头万绪的善后工作,都在荀彧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刘晞倚在残破的寨墙上,望着晨光中荀彧那青竹般端立的身影,心下喟叹。

庄稼汉常说老婆孩子热炕头,这做主公的,自然也可谋士武将热帐头。迎回来这么一位大内管家般的角色,确是省心不少。

她直起身,拍去衣上的尘土,足尖轻点,灵巧地避开地上的坑,翩然落到荀彧身前,飘带飞间扬,恰好擦过他垂落的衣摆。

荀彧手中的笔极快,几乎没有停顿。

“主公”

待将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字划去,他指尖微不可查地攥紧了那卷竹简,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暗沉。

可惜刘晞没有察觉到,她将脑袋凑了过去,只见上面记录着此次伤员的人数以及抚恤标准,此前早已商定,并不稀奇,有趣的是——

竹简上的字并非时下通用的八分隶书,那些原本该舒展优美的“蚕头燕尾”,被他利落地收成了短促的顿点。字形也不再扁平,而是更显方正紧凑。

“这是……?”刘晞有些惊讶。

“下一路人马不知何时会至,战事吃紧,若是用隶书一笔一划地描,怕是今夜都理不清。”荀彧温声解释道,“此番便做‘行狎’之用,难登大雅之堂,让主公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看此体方方正正,不蔓不枝,既省笔墨,又多了几分风骨。”刘晞连忙摆手。

按照聘聘的理论,这个叫及时正向反馈。

真是在成为合格主公的路上迈进了一大步啊,哈哈哈哈。

刘晞心里豪情万丈,只是落在荀彧眼中,便是身量不足的少年努力踮起脚尖,毛茸茸的脑袋伸到竹简旁,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发出真诚的赞叹。

还是一个尚未及冠的孩子啊。

荀彧心头微软,轻叹一声,将竹简递给刘晞,目光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润。

“这是我一位好友钟元常(钟繇)私下琢磨的写法。”荀彧道。

“文若与之相熟?可否引荐一二?”刘晞笑道。

字写得这么好,不如抓回来写文书,日后待她势力壮大,也是一个什么来着?哦,文化品牌。

刘晞心情大好,跳到荀彧另一侧,张开双臂,做出一个海纳百川的夸张手势。

然而,正是这个动作,原本遮掩的袖口滑落,露出了手臂上一道被利石划破的口子,里衣隐隐透着干涸的暗红血迹。

那是昨夜混战时留下的。

荀彧的目光在那道裂口上定住。

“主公求贤若渴,自是好事。只是——”

他话锋一转,并未顺着玩笑应承,反而定定地看着她,原本的温润笑意一点点敛去,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既然主公志在天下,欲揽尽天下英才,那便该知晓,这明光寨乃至未来的基业,系于谁身?”

刘晞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这话题怎么突然变得沉重了:“自然是我们大家……”

“系于主公一人之身。”

荀彧打断了她,上前半步,逼视着那双清亮的眼睛,语气罕见地严厉起来,“既知身为基石,昨夜为何还要以身犯险?千金之子不坐危堂……”

昨夜请君入瓮的计划虽是荀彧所出,可正当他要在军中募揽死士诱敌时,就见刘晞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冲出去了,拦都拦不住。

“文若所言是正道,是守成之君的道理。”

刘晞收起了嬉笑,摇了摇头,语气虽然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如今我们手中只有这区区百人。若我高坐危堂,视他们为弃子,那他们便真的只是随时可抛的草芥。”

她本就不是安分的性子,自出洛阳之后更甚。她是一个赌徒,她敢于公然向董卓叫嚣,以期博得天下之名。

即使行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她伸出手,虚虚握住远处初升的日光,掌心的血痂在阳光下有些狰狞,却又显出几分力量。

“乱世争雄,兵马易得,一将难求,而肯为我赴死的死士更是难得。我用我的一时之险,换这百人的性命,更换他们此后一生的死心塌地。”

她回头,冲荀彧灿然一笑,眼中野性未驯:“值了。”

“不值。”荀彧没有退让,反而上前一步,那双向来温润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着令人心惊的厉色。

“主公自诩赌徒,觉得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光脚之人,故而敢把性命掷于台面。可主公置我们于何地?”

他目光灼灼,逼视着刘晞:“若是昨夜那滚木偏了三寸,若是那掩体塌了一角,主公身死魂消,那这明光寨的数百流民,还有既然应邀而来、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主公的彧,又该何去何从?”

刘晞一怔,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主公赌赢了,是多了一百死士;可若是输了,便是让这刚燃起的复兴之火彻底熄灭,是让我等追随者瞬间沦为丧家之犬。”

荀彧的声音沉痛而压抑:

“主公可以用恩义收买人心,但绝不能用‘未来’去赌‘现在’。真正的雄主,是让自己活成一面永不倒下的旗帜,而不是冲在最前面的一枚卒子。”

刘晞还欲反驳,却见荀彧那向来从容如玉的面庞上竟泛起了一层薄红——那是极度克制下的气恼与后怕。

那双清润的眼眸里,除去不赞同,更多的是一种令她心头一颤的……担忧。

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的担忧。

他脸都红了……是真的生气了?

恍惚间,面前青衫磊落的身影,似乎与那个身着玄色冕服、总是替她收拾烂摊子的瘦弱少年重叠了。

在洛阳时,她们的相处模式似乎也总是这样,刘晞在外鸡飞蛋打,刘辩一边替她在母后那边周旋,一边温柔地对她生气。

“阿晞,你这样做很危险。”

那时候,兄长也是这般,白净的面庞上泛起红色,努力想做出生气的样子,但对上刘晞扮无辜的目光,总是硬不下心肠。

而这时刘晞又会偷偷在背后做个鬼脸,屡教屡犯,再教还犯。

可惜自那日之后,这番话也只能去梦里寻找了。

刘晞原本挺得笔直的脊背,忽然不可察觉地松懈了一分。

“文若……”

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声音比方才软和了许多,“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像我一位故人。”

荀彧一怔,满腹的劝谏之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堵在了喉咙口。

她在透过他看谁,公达吗?

“主公既知那是故人,便该知晓,故人若在,亦不愿见主公如此涉险。”荀彧没有追问,只是重新拿起那卷竹简,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下不为例。”

刘晞回过神,那点脆弱的情绪已被她迅速收敛进心底。她眨了眨眼,嘴角重新挂上了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意,甚至还像从前对兄长那样,下意识地想做个鬼脸,但临到头又硬生生忍住,变成了拱手一礼。

“好好好,听军师的。”

话音未落,远处烟尘骤起。

“报——!!”

伍仁狂奔而来,声音嘶哑,面色凝重至极:“寨门前五里,有一路人马正全速奔袭而来!人数不下三百!”

三百?刘晞心头一跳。

是谁?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陷阱还未重新布好,兵士奋战一夜亦有疲色,并非交战良机。

“来人是否张旗、鸣鼓?”荀彧却并未惊慌,反而沉声问道。

“张蓝色‘孙’字旗,鸣四鼓,行军极有章法!”

“孙旗……”荀彧眸光微动,迅速做出了判断,“主公,此战可免,但需立威。”

“何意?”

“土匪交战,只求火并,往往不宣而战。而有头有脸的诸侯才会张旗鸣鼓。”荀彧语速极快,“现长沙太守、破虏将军孙坚正盟于袁术,驻扎鲁阳,传言近期有意北上攻洛阳。此必是‘江东猛虎’的前锋。”

联军之一,孙坚吗?

那可真是恭候多时了,只是……刘晞摸了摸鼻子,若是被当作土匪剿了,那可真是冤枉。

“既然是客,便不能失了礼数。”荀彧看向伍仁,“传令,速理营寨,掩盖昨夜狼藉,全军列阵!扬旗帜!”

“我们什么时候有旗帜了?”伍仁身后的陶放和章成咬耳朵,被章成瞪了一眼。

刘晞也没印象,却见荀彧似早有所料般,转向一侧。陶三娘立刻捧着一面崭新的赤色大旗跑上前来,旗面以金线绣着“明光”二字,在阳光下流淌着凛凛辉光。

“主公,那日赐名之后,文若先生便命我等连夜赶制,只待今日。”

“不愧是吾之谋主,心细至此,原来早就备好了这块招牌。”刘晞接过大旗,只觉手中沉甸甸的。

她猛地一挥,大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竖旗!”刘晞高喝一声。

赤红的“明光”大旗在寨墙最高处升起,与远处那逼近的烟尘遥遥相对。

几乎是旗帜升起的瞬间,地面的震动已清晰可闻。

远处的烟尘被凌厉的马蹄声撕裂,露出了那支军队的真容。

清一色的蓝巾银甲,胯下战马膘肥体壮,虽只三百人,却奔出了千军万马的雷霆之势。

而在最前方领军的,竟是一名少年。

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却生得美姿颜。一身银白鱼鳞甲在日光下耀眼夺目,赤红的披风如一团燃烧的烈火,随着马蹄的起伏肆意飞扬。

即使隔着数百步,刘晞也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蓬勃锐气。

那是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狂傲,也是天生战神的意气风发。

少年猛地一勒缰绳,□□花鬃马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竟在距离寨门仅百步之遥的地方稳稳停住,激起一片尘土。

他单手提着一杆沉重的虎头湛金枪,微微昂起头,那双璨若星辰的眸子越过寨墙,直直射向寨前为首的刘晞和荀彧。

“江东孙伯符,前来讨教”

晞晞一直很莽,但作为侠士可以,作为主公就不行啦!!所以需要文若时不时把这匹脱缰的野马拉回来(

但是拉不拉的回来还是得看情况了[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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