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陆逊一早便出门上朝去了,王顾独自在书房里对账。
算账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士族族人众多,每一笔支出都要核对,账目庞杂。王顾虽然有原主帮父亲管家的经验,但也仅仅勉强应付得来,真不知道陆逊既要带兵打仗,又要管一族之事,是如何两者兼顾的。
时近晌午,王顾算账算得头昏脑涨,于是起身走到窗边透气,这时,她留意到书房外的情况有些不对,当值的仆妇不各司其职,反而都聚集在廊下交头接耳。
王顾唤过其中一人,问道:“你们聚在一起干什么,出什么事了么?”
那仆妇道:“顾邵的夫人孙氏来了,想见姑娘。”
王顾有些莫名其妙:“我又不认得她,她见我作甚?她不是来找陆将军的么?”
仆妇摇头:“孙夫人点名要见姑娘,同来的还有吴侯的小妹。”
孙权的妹妹想必就是孙尚香,王顾与她们素不相识,能有什么事呢?
王顾独自来到前厅,见厅中坐着两位年轻女子,侧席上的女子一副人妇打扮,长发挽作垂髻,眉眼温静,想来是顾邵的夫人孙氏。
主位上的是个小姑娘,扎着马尾,身着软甲,手拿马鞭,一副男子打扮,英姿飒爽。
王顾道:“陆将军上朝去了,现下不在府里,请问二位有何见教?”
孙氏迅速瞥了她一眼,旋即垂下眼,执起茶盏喝茶,没有做声。
孙尚香从主位上踱下来,来到王顾身边,上下打量着她:“你就是王顾,你与陆伯言是什么关系?”
她如此开门见山,未免有些咄咄逼人,王顾闻言更加莫名其妙:“我与陆将军是何关系,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并没有反问的意思,孙尚香却以为她存心挑衅,提高声线道:“怎么没有关系?陆伯言是我二哥的麾下之臣,他的事我有权过问。”
王顾不明白她的敌意从何而来,看了看侧席上默默无言的孙氏,才大概猜到了两人的来意。顾邵是孙氏的丈夫,孙氏想来是听他提起过王顾,怕她把陆逊夺走,才上门来探探口风,又不便独自一个人来,于是拉上孙尚香壮胆。
王顾暗自好笑,这两人一个是陆逊原配夫人的姐姐,一个是陆逊的绯闻女友,竟然一同找上门来兴师问罪了,看来陆逊在江东还挺抢手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孙尚香应该对陆逊没什么意思,后人之所以爱把她与陆逊强行凑成一对,是因为陆逊与刘备的关系。两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大打出手,更符合世人的恶趣味。
顾邵的夫人孙氏见二人刚见面便剑拔弩张,出言道:“王姑娘别多心,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直以来,主公都有意将舍妹许配给陆将军。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姐妹父亲早逝,妹妹如今在侯府中过得并不算好,嫁人是她唯一的出路了。”
历史上,陆逊之所以效忠孙权,一是因为陆氏的族人都在江东,二是因为他娶了孙策的女儿,他的婚姻是军阀与士族之间的一场政/治联姻。
陆逊的人生有太多牵绊,家族、婚姻、血脉、兵权,每一样都令他身不由己。遇到他之后,王顾曾考虑过扶持他当主公的可行性,陆逊的个人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最大的问题是他的软肋太多,得想法子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可是如果强行干涉他的选择,陆逊就会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路,在乱世之中,一旦自立为王,是没有退路可言的,所以王顾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干涉他的人生。
不过从历史上陆逊的结局来看,不管他日后能否成称王称霸,让他与东吴划清界限都是必要的,因为孙权并不值得他效忠。而要与东吴政权割席,就不能与姓孙的有任何瓜葛,不管是孙权、孙氏姐妹还是孙尚香,王顾决定一律让他们离陆逊远一点,更何况今天还是她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王顾道:“令妹的处境的确令人同情,但这是你们孙氏宗族内部的事,与我一个外人何干,你怎能要求别人替你考虑呢?”
孙氏怔了怔,王顾瞥了一眼孙尚香,又道:“难不成是你们身为宗室之女,霸道惯了么?”
孙尚香立时怒道:“既然你知道我家是宗室,就该退让!否则我二哥知道了,让你在江东吃不了兜着走!”
王顾不为所动:“你二哥好威风啊,不过我的家乡琅琊郡不归你二哥管辖,你二哥的手再长,敢伸到长江以北去么?你大可以怂恿他去琅琊郡的地界上闹事试试,看北方那些姓曹的打不打他。”
孙尚香何曾被人如此轻视过,顿时怒上加怒,扬起马鞭要抽王顾,可鞭稍甩出去,却迟迟没有落下。
王顾回过头,见陆逊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只手死死地攥住鞭稍。孙尚香用尽全力想把鞭子从他手里抽出来,可陆逊却纹丝不动,反倒轻轻一拉鞭子,把孙尚香扯得趔趄了一下。
陆逊道:“郡主,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不可?”
孙尚香涨红了脸:“陆伯言,你想造反不成?你不怕我告诉我哥么?”
陆逊淡淡道:“你来我家闹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你尽管回去告诉主公,让他亲自来跟我解释。”
“你……”孙尚香一时语塞,看看陆逊,又看看王顾:“我原以为外头关于你们的流言是捕风捉影,如今看来,你对她竟是认真的了?”
陆逊没作声,似是默认了。
一旁的孙氏气道:“陆伯言,你明知主公一直有意给你和妹妹赐婚,为何要乱来?”
陆逊道:“嫂夫人说笑了,主公既然尚未指婚,便作不得数,何况令妹年纪尚幼,怎能拿她的清白开玩笑?”
王顾听到此处,觉得哪里不对,孙氏妹妹的清白固然重要,那她的清白呢?
孙氏说不过他,嗫嚅片刻,负气道:“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我妹妹不嫁也罢!”转身走出了前厅。
孙尚香还欲辩驳,被陆逊打断:“来人,送客。”副将应声上前:“郡主,请。”
孙尚香情知不是他们的对手,只得愤愤地抽回马鞭,随孙氏走了。
陆逊这才低头询问王顾:“你没事吧。”
王顾摇摇头:“你的手……”方才他赤手空拳地接了孙尚香一鞭,手掌破了皮。
陆逊并不在意:“小伤罢了,不妨事。”
这天晚上,王顾从浴房里洗澡出来,路过书房,见油灯亮着,陆逊还没睡。她于是回屋取来药箱,推门进了书房。
陆逊披着外衣,正在油灯下算账,闻声抬起头:“怎么还没睡?”
王顾走到他身旁坐下,打开药箱:“让我看看你的手。”
陆逊道:“没事的,我明日去军营让军医上点药就行。”虽然嘴上如是说,还是放下毛笔,伸出了手。
王顾打开药瓶,小心地把药粉洒在他掌心深深的鞭痕上:“你因为我得罪了孙尚香,不怕孙权会因此怪罪你么?”
陆逊道:“今日是郡主无礼在先,主公不会这么不讲理的。”
王顾沉默了片刻,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为何要效忠于孙权?”
陆逊道:“我的家在江南,家人也都在江南,为孙氏效力是我为数不多的选择之一,也是当下最好的选择。既然作出了选择,就应当忠心,这才是君子所为。”
王顾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为之效忠一生的人背叛了你,你该怎么办?”
陆逊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露出一丝困惑的神色:“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只要我忠诚以待,主公何至于如此对我?”他总以君子的道德来要求自己,却没有想过,这世上并非人人都是君子。
王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提点他,只能默默地低头上药。昏黄的灯火下,她披散着满头青丝,长睫如羽,肌肤吹弹可破,樱红的嘴唇像涂了胭脂。陆逊看得出了神,不由得握住了她的手。
王顾的药还没上完,她疑惑地抬起头,陆逊将她拉进怀中,凑近了她的嘴唇。
炙热的呼吸近在唇边,王顾顿时明白过来,她的心怦怦直跳,但最终还是在他吻上来的一刻,低头避开了。
陆逊放开了她:“是我冒犯了。”
王顾不敢抬头:“我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匆忙地收拾了药箱,起身离开了书房。
系统感应到她情感的波动,不合时宜的询问:【是否选择陆逊成为您的主公?】
王顾又好笑又好气,关闭了系统。
书房里,陆逊有些不解,他本以为王顾今天之所以跟孙氏拌嘴,是因为对自己也有情意,却不想被她拒绝了,难道是自己会错意了么?还是她不满自己效命于孙权?陆逊暗自揣测着,又想起前些天自己不在家时,张氏也上门来闹过,看来是时候与张氏做个了断了。
孙尚香回府后,把陆逊和王顾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孙权:“二哥,你一定要惩戒他们,如此叛逆的女子,不能让她嫁到江东来!”哪知孙权听后却一言不发。
孙尚香纳闷道:“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孙权道:“我为何要惩罚他们?我可不像你那么不讲理,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孙尚香气道:“陆逊与王顾私相授受,还顶撞我,若不惩罚他们,孙氏日后在江东何以服众?”
孙权无奈道:“你别闹了,我还要靠陆逊帮咱家打仗呢,我已经任命他为主帅,让他主持清剿江东境内的山贼了,难道你要我收回成命不成?”
孙尚香情知说服不了他,抱怨道:“再这么下去,陆逊迟早会被那个女人哄得造了你的反,到时候我看你靠谁帮你打仗!”
孙尚香离开后,孙权独自在殿中出神,倒不是担心陆逊造反,而是想起了王顾。
自从上次一见,孙权就始终对她的美貌难以忘怀,就连在后宫时,都会时不时地想起她。如此绝色的女子,还这么有脾气,令他更想将她拥入怀中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暧昧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