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行军钟爱十四星,但也不会时刻盯着这里不放。发展好归好,但毕竟茫茫宇宙间可下手的目标太多了。
所以时政不是一直处于备战状态,每天定时定点派几队重装巡逻即可。然而就算没有战斗,重装巡逻一圈回来总也伤痕累累。
由于十四星所处的双食星系引力摆常数异常巨大,掠过的彗星非常容易被吸进来。来就来吧,这个引力摆还十分“排外”:哦,你不是我系的,外来侵略者啊,那就一律打死吧,宁杀勿错。于是星系内空间随处可见彗星碎片。
彗星好委屈啊,我本来老老实实走在自己的轨道上,你非要把我拉进来,还我我五马分尸了,我招你惹你了!于是死星碎片会报复性附着在装甲和舰体身上,这些碎片增大了机身质量,延缓了运行速度,有时还会对机体内部的系统或零件产生影响,比如干扰雷达信号。
这种情况下要是遇上溯行军就危险了。
还没完呢。彗星碎片化后的中值牵附效果会将宇宙中的极性粒子吸附过来,粒子虽小,但远比死星碎片暴力得多。它们会像钢钉一样打在机体上,一钉一个窝。再结实的钢板,也经不起骤雨级钢钉的攻击。
每每回港,最先唉声叹气的就是迎在港口的机械师们:我们加班加点给你养护得锃光瓦亮的好兄弟这才多久没见就跟个破落户似的?而后就轮到即将远征的人叹气:资源如流水,仓库好似无底洞,修理机舰消耗的材料永远也补不上。
所幸,时政不怎么缺远征舰手。
远征也是一件相当烦琐的事。填表报备,选配人手;一路上要注意碎片和粒子的附着情况,及时清理或返航;开采资源,星体探测,与基站交互信息;以及最重要的——监测溯行军雷达波动。
远征一趟三到五天不等,而为了填饱仓库那张嗷嗷待哺的嘴,基本上人刚一回来就要为下次做准备了。相当多的人不是走在远征的路上,就是在走准备远征的路上。
单是远征就很能让人焦头烂额了,可舰手们的任务不止这一个。
远征舰手同时还是轻装机甲操作者。说到轻装机甲和重装机甲,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前者的驾驶员被称为“操作者”,后者则被称为“配适者”。不单是名称上的差异,凡经过训练,身体机能达标的人都可以操作轻装机甲。而想上手重装,需要人和机甲进行精神同调。配适者是通过背刺接入重装机甲的,如果生物流不同步,强行操作重装下场只有一个,疯掉。
不同职务的人在时政的日课不同,但大家一致认为炼狱之无尽远征当之无愧位列榜单第一。鹤丸国永单膝跪地,慢条斯理地为大佬系鞋带。起初他还猜这人是不是应该坐在屏风后头,毕竟将出来都不带挪窝。但现在发现这哪是不挪窝,根本就是不能挪窝嘛。他故意将鞋带收紧了些,这程度搁别人身上该喊疼了,然而大佬该吃吃该喝喝,脸色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时政不养闲人。这样的腿,机甲机甲开不了,舰船舰船开不了,身上没有油味,看来不是机械师或者后勤人员,医护人员就更不可能了……那你究竟有什么背景,身体都这样了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大吃大喝?
鹤丸国永不喜欢有背景的人。
他起身,站在大佬身边。这位相士帮他解了围,但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自己离开,一说要走就让做事。
索性他还不走了:我就在这里候着,看你还要叫我做什么。
放眼望去,场内大部分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因为不能提前离场,他们就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跟周围的人侃大山。侍者们都离开了,他们吃饭休息,回避和军阶接触,等到宴会结束,人都走没了再回来收拾。鹤丸国永收回眼神专注于身边,大佬吃东西也是慢条斯理,可军阶里没几个能这么吃饭的,细嚼慢咽?根本不存在。
鹤丸国永恨不得替这位大佬嚼碎了灌进胃里,‘您快些吃吧’,之前那个包含赌气成分的“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情绪很快就被另一份焦虑取代。他在心里默念:吃完了我好撤啊亲!
焦虑的源头来自屏风之后。看时间,宴会差不多要进行下一个流程了。将他们早就吃好了,屏风后的独立区域里,只剩下谈话的声音。只要他们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路口的鹤丸国永。他现在是代罪之身,竟然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到处跑,扒了他军籍也说不定!
相士大佬一勺勺往嘴里送粥,快见碗底,才想起身边还杵着个人。
“哎,你还在这里呀?”大佬吃惊地问。
“是——啊,我想您可能还需要服务。”鹤丸国永咧着嘴,头顶默默浮现一个井号,感情您根本忘了我这个人吗?
“你想帮我系另一边的鞋带吗?”大佬歪头,表情无比真挚。
卖萌也没用!脑袋上的井号从一个变成两个:
“或者……您需要我再端些食物过来?”
“那倒不用。”大佬抽了张纸巾擦嘴,“碰过鞋带的手怎么能再碰食物?不卫生的。”
呦呵——嫌我手脏?
但眼下鹤丸国永再没心思抱怨,他听到屏风后将离席了,将要出来了……将又停住了。他还有一线生机!
大佬饶有兴致地盯着鹤丸国永,欣赏那张一阵红一阵白的脸,终于慢悠悠发出特赦:“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走吧。”
我谢谢您勒!鹤丸国永转身一个箭步麻利消失。
小狐丸看着鹤丸国永离开的背影,有些好奇:“前辈,你想起在哪见过他了吗?”
三日月宗近扫视桌面:“不,完全没想起来。”
石切丸揉了揉肚子,这次宴会他终于吃饱了。他笑着说:“看你帮他解围,还以为你们认识呢。”
“yinggaishikanbuguan。”今剑含含糊糊地说。
“什么?”小狐丸没听清,“把你嘴里的咽了再说。”
“我是说——”今剑喝了口水,捶着胸口把最后一口蛋糕送下去,“应该是看不惯。”
谁?鹤丸国永?还是别人?
今剑不解释,三日月宗近也不解释。这两人都有话说一半点到即止的习惯,想从他们嘴里听到一五一十的话太难了,小狐丸和石切丸也就只好听听过去了。
不一会儿,将从后面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ERH001星将74,她身材娇小,短发齐耳。身后跟着的还有几人,人均肩头五花起步。宴会厅里的谈话声戛然而止,全场起立向他们敬礼。
74走到三日月宗近身边:“吃好了?”
“是。”三日月宗近回答。
“时间快到了吧?”
“还够。”
有人把手搭在三日月宗近的椅背,那是一位长发及腰的女性,五银花两拐。她低声向他道谢。
三日月宗近微笑着回应:“您言重了。”
那人叹了口气。
74来到宴会厅前方的讲话台,开始一套程式化的训话。与会人员全体立正,目视前方。声音响彻全场,就连走廊里都能听清。
听到训话,鹤丸国永折返回来。他把门打开一条缝,朝前面看去。女士刀切的发梢堪堪遮住双耳,露出明晰的下颌,暗色朴素的军装包不住**的身材。她眼神凌厉,发言句句掷地有声。
由于女性不具备用以抵抗各种宇宙辐射、精神冲击以及支撑连续作战的高强度□□,时政的一线兵士统一为男性。而管理层,倒是清一色由女性担任。
五花以上没有男性,理由似乎被列为机密。任人们怎么猜,时政也好十四星地面政府也罢,都未曾泄露半点缘由。如今支持率最高的说法还停留在五年前的性别平等论上。
这样安排真的性别平等吗?鹤丸国永不知道,但他知道所有管理层都是从非军阶一点点爬上来的。她们的考核标准相比于配适者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有意思的当数时政管理层选拔标准第一条,进入时政前必须是纯素人,即家中没人从政从商,没有一点身份背景。她们能坐上现在的位置,全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拼出来的。
在这个人均寿命200 的时代,能在三十岁左右的年纪站到这个位置,她们往往付出了太多。指挥星际作战,上传下达命令,将级的各项工作十分繁杂,而不出意外她们的任期总是在百年左右。很多人就算能活到退休,也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最后的日子里,她们只能住在某片独立区域的福利房里,三两个结伴遛弯、拉家常、看书上网,直到死亡。而那,大概是她们一生中最悠闲的日子了。
最美好的年华都献给了时政啊,所以鹤丸国永打心底敬佩她们。
74结束发言,一名指挥官紧随其后。花拐随着动作在灯下熠熠生辉,鹤丸国永不禁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肩头。
听管理层训话在鹤丸国永看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很喜欢听她们的声音,明明如此柔嫩的嗓音却要故作强硬地讲话,这种反差甚至能让他兴奋到脸红。现在训话的是来自ERH010星的将,她的声音酥酥软软就像稚童,可是全场人在她的带领下咆哮口号。男兵雄浑低沉的嗓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让鹤丸国永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不仅笑不出来,甚至还想哭。
鹤丸国永所处的位置是无法看到准备发言区所有管理层的,那是一块视线盲区。从外面看不到里面,同样,从里面也看不到外面。于是,当本星将74从另一扇门后走出来时,他还撅着屁股扒着门,乐不颠颠朝里看呢。
“这么有意思,怎么回事啊?”
“你没觉得010的将极具反差萌吗?”鹤丸国永乐呵呵地回答。
“哦——”74拉长了声音。
正笑着的鹤丸国永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然直起身子。一点点朝声音的方向扭头。
哎呀,这不是,我亲爱的,将嘛……
啪!74一个虎跳,照着他脑袋就是无情一掌。
鹤丸国永不想挨打又不敢躲,一个慌张没站稳,一把扶到门面上,大门砰地打开,随即弹了回去。
这个动静着实不小,场内之人纷纷侧目。鹤丸国永倒是幸运地被门挡住了,于是场内的大家只看到74一个人站在那里。
“请继续。”
74淡定躬身,朝被打断发言的同事致歉,然后将门关上。
走廊里。
74靠在窗边。她抬手,看着自己秀气的指甲:“说说吧,还想被抹几朵花?”
“报告,我已经没花了。”鹤丸国永目视前方,视死如归。
“你还知道哪?”74皱眉。她在腕表上点了几下,电频全息投影凌空放大。文件夹整整齐齐列了大半张屏幕。文件名十分整齐:鹤丸国永违规记录001、鹤丸国永违规记录002……
“一定是大般若弄的!”鹤丸国永脱口而出。
“我还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是他做的?”74连眼皮都懒得抬。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鹤丸国永愤懑不平,“我们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不对付和你违规这件事冲突吗?”74疑惑,“原来时政的规章是你分人来决定违不违的吗?”
“报告!不是!”
“亲爱的鹤丸国永同志,睁开你灵动的大眼睛看好了,先盖章的是山鸟毛。”74点开文件,每一份违规通报下面都盖着监察部正副部长两个人的印章,一字花和六枚钱交错重叠,还怪好看的。
监察部的部长名义上虽分正副,实际上基本平级,一名部长独断的决定都会由另一名部长复核,复核通过后会盖两个人的章,就算鹤丸国永的违规通报是大般若长光提出来的,山鸟毛不盖章,这份文件也交不到将的手里。
鹤丸国永绝望地看着74。
“因为你,我提前离场了;因为你,我在同事面前出了洋相。”74关闭投影,“再加上你刚才试图构陷监督员的行为……”
一字一句就像法庭上的法槌,敲打着鹤丸国永的脑壳。他感觉自己的军阶生涯就要在今日完结了。
然而审判长并没有当庭宣判,74转身朝宴厅走去:“回去等通知吧。通知到达前老老实实待在自己房间,不要让我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听到或看到与你有关的任何事。”
三个“任何”被着重强调。
推门进厅前,74拨通一个人的电频:
“小豆长光,过来领人。”
大概是因为和烛台切光忠一样具备极高的家政属性,整个监察部里,鹤丸国永天然地对小豆长光抱有好感。和气、温柔,浑身散发着香甜味道的亲切感,比起监察部其他人简直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喜欢红豆饼的男人怎么会板起一张脸呢?
在这方面,他的直觉是准确的,实际上小豆长光的确是最好说话的一个。
押送鹤丸国永回宿舍的路上,小豆长光无奈道:“鹤先生,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吧。还在130军的时候数你最忙,几乎不间断地巡查战斗,我看着都替您累。”
“我豆啊。”鹤丸国永揽着小豆长光的胳膊摇头,“谁说不是呢。配适者少巡点多,一天两次一次几乎半天,遇到特殊情况我这个当班带头的就要以身作则跑第三趟……”
“所以说,既然现在没有安排,您就在宿舍里安心待着不好吗?或者去健身房,在训练场找新人切磋也可以,精力实在充沛得无处发泄不行我偷偷帮您找点片,咱们军阶只能在时政范围内活动,谁还能不憋出些……”
“说说说,说什么呢?”鹤丸国永一巴掌糊上小豆长光的脑袋,后者笑着抬手招架,“看着一本正经,没想到你还有这种心思?老实交代我饶你一命……咳,先和你表个态啊,才子佳人千千万,我只将心向望月。”
望月,是鹤丸国永的重装机甲。
每名配适者都有为自己的机甲取名和设计涂装的机会,鹤丸国永以自己的名字为之设计了华丽丽的展翼白鹤纹样,并根据不知哪里看来的“鹤望月好舞”的典故给它取名望月。据他的设计理念,白底金纹的机身会像流星一样划过夜幕,机底燃着的推进焰扯出两道明亮的尾巴。驾驶望月穿过行星带的时候,远远望去,活脱脱一只星夜下振翅高飞的仙鹤。
幻想很丰满,然而现实很骨感。将以易被敌军锁定为由驳回了他的提议,但是名字录用了。
“唔……的确,论对重装的爱,您排第二没人排第一。”小豆长光认真思考,同时一把将试图朝分岔口另一端走去的鹤丸国永拉回来,“不过鹤先生往哪走呢?备前室那边不是早就禁止您进入了吗?”
“我就是想多走几步消消食……”鹤丸国永朝岔路另一头深深看了一眼,恋恋不舍收回目光。他从没觉得自己和望月的距离有那么远。
小豆长光顺利地押着鹤丸国永回到宿舍。
“说真的,今天这么一遭,您的禁入期又得延长了。酒瘾什么的,不能克制一下吗?我们部长常说您想喝酒可以去找他,更何况您还有那么优秀的反应时间,再优秀不注意保持还是容易……”
“豆啊,你人真好,有时候跟你说话感觉跟回到基地似的……你跟我老师好像。”鹤丸国永立掌在他面前,示意他在门口留步,“还有,我和你部长的关系可没有好到能串宿舍的程度。”
“真有这么糟吗?”小豆长光实在不解,“部长经常提起您的,他一直期待有一天您会来找他喝酒。”
鹤丸国永无力地靠在门框,抄起手抱在怀里:“他那是想找人一起喝酒吗?他是想借喝酒搞我吧。”
小豆长光不禁好奇起来:“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
鹤丸国永的表情微妙起来,他想了想:“看在烛台切的份上求别问,要问找你部长去……不,不不,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还想和你处朋友,你要是知道了,我在监察部就再没有能说话的人了。”
鹤丸国永的语气有些沮丧。
当然了,小豆长光就算真找部长也绝对问不出来什么。但他觉得矛盾再大也大不到哪去,军阶里能有多大的矛盾?总不至于是血海深仇吧?
确认鹤丸国永已经老实进屋待着,小豆长光便离开了。
宴会那边。
管理层训话完毕,这场宴会才算正式结束。等管理层完全离场后,其他人才被允许离开。宴会整体还是很好的,大家说笑着鱼贯而出,侍者们也陆续开始收拾残局。一打眼,靠前的一桌还有人没动,老老实实坐在原位。
侍者不知道该不该问,军阶和非军阶毕竟不能有过多接触。他犹豫再三,还是走到三日月宗近跟前:“先生,宴会结束了,您……”
三日月宗近礼貌地笑了笑:“门口太挤了,我坐坐,一会儿再走。”
侍者不久留,跳过这一桌先收拾其他桌子。
三日月宗近长舒一口气,朝后靠去,合上眼。
眼前一片黑暗,突然远处出现星星点点,星点飞速放大,是扑面而来的流星群。应对操作早已形成身体记忆,左舷拉满,上调中制动,右翼收15°,握力增加4.67%,注意后方,攻击!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三日月宗近睁开眼,小狐丸按着耳麦走过来。另一边,已经收拾好的侍者正凑到自己身边似乎想问些什么。
“先生,人走得差不多了,您看……”
桌面已经换上了淡粉色的桌布,大厅里四处弥漫着洗洁剂的橘子香。
“前辈,我来晚了。”小狐丸抱歉地朝侍者说道,“我们这就走,不好意思。”
铁灰色的墙壁上安全出口的绿灯有些接触不良,明暗闪烁,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
走廊里有些闷。
“之后有什么安排吗?”三日月宗近问道。
“小事。”小狐丸一只手推轮椅,另一只手在腕表投屏上飞快点击着。
“也不能总是麻烦你。”三日月宗近把袖口的扣子打开,又扣上。
“前辈这是说的什么话。”小狐丸关上投屏,“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还是要好好遵守的。”
这不是鹤丸国永忽悠谦信景光时说的话吗?三日月宗近笑了:“你还现学现用上了。”
“这个嘛,毕竟他也没说错。”
运载机停在港口。机门开启,岩融从里面走出来:“前辈,走吧。”他按了个按钮,斜梯一节节展开,搭在地面。小狐丸将三日月宗近推上去。
“麻烦你们了。”三日月宗近说道。
“没事。”小狐丸帮他拉好安全带,“今天不忙。”
岩融的手指灵活地在运载机投影屏上翻飞,绿屏的角落里,橘色的数据一条条弹出,不知道是在显示些什么。斜梯收回,运载机升起,调转方向后起飞。
“哎,你不是有个战情讨论会吗?”岩融突然想起,脱口而出。
三日月宗近的视线立马落到小狐丸身上。
小狐丸神情当即局促起来:“请过假了,没事的。”
“我怎么和你说的?军阶的第一要义是什么?”就算是训人,三日月宗近也永远保持着文质彬彬的态度。
“是,我错了。”小狐丸端坐起来。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岩融赶忙打圆场:“小狐丸这也是关心你……”
“你们啊……”三日月宗近叹了口气,“就算这样,我还不至于不能自理。”
运载机到港,小狐丸紧接着又联系了另一架。这场研讨会上他还要发言,不出场的确不合适。
岩融把三日月宗近推下来,然后去指挥运载机入库。三日月宗近摸了摸膝盖,岩融走回来。
“能帮我弄一弄鞋带吗?”三日月宗近说,“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岩融蹲下,一眼就看出三日月宗近左脚的鞋带有问题。且不说打结手法不一样,单看那两根长出一大截的尾巴就知道,他的鞋带准是被人恶搞了。
岩融解开鞋带,出于职业习惯,他又把裤腿掀开,三日月宗近的小腿都被勒凉了。
“哇塞,谁这么狠……”岩融一边帮他捏腿一边感叹……突然,他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三日月宗近问。
“你刚才说什么?”岩融猛地起身,双手拍在轮椅扶手上。
“什么?”三日月宗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靠在椅背问。
“就你刚才说的话,你再说一遍!”岩融急切地说。
“‘能帮我弄一弄鞋带吗’?”
“后一句!”
“‘感觉哪里怪怪的’?”
岩融猛地一转轮椅,三日月宗近原地转了个方向。下一秒,岩融推着他飞了起来。
鞋带在空中保持了一路飘逸的姿势。
号外号外!毕业十好几年的鹤丸国永被大将打回基地当□□啦!
收到审判结果时,鹤丸国永崩溃地抱着大俱利伽罗的胳膊,怎么甩也不撒手。
“我们很熟吗?你松开!”大俱利伽罗推他的脸,“你找光忠帮忙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光忠没被你牵连已经是撞大运了。”
“伽罗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大俱利伽罗使了老大的劲,终于把鹤丸国永从身上扒了下来。后者转身又缠上太鼓钟贞宗,双眼水汪汪:“你看他为何如此铁石心肠!”
谁知太鼓钟贞宗黑着一张脸,歪嘴一笑,冷冷地说:“早在监督员出现的时候你就该走了,怪谁?活该。”
鹤丸国永倒吸一口冷气。
烛台切光忠姗姗来迟,他推给鹤丸国永一个皮箱,里面装了一大堆食物。侧面的口袋里还贴心地塞了两瓶酒,他告诉鹤丸国永这是托小豆长光从大般若长光的藏品里顺的。
“我光,黑了啊他黑了!”
烛台切光忠贴心地给他顺毛,朝太鼓钟贞宗飘了一个眼神,然后安抚道:“偶尔出现的黑化人格而已。没事没事,到了那边记得回个消息,替我们向老师问好。”
你仨这是,一点不舍都没有吗?
打回地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离心爱的望月又远了一大步,从前只有一扇门的距离,这下生生被拉长几十万倍不止!
意味着他将要在每个教过自己的老师的办公室里坐至少一个半点,听他们念叨自己从刚入学直到毕业,同时向自己求证从各处听来的奇怪传言。
意味着他一个身经百战的原军士要直面一帮尚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听那些扯得离谱的牛皮还不能动怒。
你现在是老师,你面对的是学生不是130的队员,时政未来的顶梁柱现在还是懵懂无知的花骨朵,你要引导,不能暴躁。
可拉倒吧!
行星小商代换背不熟,远征舰雷达组装少零件,轻装操作台红黄蓝按钮作用分不清,时政内部等级划分记不住……时政未来的顶梁柱就这水平?他干脆投敌算了!
鹤丸国永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众被自己试题虐哭的花骨朵,报复性快感油然而生。
“手下留点情吧我的好……好同事。这些都是入学一年半的孩子,很多东西都还没学到呢。”鹤丸国永的现任领导苦着脸说。
名义上是领导,可实际上谁都清楚在地面政府里配适者见官大半级,都是要供着的。毕竟他们是直接和溯行军战斗,保障人民生命安全稳定的决定性力量。
“那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没学到不会预习吗?预习过至少不会交白卷。”鹤丸国永冷冷地说。
“可……就算是你,当年不也预习了三年才把基础部分全学完吗?”
“至少我没像他们一样哭鼻子。”鹤丸国永扭头整理教案不去看他。
这位领导曾是鹤丸国永的老师之一,他见证了鹤丸国永是如何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不点成长为优秀配适者的,这条路漫长且坎坷,而鹤丸国永的确是个坚强的人。
“总之……好吧,那什么,下次别这么狠。”领导半恳求地说。
听他这个语气,鹤丸国永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不合适了。他已经改不掉做上士时养成的命令口吻,但毕竟对面坐着的是曾经的老师现在的领导。
腕表发出短促的震动声,烛台切光忠来信问他老师的状况。鹤丸国永这才想起自己到任快一周了,还一直没拜访恩师,他没想到老师的工作会这么忙。见鹤丸国永的心都飞出去不知几光年了,领导翻了下值班表:“他今天没排课,去看看吧。”
鹤丸国永飞速收拾好东西,麻利撤退。
“回炉重造来啦?”胖乎乎的老头笑眯眯地说。
鹤丸国永没脸看他,撇着嘴:“您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你老师!快给我好好瞧瞧来。”老头掰着鹤丸国永的头让他对着自己,两只手在他的脸蛋上来回拍,“臭小子,亏我那么照顾你,走了之后连个信都不回!”
“我不是忙吗……”
“你忙?就你忙!人家烛台切还知道没事寄几瓶酒给我。”
光忠,感情那酒不是给我的啊?鹤丸国永摸着拍红的脸,心凉了一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基地训练场外面。
老头是个爱唠叨的人,以前总是大道理小道理不断。但眼下他一言不发。鹤丸国永跟在他身后,十分不习惯。
时政升级典礼全球播报,老师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位置掉下来的。曾经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学生,被降格回基地,他也会……难受吗?
“难道我对着你唠唠叨叨的,你就舒坦了?”老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锡酒壶,撬开盖子灌了一大口。
理解万岁!鹤丸国永有被感动到。那个酒壶,在他刚入学时就跟在老师身边了。
“早就想问,您这锡壶纯不纯?别含铅您再慢性中毒。”
远处传来一声惊呼,从训练场的方向飞来一枚模型弹。大概是训练的时候没架稳,直冲两人射了过来。
被模型弹击中倒不至于当场身亡,只是肯定会疼上个把月。鹤丸国永还没来得及伸手,只见老头朝前突了一步,一掌正好摁到飞来的模型弹上,身体被惯性带着原地转了两圈。两圈之后,模型弹已然没了飞来时强大的冲击力。但见老师回身一转,手心朝前乓地一推,模型弹原路返回,在弹药支架旁边的地面砸出个坑。
场地中央的学生们连连惊呼。
“要中毒我早就倒下了,还能等到你回来?”
鹤丸国永脸色又沉了下去。
看他跟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老头拍着他的背安慰说:“年轻人,想开点,人生的路上就是会起起落落落落落落,你这是刚经历,后头还有你受的。”
就一直在落呗?鹤丸国永更郁闷了。
老头又说:“配适者还是少的,望月终归是你的,别人抢不走,它得等你回去。”
重装机甲与配适者永远是一一对应,鹤丸国永心里好受了些。
“你且在这踏踏实实地干,表现得好我去和你领导说,很快就让你回去。”
基地老师能和时政管理层有什么联系?不过老师的话的确给到鹤丸国永一些安慰。到底是相处多年的亲老师,鹤丸国永对他的依赖始终存在。
正如老师所说,鹤丸国永的确很快就回了时政。
但在那等着他的不是心心念念的望月。
而是一曲,铁窗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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