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丸国永被老人揪着衣领提回办公室的时候,他还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行了。”老人把他丢进屋里,幸灾乐祸地说,“温馨提示,那仔伤得可不轻,你又要完蛋啦!”
鹤丸国永唰地变了脸:“完了,完了完了……老师救我!”
“早干嘛去了?”老人白了他一眼,说着把门一关锁一落,“之后没课了?先在这里躲躲吧,啊顺便把下次测试的题出了。”
鹤丸国永垂头丧气挪到老人的桌边,坐在一摞书上,那就是椅子了。
老人的办公室很乱,桌上堆满了演草和教案。所有笔都被拆成零件藏在纸张中间,一会儿摸出个笔帽,一会儿又冒出个弹簧。鹤丸国永清出一个空,抽了张白纸,没留神,手边一摞书哗地倒了下去,掉到地上又碰倒了地上的书堆,接着就是一串连锁反应了。老人探头往这边瞄了一眼,随后又缩没了影。房间里到处都是小山一样的书堆,把他挡得死死的。
鹤丸国永环视四周,只想捂脸。
这里说句狗窝都不为过,想来,自己从进时政后一直没问候过他老人家。正好今天是个节,他眼珠一转,决定帮老人收拾收拾这屋子。主意已定,出题的纸抛到一边。
“做什么?拾掇什么?你快给我放下!”老人挺着大肚腩翻山越岭朝鹤丸国永嚷嚷,“这都是按规律摆的,你拿乱了我找不着!”
“就好像这样您找得着似的。”鹤丸国永把文件夹举过头顶,老人跳着脚也够不到。他立掌挡在老人面前,“我一定把所有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一颗零件都不少您的。只麻烦您帮我看着门,别让时政的人或者基地教务把我逮走就成。”
老人拗不过他,回到书堆里一张单人床上。毫无形象可言地倒在上面,一边抠脚一边听鹤丸国永不时发出感叹。
“第五版的机甲入门?现在都八十多版了,这么老的书您还留着呢?”
老人哼了一声。
“辐射体逸散精讲?老师,这本借我,我觉得按照这个出题会很有意思。”
“对仔们有点难啊,手下留情哦。”
“引力弹弓效应……这个文件不都废止了吗,怎么还留着哪?欸,这本……日记?谁家正经人写日记啊,我看看是谁……诶呦我打嘴,不过看来您老人家不是光板书不行啊,让我看看,潮汐锁……”
啪!老人一把将白皮本夺了过去。
“就知道看人家小秘密!”老人一巴掌招呼到鹤丸国永头上,然后爱惜地把本子揣在怀里。
鹤丸国永吃痛地摸了摸头:“还小秘密,过来得倒是快……”
老人缩回角落,从怀里掏出本子。一直被压在不见光的地方,白色的皮子还挺干净。他抬头瞄了一眼鹤丸国永。
正沉浸在扫除中不能自已呢。
老人翻开本子。
其实我不该跟他们做朋友,毕竟大家的目标都是机械师,互相存在竞争关系。但是最后他俩还是成了我在这里最先认识的朋友。
虽然他们的目标是机械师,但据说成绩啊、同调值什么的也很高,分配的时候让管理层们头痛了好一阵,他们因此也推迟了好久才去时政报道。
回想在基地的那些日子,我们仨常在仓库里混。其实主要是我混,因为他们总有这样那样的点子,并且行动力十足,一个画图一个组装搭配得当。我自知没他们的好天分,只能一边温书,一边给他们做测试。有时候我真想敲开他们的脑壳研究研究,到底是咋长的好脑子,那些复杂的测算公式一点就通。宗近就算了,他一个背景人,什么不知道?但是国永是个白板啊……
那时候,时政的机械师不忙,只要搞搞设计就行。所以他们有大把的时间用来摸鱼,咳,也经常偷摸联系我,讲好多时政的事,什么将很漂亮很温柔啦、宗近又收到情书啦、他俩被传绯闻啦……废话,从基地起就天天凑在一起,俩天天恨不能盖一床被子穿一条裤子,不传你们的绯闻难道要传我们仨的吗?
不过他们都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讲,玉钢和齿轮才是他们的真·灵魂伴侣。
有一天,国永给我发了张草图,让我测试看看,弹道是不是有些偏。
乍一看其实没什么问题,但他既然提出疑问那我就进一步考虑考虑。我说这得看想往哪打了,他说想往后头打。
拜托,那还是个局部草图啊!就算我可以根据理论补全周边部分,可谁家攻击路线是向身后跑的?简直是胡闹!
可我不能这么武断地认定不可行,毕竟那也只是根据理论进行的推测,以他的脑回路,是不是胡闹还真说不好。我只得说我保密,你给我看看整体,光这点内容判断不了。我这边刚给国永发了消息,扭头宗近就传了一串图来。本来就没多少内存的通讯器直接给我卡死了!
试了半天才重启成功,我点开图,全然忘记朝宗近吐槽图太大的事了。
那是一个机甲设计图,因为太大了,只能一点点截屏发出来。我跟玩拼图似的把它拼起来,宏伟巨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呆了好半天。
国永问我怎么样,并甩了个贱兮兮的小表情。我琢磨着问他把时政的设计图发给我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国永表示完全不用担心,这是他和宗近私下设计的,不是时政的项目,只是借用了时政的绘图设备,所以很大。
我仔细看了这份设计图,然后忽然就释然自己为什么进不去时政了。普通人和天才之间的壁,真的太厚了。
但我还是好好研究了一下,重点放在机甲手臂内侧的部分,那里的枪体部分就是国永最先发给我的部位。结合整体看,想从正面发射再击中身后的目标还是有些不切实际。宗近补充说如果甲臂附近安一个牵引体,在弹药发出时对其施加作用力让它拐弯如何,同时给我提了很多轨迹可能,但我很确定只这样还不够。
国永又问,如果是两个呢?我说两个也要看你装在哪,再说手臂内侧空间本来就不大,装一个有位置,装两个你还有地方收枪吗?
宗近又问,如果是两个机甲的牵引体作用一发弹药呢?我想了想,保守估计也要看情况,站位呢?角度呢?要素不全啊。退一万步讲,两个机甲控制一发弹药,浪不浪费?你一枪一发它不香吗?
我成功把他们干沉默了,之后很久也没收到他们的消息。
终于,我迎来了第二次升阶考,同时也是第二次落榜。还在郁闷的时候,国永发来消息:三战加油,帮我看看图。
谁都知道升阶考一次过不了基本上就再也没戏了,时间越久同调值越低。我骂骂咧咧打开附件,还是之前的那个机甲,但是各处细节较当初有了全面的提升。国永又发了一张动图,那是一段模拟运行设计,两具机甲滑铲时互换站位,围着目标转圈就像是在跳圆圈舞,不过却是背对着的。双向绕行几圈,围在中间的目标应声碎裂。他把更多关于攻击的设计细节发了过来,最后还给这个组合技起了一个听上去吊吊的名字:潮汐锁定。
特定情况下,一个天体会将另一个天体锁定,使它们永远只能一面对一面。而锁定二者的潮汐力具有非常大的开发潜力。国永利用了这个效应,让两具机甲互相锁定,使得即便机甲臂上只有一块牵引体,同样可以扭转弹道。两具机甲的锁定应力非常强大,能解决掉质量是自己本体几倍的目标。
国永还说,这个机甲和时政的其他机甲相比还有更多强大的设定,如果这个设计能成,别说溯行军了,就是创世神来了也不怕。于是他决定给这个机甲2.0起名为“付丧神”,寓意神来了也让他有来无回!
什么鬼名字?
我倍速放了好几遍才勉强看出牵引体的位置和弹丸轨迹,夸是要夸的,无论是设计理念还是性能抑或别的什么怎么看都非常好,但我说你这个模型走得太理想了,实际使用的时候周边的死星碎片和极性粒子不会造成干扰吗?考虑一下实际变量啊亲。
他又不说话了。
哈,天才怎么了?再天才的设想也只是设想,实际应用还得靠我帮他们多方面考虑!这就是理论派和实践主义的不同!
他们的设计还是被时政发现了。
宗近给我发了个文件,说时政决定要开发这个机甲。我说这是好事啊,弄出来造福大众。可他似乎并不开心,因为时政要他们去搞别的项目,机甲开发由别人接手进行。那会儿时政的机械师大都不干事,这设计交给别人怕不是要被糟蹋了。这是他们亲自创作的第一个作品,倾注了太多心血,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辛辛苦苦生下来却要给别人养,这亲爹亲妈能乐意吗?我这个当舅舅的也不愿意啊!可我只能干着急,我又不在时政,帮不了什么忙。
我成了基地的老师。天天面对一帮小孩,愈发理解当年我老师看我的心情。努力是好事,可很多时候,再努力也只够摸到别人的脚后跟。不过技不如人我承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还是那句话,天才也有要我帮忙的时候。
但是天才们很久没找我唠嗑了,溯行军近来闹得欢,估计他们正没日没夜搞维修,忙不过来了吧。
后来,全球宣发我外甥出生了,交付测试了,再没下文了。之后又是好久,我那大外甥一直没个动静,我一度怀疑是不是测试没通过,废弃了?有天晚上我突然又想起这个大外甥,翻开图纸看来看去。
按理说这个设计不该被咕,就算后爸后妈搞家庭暴力,不还是把孩子拉扯大了吗?
弹道改进了吗?实用性如何?是不是偷偷服役了?我突然特别想知道后续,兴致来了,打算给宗近发个消息问问近况。正打着字,对话框顶头突然出现一行“对方正在输入……”。
我停了下来,想着是不是他也有事和我说。但是除了一会儿一闪的“对方正在输入……”,始终没见有什么东西发过来。我删掉打好的问题,打了一串乱码过去。顶头的正在输入终于不闪了,但他的头像也灰了下去。
他掉线了。
我发的其实不是乱码,那是我仨还在基地的时候自己编的密码,破译方法有点复杂,但是自己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他的回复。
一个“?”。
同天,基地收到一份文件,其中有一条说,禁止军阶同非军阶有过密联系。
我只听了个大概,没来得及细想,就被大领导叫走了。
大领导点名要见我,不仅他要见,还有一位管理层也要见。大领导一见我就开夸,说我学习努力,工作认真负责,还特意夸了我在升阶考时唯一一骑绝尘的反应时间。接着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吃的什么不记得了,就记得他们老灌我酒。我千杯不倒,但不愿意喝那玩意,只好装醉。然后就听管理层问我,想不想进军阶。
我说想啊。管理层又问,那我提你直接进军阶好不好呀?你的反应时间真的很优秀呢。我说那不行,我就这一个指标过了线,不敢跟天才们肩并肩。又没立过功,对小仔们不公平。大领导哈哈一乐,说您看,我就说他老实吧。
管理层也笑,又问了我好几遍,说时政里头这好那好,真的不想进吗。我说想啊当然想,您越说我越想,但咱真没那个能耐,当个老师就够了。我装得一脸飘,就听她叹了口气说行吧,既然你只想做老师就好好做,心思呢就完全扑在教学上,天马行空的念头收一收,也别做出什么越界的事,多给时政输送几个反应时间优秀的好苗子才是正经事。我拍着胸脯打包票,然后哇哇吐了大领导一身。
见我都这样了,饭局也就没继续。大领导让我自己走,外面的风吹得我一激灵,一下想起宗近那个回复,和同天下来的文件,越想越觉得这顿饭不简单。
宗近和国永的头像灰了好久。
一天夜里,宗近的头像突然抖了起来,虽然依旧是灰的,但对话框里多了张图。那张图太糊了,糊得我只能分辨出一个枪形的东西还有一口棺材。
这时门响了。我手一抖,图片缩了回去。还没问来者何人,门就被暴力破开。来人一身灰蓝制服一眼就能认出是来自时政。
他一把夺走我的通讯器,飞快刷了起来。我不能抢,那会让我戴上冲顶上司的帽子。我解释这是基地配发的私人物品能不能还给我,但他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把通讯器丢给我,头也不回就走了。我点开通讯器,发现列表好友少了两个。
我心里咯噔一声,可是第二天既没通报也没被请喝茶。制服似乎去了很多宿舍,但大家都不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拿了通讯器,刷了刷又还了回来。
我翻了翻他们的好友列表,大部分人都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
但我还有办法联系到宗近和国永。他们走前还做了几个小东西,功能和通讯器差不多,甚至有独立卫星提供信号服务。我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留着,翻出那个老东西把乱码又发了一遍,竟然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还是那张图,但是稍微清楚了些。我不敢往通讯器上传怕被后台监控,就又鼓捣了一个小设备,专门扫图用。
有时候是图,有时候是乱码。图永远是高糊,扫了一遍又一遍总是看不清。可越这样我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乱码解析出来的内容,叛、逃、救、死……这四个字反反复复。
后来老东西传了段视频过来。我看不出画面里的人们具体在做什么,但能看出有人端着枪一样的东西围在一个棺材边,棺材开了一半,一个人躺在里面,他挣扎着想要出来,但被端枪的人摁了回去。他手腕上挂着银镯子,磕在棺材口叮当响。嚎叫声被断断续续的机器噪声掩盖,那人一叫,画面就会抖一抖。
我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我大概猜到这是在做什么了,我只希望那个可怜的兄弟不是宗近也不是国永。
给我发这些东西的人一直没表明身份,我不知道是宗近国永在给我传信,还是别的什么人在用,我也没问。直觉告诉我,深究那些东西会让我小命难保。可那人痛苦的哀号日夜在耳边响起,越来越像他们的声音。睡梦中,那个倒霉兄弟一会儿顶着宗近的脸,一会儿又换成国永的脸,他满脸是血,央求我帮帮他。
甚至有一次在教室,我盯着下面的小仔写题。有个抬头看时间的,我眼见着他的五官渐渐扭曲,变成宗近或国永的样子,然后像稀泥一样摊在桌子上。我顿时惊恐地吼了一嗓子,走廊里经过的领导都被震住了。
那是煎熬,我终于忍不了,掏出老东西发了一大段话,我问是宗近还是国永,现在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吗。过了好几天,老东西收到回复说好我们见面,并让我想办法备一艘小型运载机。
我们约在25点半,坐标升6A429,在一个没什么开采价值的近地小卫星上。那里温度极低,运载机燃料消耗得飞快,迟迟没见人来。我快冻得站不住了的时候,来了一艘远征舰。运载机提示请求货物交接,远征舰递过来一个铁皮箱,我把箱子拉进运载机,打开,里面是一堆锡制品,我掏了掏,锡制品里还埋了个人。
他套着一件过于宽大的宇航服,我把他捞出来抹了抹,是国永。
我把他搬出来,锡制品乒乓掉了一地。卸了头盔,他的脸冰凉。我不住地拍他,很快人醒了过来。他吃力地脱掉宇航服,站在我面前。
他瘦了。
虽然他一直很瘦,但离开基地前至少那张脸还是比较圆的。可现在几乎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头发就像一团杂草,眼眶凹陷双眼无神,脸也脱了相。他佝偻着背,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模样荡然无存。
我问他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国永不说话,径自去操作运载机。我不问他去哪,只问他遭遇了什么,直到着陆,我们落在一个孤岛上。
我问他这是哪,怎么只有他一人,宗近怎么没来,他怎么了,视频里的那个人是谁,是宗近吗。
国永说那个人不是宗近,是他。
我的大脑自动把那些看不清的画面补全了。白大褂们完全无视国永痛苦的叫声,一遍遍运转机器。国永躺在棺材里,手被铐着,还有人端着枪指着他……他不是机械师吗?为什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我撸起他的袖子,手腕上的伤触目惊心。
有手铐又有枪,他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说宗近帮了他。
那宗近呢?他现在在哪?他也这样了吗?
宗近没事。
我稍微放心了些。
那现在打算怎么办?还要回去吗?国永摊手反问我,被做了那种事为什么还要回去。借着运载机的前光,我这才发现他没有穿时政的衣服。
“那你是打算……”
“我不待了。”国永答得十分干脆。
“不待了是指什么?不在时政待了吗?可是……”我憋了半天,“可是那不就是叛逃吗?你就成了逃兵啊!”
“逃兵又怎么了?”国永却是一脸无所谓。
“什么叫‘逃兵又怎么了’!”我按着他的肩膀,那真是一具干瘦的身体,肩膀那突出的骨骼硌着手心。我没敢用力也不敢摇他,生怕力气稍微一大就把他晃散了架,“你可是军阶的人,怎么可以做逃兵啊?”
国永推开我,踉踉跄跄跌在地上。
我连忙去扶他:“不是……你,你还拿我当朋友的话,至少给兄弟交个底,他们是在做什么实验吗?你走了宗近怎么办?他会不会就成了下一个目标?”
国永突然痛苦地捂着脑袋。
他从没如此痛苦过,我问他怎么了,他让我去刚才那个箱子里找个瓶子给他。我跑回去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满满的什么东西。我递给他,他哆嗦着扭开盖子,白色的药粒干扔进嘴里。
他躺在地上好久才缓过劲来。
看他这个样子我快难过死了,我把水放在他手边。他费力地歪了歪头,看着我,眼底满是狰狞血丝。
“我只想好好做事。”国永咬牙切齿,“可是,他们想让我死!”
……
啪——
老人合上本子,鹤丸国永正悄咪咪往他跟前凑。
“偷窥狂!”老人尖叫。
“小心眼。”鹤丸国永举着两摞文件,“我才不好奇您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收拾好了,这些抽屉里塞不下了。您看看还有用吗,没用我就扔了。”
老人扫了一眼:“先放一放。”
鹤丸国永把文件摞起来放到桌子上:“一会儿给您搬把椅子来吧,老是坐书对书不好。”
“怎么不是对我不好?你小子收拾得还挺快。”
“巴掌大的屋子收拾起来能花多少时间?”鹤丸国永朝窗外看去,救护车姗姗来迟,高个被一群老师七手八脚抬上担架。同时,另一辆车跟在后面,三四个穿制服的人从车上下来。
“来得可真快,不愧是背景人……”鹤丸国永重重叹气,他回头,老人走了过来。
“怕啦?”
“不怕。”鹤丸国永撇嘴,右脚脚掌啪啪拍地。
“瞧你那样,出息。”老人嘬着牙花子摸出一个酒壶。
“说起来,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训练场?”鹤丸国永问他,“是不是有人向您打小报告了?”
“你猜啊。”
“我不猜。”鹤丸国永拒绝道,“知道了还得去还这个人情,谁知道那个人安的什么心?”
走廊里隐约传来脚步声。
那个联系我的人,看到他的脸时,我差点脱口而出宗近的名字,可是宗近早就不在时政了。他们长得那么像,大概有什么关系吧。
不过鹤丸和国永长得一点也不像。
那晚之后,我便和国永分开了。他没告诉我他要去哪里,管理层找过我,监督员拷过我,不过俗话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我一问三不知,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国永没告诉我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只说尽量不要让人多次检查自己的波。我一头雾水地答应了他,之后我问他,如果早知如此,他是不是就不进时政了。
他说他还进,因为他真的很喜欢机械师的工作。但他再也不会把时政的人视作自己人,装傻充愣也好,只求能和零件们相伴终老。
国永临走前求了我一件事,如果今后遇见反应时间优秀的学员,一定好好照顾他。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还带着祈求的意味。
好像我没答应过他什么事似的。
有人来敲门了,我让鹤丸往里站站。
我把门开了一条缝,挤了出去。不出所料,来的的确是时政的人。如今整体素质高了,他们也知道要先敲门了。那人二话不说给我接起了视频,视频对面赫然是M74的将。
制服们接通视频便回避了。
这次的将真是年轻啊,小姑娘一再向我保证这件事一定会查明真相秉公处置,让我放鹤丸跟他们走,她亲自处理这件事。
“您还是一如既往地护犊子啊。”将哭笑不得。
“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他老师,他是我学生呢。”我叹了口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那是我的孩子,我不护着还能指望谁来护?”
这么说着,我想起了国永。
我对他承诺过,那也是我们的约定。
我跟将稍微磨了磨,算是替鹤丸争取了从轻发落。回屋里又跟鹤丸好好谈了谈。终于,鹤丸跟他们走了。
临走前,我叫住鹤丸,问他假如,我是说假如,时政让他从配适者变成医疗兵怎么办?
鹤丸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还不如让他去死,他只会做配适者,其他的绝对不干。
还是个倔小孩。
看着他的背影,我眼前仿佛浮现出国永离开时的场景。一个挺拔、一个佝偻,两两相叠,却如此相似。
“嘿,这两个……”我叹了口气,“可真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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