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砰——」「砰砰——」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几个被黑布蒙住眼睛的人影就在角落中倒下了，鲜血顺着瓷砖的缝隙流入下水道中。
“啊啊……结束结束，回去跟队长报备一下，你们照常把尸体处理一下。”
「哐啷。」
“喂！是谁藏在那……哈？”
太宰被抓住衣服的后领提了起来，姿势不太舒服，然而太宰很安静，也不挣扎，只是面无表情，漆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任何恐惧。
黑衣大汉莫名感到一阵寒意，脸上的狰狞也一瞬间变成了茫然，“小鬼，你是哪里跑进来的？这里可不是你能够进来的地方。”
“那个大哥，我似乎知道，”旁边的队员小心翼翼地说，“这是早晨来见Boss的那个医生带来的孩子。”
“哈？”大汉惊诧，但还是嘀嘀咕咕把太宰放了下来，“哪有人会带着孩子拜访黑手党的时候啊……”还放任孩子溜走到了专门处刑的地方。
太宰整理了一下衣领，抬头看着数个比自己壮好几个身板的黑手党打手，完全不害怕，“呐，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他们是叛徒。”领头的大汉简要回答道。
“就这么简单？”孩子的声音古井无波，圆圆的眼睛中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与探究，但这却正是最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的情绪反应。
被这样的眼神盯着，壮汉一瞬间感到有些毛骨悚然，竟然感到有些慌乱，下一刻有被不耐烦取代，“不然如何？啧，更复杂的理由你这个年纪也不会懂的。”
「真的如此吗？」孩子漠然的瞳孔如此询问着。
壮汉想要举枪把孩子吓走，但似乎想到孩子的来历又忍耐了下来，只是威胁式地拍着腰间的枪套，“记住了，我们黑手党也不是什么人都杀的，快离开这里吧，剩下的内容也不是你应该看的。”
“那好吧，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就要被赶走的孩子立即说。
“是什么？”
“刚才那些人死去的一瞬间，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太宰脸上挤出一个奇异的笑容。
男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他堪称粗暴地把太宰扔出了房间，“……去问你家医生吧，他会知道的，小鬼。”
……
“那群家伙，居然会在港口袭击没和他们签订契约的公司，这和海盗还有什么分别！简直欺人太甚！”
“据在下所知，「GSS」的资金链已经完全断裂了，目前这一整个安保武装卫队，正如您所见，仿佛闻见血腥味的鲨鱼般伺机而动。至于沿岸警备队，我劝您不要太期待他们能够发挥作用，而由于您现在无法拿出明面上的违法证据，就算是走行政路径，政府也无法下发驱逐或者调查指令。”鸥外如此对着神情暴怒的中年男子，有条不紊地说着。
「GSS」，也就是「Gerhard Security Service」（格哈德安全服务），原本是海外资本注资的民间警备公司，但在大战之后，资方投注进战争中的大量金钱，宛如被卷入深不见底的渊薮中消失殆尽。
断了资金流，养着堪称小型军队的安保公司，在今年正式走上了违法一途，在治外法权与本国领海权划分不明的灰色海域，袭击没有契约合同的企业的船只、抢夺货物。最终，让弱小的公司们只能在颤抖中上缴如同暴力盈利般的庇护金。
如不加干涉打压，「GSS」在既定的未来必定会膨胀成一个与港口Mafia对立的庞然大物的组织，就连鸥外上辈子初步上任首领的一年中，也不少为这个组织而头疼。
现在，这初尝饥饿滋味的野兽，方咬下了他们欲在横滨地下世界喋血的第一口，而这被开膛破腹、鲜血淋漓的猎物，正是面前这位气急败坏的中年男性所率领中型组织。
上辈子，鸥外自然没有能力对这个组织向「GSS」俯首称臣横加干涉。但当下，本着遵守对未来的敌人百分之两百的警惕与尊重之心，鸥外不会再想着养虎为患，放任对方的实力无限膨胀，目前正打算在敌人发育的初期就借刀杀人打压气焰，最好的话能干脆彻底地将其消灭。
“众所周知，「GSS」的训练官是真正的退役军人，不可小觑，您打算怎么做呢？”鸥外用不带激愤、也无任何怜悯的语气缓缓诉说着，扮演着一位最专业的、仿佛不带任何立场的情报提供者。
他这样的态度，让组织的首领迅速地冷静了下来，“……没错，虽然对方相当强大，但事情并非没有任何转机，如果能够反抗的话……”连他自己似乎也没有发现，作为一帮之首的他竟将隐隐求助的眼神，投向了面前这位看起来清秀斯文、冷静理智的医生。
“请允许在下询问，您被掠夺而走的那一船货物中是何内容？”
“森医生，如您所见，我们「三瓶织造」在战争时主要向军队提供标准制式的衣物，但在战前，我们也只是普通的平民衣物制造厂。不过公司的当家业务，实际上是高档丝织品的制造，说来惭愧，那完全是对战争帮不上忙的物什，但在战后及时开动生产线，作为精致的奢侈品出口，倒是能够帮助我们赚回不少之前的损失——所以，那一船中基本上是我们的心血造物了。”
“向「GSS」出卖货轮出港消息的人呢？”
“刚刚查出来，已经令人处决了。”
“原来如此，在下大致了解了。”医生露出一副思索的模样。
“您……有什么能够帮助我社脱离困境的情报或者建议吗？拜托了，请讲给我听吧，森医生。”中年男人深深地向这位名声渐显的地下医生弯腰鞠躬——某种在地下江湖中生存挣扎的可怕直觉提醒着他，面前的人并非看起来这般无害，而既然对方答应了自己今天的邀请，就说明公司具有一线生机。
“不敢说是建议。”医生谦逊而温和地笑了笑，“既然是抢到的货物，必然要有销赃的渠道——您觉得，那些以刀枪为生的雇佣兵们，会自己享用那些奢侈品吗？”
“不会……”中年人恍然大悟，“他们必定会再次转手。”
“转手的对象，您心中有数吗？”鸥外循循善诱地问道。
“海外、不，他们的资金流断裂了，必定短时间无法负荷进行跨洋非法贸易的风险，但东亚的奢侈丝织品的需求方永远都在欧陆和美洲……”中年人的思考陷入困境。
“您忘记了吗？还有一个庞大的市场，”鸥外神秘莫测地微笑了，“正在眼前。”
“您是说……”中年人的额角留下冷汗，“「港口Mafia」吗？”
“正是如此，「GSS」既没有本国权贵的门路，也没有远洋出海的条件，但「港口Mafia」却恰巧都有。”鸥外用俯视全局一般的冷静姿态分析着，“现任Mafia首领是个相当自大、睥睨万物的铁腕人物，他有什么理由会拒绝吞下这送上门来的庞大利益呢？”
“……如果这样，我们永远也无法夺回属于自己的货物了。”显然知晓现今的Mafia对港口附近的地下世界的统治有怎样的恐怖，中年人隐隐露出绝望失意的神色。
“您恐怕想错了，这正是机会所在。”鸥外的声音中似乎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接手庞大利益是一回事，但不得不接手从本国□□手里抢来的货物、被迫成为贼寇用来销赃的二道贩子，就是另一回事了——「港口Mafia容不下对其尊严的冒犯」，您只需要记住这一点即可。”
“所以，您的意思是……”中年人止不住吞咽着，浑身颤抖，为着眼前即将出现的、不知是通向光明还是黑暗的坦途，也为着眼前医生令人恐惧的气势与城府。
“您应该马上带上你们所有的当家业务，向「港口Mafia」寻求庇护。”鸥外用恶魔耳语般的声音缓缓诱导着，“「Mafia」必定会主动出击去对付「GSS」，这便是「驱虎吞狼」之策——而您只需要在之后，努力保证自己继续坐在现在的位置上，就足够了。”
……
房间的门打开又关上，仿佛将某种见不得人的阴暗隐秘吞咽进黑暗中。
「三瓶织造」的社长恭恭敬敬地将地下医生送了出来。
“太宰君，现在还肚子痛吗？要不要再来点热可可？”
“唔，已经没关系了哟，谢谢漂亮姐姐～”
鸥外方一出门，就见到了坐在玻璃秘书间中的男孩，用自己乖巧面孔和甜美笑容把一位年轻女性哄得心花怒放。
「……果然从小就很会卖乖哄人了。」鸥外毫无自觉地想着，「这究竟是谁教会他的呢？」
“治君，回去了哦。”医生敲敲秘书室的玻璃。
男孩循声看来，又回过头去声音甜甜地跟秘书姐姐道别，“再见啦姐姐～”
“拜拜太宰君，跟医生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哟～”
……
鸥外牵着太宰走出不起眼的楼房，向停在路边的车辆走去。
“玩得开心吗？”医生一边发动引擎一边询问着。
“嗯！”太宰开心地回答着，拉开已经扣好的安全带，从缝隙中钻了进去，把自己固定在里面，“明明表面上是普普通通的会社，地下却藏着很有趣的地方——森先生，横滨的黑手党们都是这样吗？”
“唔，连治君这样的孩子，都能借口肚子疼溜进他们严加看管的设施。”医生微微皱眉，踩动油门，“比我预计的还要输漏百出啊。”
“……诶？森先生，您难道不应该好奇我看见了什么吗？”太宰问道。
“嘛，大概有猜到。”医生在一众喇叭的滴滴声中，神态自若地狂野超车，“有被吓到吗？”
“没有吧？”太宰眨眨眼，镇静地随着车身的剧烈摇摆调整着身体，用这种方式维持平衡，“但我有一些有趣的发现哦……”
“是吗……”医生温和地微笑了，“那么就说说看吧？”
……
黑泥父子出门营业了！
横滨不具名受害者们：愿一生吃素，只求这对父子别再出门霍霍我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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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二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