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rdis的引擎声渐渐平息,门被拉开,Rose几乎是跳着冲了出来,金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巴黎!博士,你终于带我来巴黎了!”她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整座城市的浪漫都吸进肺里。“天啊,我一直想要来巴黎旅游!要是妈妈也能来的话就好了。”
博士倚在门框上,双手插在棕色长风衣口袋里,得意洋洋地笑着。
“啊,巴黎!”他晃悠到她身边,帆布鞋在鹅卵石路上轻快地敲着。脚下的路并不平整,鹅卵石的缝隙间积着前一夜雨水混合的马粪和烟蒂。“艺术之都!浪漫之都!哦,还有——”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小偷之都。这里的小偷比伦敦还猖狂,所以记得看好你的包。”
“得了!”Rose用手肘轻轻顶了博士一下,眼睛却按捺不住兴奋地四处张望。他们站在巴黎的街头上,整条街都笼罩在咖啡、汽油和新鲜马粪混合的气味中,偶尔飘来一阵香水味。阳光斜斜地洒在奥斯曼风格的灰白色建筑上,那些精致的雕花阳台在光影中投下优雅的纹路。
只不过,这幅风景似乎太有复古感了。一辆长长的复古轿车缓缓驶过,黑色车身上沾着泥点,橡胶轮胎碾过路面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不远处停着辆老式马车,木质车辕上的黄铜配件已经氧化发黑,穿着复古服装的车夫座位上扔着条皱巴巴的毛毯。有轨电车的铁轨嵌在石块之间,被磨得发亮的轨道在阳光下像两条银线延伸向远方。
“等一下,博士,我们是来到了哪一年的巴黎?”
Rose扭过头,却发现博士已经跑到了街对面的报刊亭。她叹了口气,跟了上去。报刊亭上,也层层叠叠地贴满了褪色的政治标语和各色复古海报。最显眼的位置是一个复古汽车广告,画面上流线型的车身闪着夸张的金属光泽。
“看!”博士把他刚买好的报纸递给跑过来的Rose,“报纸上在说‘希特勒撕毁凡尔赛条约’。所以,我们现在是在1935年的巴黎。1935年!”博士一把搂住Rose的肩膀,兴奋地挥舞着手臂,“我们正站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巴黎!超现实主义、存在主义、爵士乐!毕加索可能就在哪个咖啡馆里画着扭曲的女人脸,海明威说不定正在写着他的巨作……不,不对,这个时候海明威应该已经回美国了……管他呢!走,我带你去看看真正的蒙马特!”
Rose笑着任博士拉着自己往前走,但很快,她的笑容淡了下来。
街道很美——鹅卵石铺就的道路,铸铁栏杆的阳台垂挂着鲜花,咖啡馆的露天座位上摆着精致的瓷杯。但行人却像梦游一般。
街角的长椅上,一个卖花老妇人正用干枯的手指机械地撕扯着手中的花瓣,一片、又一片,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不远处,一个手风琴乐手正在演奏欢快的曲子,但泪水却无声地从他脸颊滚落。琴声越欢快,他哭得越凶,仿佛身体和灵魂被割裂成了两半。
“博士……”Rose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
博士的脚步也慢了下来,眉头渐渐皱紧。他轻轻握住Rose的手,十指自然地交缠在一起。他们走到塞纳河畔,路过了一群街头舞者。他们的肢体动作精准到位,却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脸上如同戴着凝固的微笑面具。Rose蹲下来,向一个呆坐在长椅上的年轻女孩打招呼:“嗨,你还好吗?”
女孩缓缓抬头,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
“没意义……”她喃喃道,“一切都太迟了。”
博士的手突然握紧了Rose的肩膀。她抬头看他,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那双总是闪烁着狡黠的眼睛此刻无比凝重。
“Rose,”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紧绷,“这不对劲。巴黎在1935年应该是——”
“应该是活着的。”"Rose轻声接上,突然打了个寒颤。阳光依旧明媚,但她却到一股寒意,“可这里……像座坟墓。”
远处,钟声敲响,惊起了一群鸽子。它们扑棱棱飞过灰蒙蒙的天空,像是逃离某种看不见的瘟疫。Rose直起身,看着这个如同一副空壳的女孩,一种冰冷的违和感爬上脊背。她转向博士,发现他正用音速起子扫描着空气,闪烁的蓝光映在他严肃的侧脸上。
“博士,这些人就像被抽走了灵魂似的。”Rose低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们是被催眠了吗?”
博士没有立刻回答。他眉头紧锁,音速起子发出的嗡鸣声越来越急促。突然,他猛地将起子转向自己太阳穴,蓝光扫过他的瞳孔——那一瞬间,Rose看到痛苦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不是催眠。”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是情绪。他们的悲伤、孤独被放大了。要知道,孤独有时候比任何东西都要可怕。”他放下起子,指尖微微发抖,“有什么东西在啃食这些情绪,像寄生虫一样。”
“博士?你还好吗?”Rose伸手握住博士的手腕,感受到他皮肤不正常的温度。
“哦,我?我很好!宇宙级的好!”博士眨了眨眼,像是刚从某个遥远的思绪中挣扎出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但他的眼神飘忽了一瞬,不自觉地扫向街道的尽头,“只是有点吵。”
“吵?”
“你能听到吗?”博士凑近Rose耳边,手指指向街角那个仍在无声哭泣的手风琴手身上,“那种……回声。”
Rose闭上眼睛,屏住呼吸。起初,她什么也没听见,但渐渐地,一种奇怪的压迫感爬上心头。不是声音,而是一种重量,像是整座城市的叹息都压在了胸口。
“我也感觉到了……”她皱起眉,睫毛微微颤抖,“这种感觉……就像是站在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房间里,听到自己的声音不断回响。”
紧接着,许多回忆忽然不由自主地涌来:她想起小时候的深夜,妈妈加班未归,电视里的笑声显得那么刺耳;想起十五岁那年,站在学校舞会角落看着所有人成双成对,米奇却因为要照顾奶奶而突然请假了;想起博士曾经带她去看父亲死去的那天,她最终依旧只能选择放手让父亲倒在那辆车下……
“博士!”Rose猛地睁开眼,被吓出一身冷汗,“有什么东西在……在翻我的记忆!在放大我曾经悲伤的记忆!”
“对,就是那种感觉。”博士望着Rose,某些复杂的情绪在眼底闪过——惊讶,担忧,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共鸣。他扶住流着泪的Rose,额头几乎相碰。“别去听那个回声了。别听,也别想。想想……想想开心的事。”
“比如你带我去看奥运会那次?”
“比如那次。”
“比如维多利亚的狼人那次?”
“……尤其是那次。”
那种压迫感和啃噬般的孤独感似乎退却了些。但当她看向博士的眼睛时,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一阵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博士打了个寒颤。Rose注意到他的肩膀微微弓起,整个人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重量压得矮了一截,这让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握紧了他冰凉的手。博士低头看着他们交缠的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当他重新抬起脸时,那个熟悉的、疯狂的笑容又回来了。但Rose能感受得到,他的脉搏在加速——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恐惧。一种她从未在这位时间领主身上见过的的恐惧。
忽然,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传来一阵格格不入的嘶吼声,划破了这条死寂的街道凝固的空气。Rose和博士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同向那个方向跑去。
当他们冲进那家街角的咖啡馆时,某种压抑的腐朽气息混着浓重的咖啡苦香扑面而来。一个男人正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将桌上的咖啡杯扫落在地。然而,其他顾客依旧像蜡像一般坐着,对骚动毫无反应,只有他们的眼珠偶尔转动,证明他们还活着。
那个男人瘦得惊人,西装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仿佛衣服里裹着的是一具会走动的骨架。苍白的脸上嵌着一双燃烧的眼睛,血丝蔓延到整个眼白,深陷的眼窝下是病态的乌青。他手里攥着一叠皱巴巴的纸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狂乱的笔迹,有些地方被咖啡渍晕开。
“你们这些僵尸!”他踹翻一把椅子,嘶哑的声音像被砂纸摩擦过一样,“戏剧不是下午茶谈资,它得撕开你们的喉咙!”
店主从柜台后冲出来,脸色铁青,像驱赶野狗似的挥着抹布:“阿尔托先生,请您冷静!不然我就要叫警察请你出去了。”
被叫做阿尔托的男人猛地转身,把一叠草手稿撒向空中。纸页散开,如垂死的白鸟纷纷坠落。
“冷静?”他的脸抽搐着,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接着,他一把抓住自己的领带,勒紧喉咙,“这就是你们要的冷静!窒息!沉默!死亡!”
博士和Rose看着这场闹剧,不知道应该是吃惊还是茫然。散落的手稿飘过他们脚边,Rose弯腰捡起一张。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伴随着大量的修改和潦草注释,边角还有干涸的血渍。
“安托南·阿尔托?”博士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敬意,“提出残酷戏剧的安托南·阿尔托?”
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转过身,发出了讥讽的笑声:“啊!又来了两个博物馆的参观者!欢迎,欢迎!你们也是想来看看疯子怎么创作的吗?”他一把抓回Rose手中的稿纸,“还是说你们也想来告诉我‘收敛些,安托南,文明人不该这样说话’?真可怜,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知道生活和生命的残酷,根本不敢直面宇宙的恶。”
“我知道。”Rose向前一步。她没有躲开他癫狂的视线,而是直直迎上去。“我见过没有双亲的女孩为了保护人类献出自己的生命;我见过妻子为了保护丈夫,独自一人带领着女仆们和强大的狼人战斗;我见过魔鬼夺走一个又一个人的生命,但依旧有人愿意牺牲自己保护同伴……这个世界固然残酷,但总有人不肯放弃光。”
阿尔托定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燃烧的眼睛里闪过一阵动摇,像是暴风雨中瞥见的一瞬星光。
“你,你真的见过这些?”阿尔托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真的不是你编造的诗人的寓言?”他的目光在Rose和博士之间来回游移,最后落在Rose那双坚定的眼睛上。Rose能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先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接着是尖锐的怀疑,最后是一种近乎痛苦的渴望。
但下一秒,阿尔托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的嘴唇颤抖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
“不……它们在嘲笑我……”他双手猛地抱住头,手指从太阳穴划到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几道红痕,“那些记忆的影子说这都是谎言!说人类只会互相撕咬!”
博士悄悄掏出音速起子扫描了一下阿尔托,蓝光在他周围照出一圈诡异的能量波动。
“阿尔托先生,”博士的声音异常柔和,“那些影子是怎么样的?”
“闭嘴!闭嘴!它们听得见!”阿尔托像触电般弹开,撞翻了身后的椅子。“它们来了!”他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撞开博士冲向门外。在转身冲向门口时,阿尔托回头看了Rose一眼。
“别跟着我!除非你们想被瘟疫感染!”
门铃在他身后疯狂摇晃。咖啡馆重归死寂,只有一张沾着咖啡渍的纸页飘到博士脚边。Rose弯腰捡起,上面用狂乱的笔迹写着:
“所有人都会孤零零地死去。”
博士盯着那句话,有些发愣。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但随即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遇见危险时兴致勃勃的表情。
“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跟上去。Allons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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