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托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拼命地逃窜，身影在巴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时隐时现。博士和Rose紧随其后，脚步声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急促地回荡。

“他往左转了！”博士喘着气喊道，棕色风衣的下摆扫过墙角堆积的腐烂菜叶。Rose紧跟着博士，运动鞋踩过积水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在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后，小巷突然暗了下来。阳光被两侧高耸的建筑掐断，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尿液的气味。阿尔托不见了。

“我们分头找！……”博士刚开口，Rose就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想都别想！”她瞪着他，呼吸还未平复，“上一次你丢下我独自行动，结果你差点丢掉了性命！”

博士有点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嘴。他举起音速起子，开始在空中扫描，起子的光在幽暗的巷子里划出一道颤抖的轨迹。听着那微弱的嗡鸣声的指引，博士来到了一个死胡同的一堆破木箱后面。

阿尔托蜷缩在那里，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而更可怕的是那些缠绕着他的东西——漆黑的、半透明的黑影，从阴影中伸出来，如触须般缓缓缠上他的脖颈。阿尔托眼白上翻，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咯咯声，仿佛那些影子正在吸食他的尖叫。

“Rose，退后！”

博士将Rose往身后一挡，自己却一个箭步冲上前，举起音速起子对准那些扭动的黑影，蓝色的能量光束如同尖刀般向黑暗刺去。

但在起子的能量波触及它们的瞬间，黑影突然扭曲变形，像被激怒的毒蛇般反扑。一道黑光顺着能量束反噬回来，狠狠击中博士的手臂。博士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棕色外套的袖口瞬间焦黑，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灼伤痕迹。

“博士！”Rose的心跳几乎骤停。她四下张望，从破木箱中抓起一根生锈的铁管，毫不犹豫地向黑影中的触须砸去。金属管撕裂空气发出呜咽，重重击在黑影中央。触须痉挛着收缩了一瞬，但随即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

“阿尔托先生！”她一边猛击一边大喊，声音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醒一醒！不要让影子吃掉你！”

Rose的呼喊像一把剑，刺破了笼罩着阿尔托的阴影。蜷缩着的阿尔托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站起身。他的嘴角渗出血丝，但眼神却前所未有地清醒。他的喉咙里迸发出一串破碎的词句，既像尖叫又像诗歌：

“死亡装饰的这一切

像一个侥幸的仪式，

这幽灵们的闲聊，和这金

你的黑内脏在金子里游泳！”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诗句中的情绪化作为有形的能量，那些触须像是被灼伤般剧烈地收缩起来。博士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用受伤的手再次举起音速起子。这次，蓝光与阿尔托的情绪能量产生了奇妙的共振，空气中浮现出金色的裂纹。触须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退回到墙缝中，只留下几缕黑烟在暮色中飘散。

阿尔托的身体晃了晃，整个人像断线的木偶般向前栽倒。Rose丢下钢管，在他额头撞上石板前接住了他。这副躯体轻得可怕，仿佛那些影子已经吃掉了他的大半重量。博士拖着受伤的右手跪坐下来，伸出完好的左手，用音速起子检查了一下阿尔托。

“他还活着。”博士收起了音速起子，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但他还是勉强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我还需要带他去Tadis里进行进一步检查。Rose，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Tardis里，蜂蜜色的灯光与外面阴郁的巴黎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感到莫名的心安。阿尔托被安置在一张看起来像是牙科诊疗椅的装置上——如果牙医椅会不时发出嗡嗡声，还漂浮在离地三英寸的空中的话。他的眼皮正在快速颤动，仿佛在梦中与什么搏斗。坐在一旁的博士正咬着绷带一端，单手给自己的伤口打结。

“需要帮忙吗？”Rose伸手想接过绷带尾端。

“不用！”博士咧嘴一笑，结果咬着的绷带松脱，啪地弹在他鼻尖上。“好吧，我想可能还是需要。”

Rose忍不住轻笑，帮博士绑紧了绷带。她注意到博士的皮肤比常人凉一些，那些被能量灼伤的地方泛着珍珠母般的光泽——时间领主的生理特征此刻显露无遗。

博士任由Rose摆弄他受伤的手臂，但他的眼睛始终没离开牙医椅旁的那块小屏幕。那是巴黎的情绪能量图谱，整座城市被染成了病态的紫黑色。

“看这个。”他用没受伤的手指向一团特别浓重的阴影，“绝望、愤怒、孤独……全在被抽走，像喝果汁一样。这是一种叫‘熵影’的外星能量体。但最有趣的是，它们不能直接喝，而是需要吸管的辅助。对了，Rose，你能帮我在操作台那边按一下那个橙色的按钮吗？它会递出用来疗伤的药。”

“所以这些熵影需要一根吸管？”Rose接话，走到控制台边按下了一个像面包机的装置的按钮。它立刻伸出八条机械臂，其中一条递给她一杯冒着泡的绿色液体。她看都没看就放在博士手边。

“没错！它们需要……”博士眼睛一亮，伸手抓起杯子灌了一口，立刻做了个鬼脸，“这怎么是果冻味的？算了……它们需要翻译器，需要一个能将痛苦转化为纯能量的天才大脑，也就是阿尔托。好，好的，现在，我要仔细查看一下这位20世纪最具颠覆性的戏剧理论家的大脑。”

博士打了个响指，站起身来，从不知角落里拉出了一台像焗油机一样的机器，罩在了这个昏迷的戏剧家头上。

“让我来看看这台神经扫描仪会有什么发现！”博士跑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舞动，把屏幕切换到阿尔托的脑部扫描数据。Rose看到，在他大脑靠近两边太阳穴内侧的深处，各有一个亮得刺眼的区域，像颗超新星在颅骨内爆炸。她不自觉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仿佛也能感受到那种灼烧般的痛苦。

“看！他的杏仁体在超负荷工作。正常人类的杏仁体就像情绪警报器，但他的杏仁体看起来就像个情绪炸弹。”

“所以，他是宿主？”

“嗯，表面上看是的。”博士手忙脚乱地调整着神经扫描仪的灵敏度，那台“焗油机”正在发出令人不安的嗡鸣，“但有些数据对不上……这些波纹不对劲，它们的方向不应该是反的……”他眉头紧皱地盯着那跳动的数字，鼻子几乎贴到了屏幕上。

就在这时，阿尔托突然睁眼，身体不自然地扭动起来。他的虹膜完全变成了乳白色，喉咙里滚出非人的咯咯声。牙医床的束缚带绷紧到极限，金属框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焗油机”炸出几颗火星，全息影像瞬间变成刺眼的鲜红色。

“快关掉扫描仪！”Rose喊道。

博士却僵在原地，乱发下的眼睛睁得极大，盯着读数疯狂跳动的屏幕：“不对……全都不对……他是在反向输送能量对抗熵影！”

神经扫描仪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嗡鸣，随即爆出一团刺目的火光，连接着机器的电线窜出火苗来。Rose的反应比博士快半拍。她冲向角落，拽下那支印着“紧急使用”的灭火器。博士还在徒手拍打控制台上窜起的火苗，棕色风衣的袖口已经冒起青烟。Rose没给他逞英雄的机会，举起灭火器对准他和阿尔托的方向就是一通猛喷。

白色泡沫像暴风雪般席卷了大半个控制台。博士瞬间变成了会咳嗽的雪人，睫毛上挂着冰晶似的干粉。他吐出嘴里的泡沫，刚想说话，又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又晕倒回牙医椅上的阿尔托倒是安然无恙，泡沫把他埋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活像颗插在奶油蛋糕上的草莓。灭火剂罐最后发出泄气的嘶嘶声时，Rose才发现自己按扳机的手指都僵了。

Rose把空罐子往地上一丢，跑到博士身边，帮他拍掉身上的泡沫。但博士却抓住她的手腕，咳嗽着指向监控屏幕。在灭火泡沫的覆盖下，阿尔托的脑波图依然清晰可见——那些剧烈震荡的波形不像是在被动承受痛苦，倒像是有意识地在制造某种情绪海啸。

“他不是宿主……咳咳！”博士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烟熏了三天三夜，“他在反抗。用更极端的痛苦去压倒熵影的控制，就像……咳咳！”他又开始咳嗽，这次连肩膀都在抖，“就像用更大的火去烧灭火……”

话音戛然而止。博士盯着自己沾满白沫的手掌，指节突然绷紧。某种遥远的神情从他眼底浮起，仿佛这句话勾起了某个被时间埋藏的记忆。Rose注意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总是喋喋不休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像是把什么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驾驶室突然安静得可怕，只有灭火剂罐子在地上滚动的轻响。阿尔托在昏迷中抽搐，带起一小片泡沫雪花。Rose伸手拂去博士睫毛上的白色粉末，这个动作让他眨了眨眼，像是从漫长的噩梦中惊醒。她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这个浑身湿透的时间领主。灭火剂的化学味道钻进鼻腔，但她毫不在意。博士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松懈下来，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

“至少火灭了。”她轻声说，感觉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