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se,你来把观众席的椅子都拆下来,摆成螺旋形!我们需要能量流动的路径。”
博士把一把液压钳扔给Rose。
Rose接过,低下身剪断了离她最近的一排座椅的固定螺栓。而博士站在梯子上,嘴里叼着音速起子,手指正飞快地拧动着舞台顶部吊灯的电路板。他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微笑——那种“我有个绝妙主意但可能把我们都炸飞”的表情。
“博士,你确定这样能成功吗?”
“当然!或许吧……阿尔托的装置是个开始,但我们需要更大、更亮、更吵的东西。”博士跳下梯子,大步走向舞台边缘,拽下一盏老旧的聚光灯,“不过,光和影必须平衡……不然,太多黑暗会吞噬所有人,包括我们自己。”
Rose停下了手中的活。她听出了这句话里的重量——这不只是在说舞台灯光。博士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那里藏着一片她永远无法完全驱散的阴影。她走到博士身边,伸手按住他忙碌的手腕。博士的动作戛然而止,低头看向她。
“那就让我来调亮度。”Rose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剧院里所有的噪音都远去了。博士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中的阴霾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拂过。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咧嘴一笑。
“哦,Rose。”他晃了晃音速起子,“你刚刚把量子光谱学变成了情话。”
Rose翻了个白眼,但嘴角忍不住上扬:“少臭美了,博士。我只是不想你把灯泡烧爆,害我们摸黑对付外星黑影。”她跑回观众席,继续拆解座椅。博士望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柔软,随后又迅速投入工作。
舞台上,最后一块描金拱门已经被拆下,原本传统的镜框式舞台消失了,不再有分隔现实与戏剧的屏障,整个剧场看上去空旷得可怕。阿尔托的舞台装置被博士二人从排练室拉进剧场,现在正矗立在正中央。那些歪斜的金属螺旋台阶此刻反射着冷冽的光,像一把插在大地心脏的匕首。博士改装后的光谱灯环绕在四周。它们已经不再是普通的舞台灯,而是能发射特定频率的能量装置。Rose甚至用粉笔在地上画出了能量引导的纹路,蜿蜒的线条如同古老的仪式符号。
“椅子全部都摆好了!”Rose大喊。观众席的座椅全部被打散,围着中央的装置螺旋状排列,就像古罗马的竞技场。
“干得漂亮!”博士高兴得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我们把剧院改造成了一个祭坛!”
他奔向舞台中央,开始拆解阿尔托的那个奇特的装置。Rose看着博士像孩子拆礼物一样兴奋地摆弄着那些危险装置,棕色卷发因为静电而微微竖起。这就是他,她想。在宇宙最黑暗的角落,他总能找到那盏可以点亮的灯。
“舞台改造得差不多了,我们该去找阿尔托先生了吧。”Rose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博士,你刚才和阿尔托说过我们在这干了些什么吗?”
博士猛地转过头。显然没有说,看他那副闯了祸一样的表情就能知道。
“他不在,博士。刚刚在排练的演员也不在这里。”
Rose推开排练厅的门,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几张翻倒的椅子和散落的剧本。冷风从打开的窗户灌进来,掀起纸页的一角,露出上面狂乱的笔迹——那是阿尔托的修改批注,墨迹深深浸透了纸张,像是要把文字刻进纤维里。
博士从舞台装置里探出头,疑惑地皱起眉头。
“奇怪,”他跟着Rose小跑回排练厅,棕色风衣像翅膀一样在身后展开,“阿尔托不可能就这么抛下这些不管就走了。”
“他应该还没离开吧,我们再找一找?说不定他在化妆间里呢。”
化妆间里也没有人。化妆镜前散落着粉饼和发胶,一支口红在瓷砖上拖出长长的红痕,仿佛有人仓促逃离时碰翻了整个梳妆台。Rose看到地上有一条皱巴巴的领带,当她想要弯腰捡起时,突然听见道具室传来一声闷响。她和博士对视一眼,快步向那个方向走去。
道具室的门虚掩着。博士轻轻推开门,昏暗的光线中,他们看见阿尔托蜷缩在角落,西装外套皱巴巴地堆在腰间。他的袖口卷到肘部,小臂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此刻他正用一把小刀在皮肤上刻着什么,刀刃反射的冷光随着他颤抖的手不停晃动。血珠顺着苍白的皮肤流下,滴落在脚边一张被揉皱的海报上,那是明天《钦契家族》首演的宣传单。
“明天就要演出了,可那些懦夫连排练都不敢完成。”阿尔托听到了博士二人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我的残酷戏剧?哈。那就是一个笑话。”刀尖再次划过皮肤,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具身体已经不属于他。“博士,其实你们和那些医生是一样的吧。你们只想让我闭嘴,对不对?”
博士没有立即回答。他蹲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阿尔托的脸:“你总觉得自己的戏剧里缺了点什么,对吧?观众感受不到真正的痛苦。”
这句话像刀子般扎痛了阿尔托的神经。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手颤抖得几乎握不住小刀。他想要按住太阳穴,那里还残留着黑影啃噬的幻痛:“那些影子还在笑……在每个人的脑子里笑……人们都觉得我疯了……”
“我知道,那些影子是真实存在的。”Rose慢慢跪坐在阿尔托另一侧,扶住阿尔托发抖的手,“你听见的东西,我们也看见了。”
阿尔托抬起头,看向Rose的眼睛,试图在其中找到谎言的痕迹。但他只能在这双棕色眼睛中看到对他的关切。
“你们真的看见了那些影子?”
“他们在啃食巴黎的情绪。”博士点点头,“而你,阿尔托先生,你是唯一一个能够反抗他们的人。”
道具室里突然安静得可怕。阿尔托的胸膛剧烈起伏,刀片从他指间滑落,在地板上弹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他想起了那些被评论家嘲笑的剧本,想起了演员们麻木的表演,想起了自己咬破手指在稿纸上写下的血字。而Rose在咖啡馆对他说的那些话、黑影被击退时的那幅情景,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不是把他当成疯子,而是战士。
也许这两个怪人真能理解?某种奇异的光芒在他眼底燃起——不是希望,而是更原始的东西:一个即将证明自己不是疯子的赌徒的狂热。
“我的理论是对的。”阿尔托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戏剧可以成为武器。不是模仿痛苦,而是成为痛苦本身。”
博士突然咧嘴一笑,那种疯狂又明亮的笑容让Rose瞬间明白他又要提出什么离谱的计划。
“但武器需要使用者。阿尔托,你愿意抛弃掉那些写满文字的剧本吗?”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舞台,“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把明天的演出变成一场真正的仪式?不要剧本,不要台词,只要最原始的情感爆发。”
阿尔托无意识地摩挲着臂上的伤口。有那么一瞬间,Rose看见他眼中闪过一阵恐惧——不是对影子的恐惧,而是对自己即将释放的东西的恐惧。但当他再次抬头时,嘴角扬起一个近乎狰狞的微笑:“你们要的……是一场瘟疫。”
“对。但这也是一场治愈。”Rose伸手轻轻覆上他伤痕累累的手臂,“让我们用戏剧把脓疮从机体中排泄出去。”
阿尔托怔住了。他看看Rose,又看看博士,突然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大笑,笑声在狭窄的道具室里横冲直撞,震得头顶的灯泡微微摇晃。
“好!”他站起身,血迹斑斑的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让我们烧毁这个虚假的世界!”
Rose捡起地上那张染血的海报,轻轻抚平褶皱。明天的演出名称下,有人用红笔涂改了一个词:
“钦契家族”被划掉,取而代之的是——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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