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
“他们来了,博士,那些观众。”
Rose从后台探出头,手里攥着一把被拆下来的座椅弹簧——那是她用来固定最后一台光谱发射器的零件。
剧院的大门悄然敞开,被熵影感染的观众如幽灵般走进剧场。他们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发出单调的回响。没有人交谈,没有人张望,只是机械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昏暗的灯光,他们空洞的脸上看起来就像一排排苍白的蜡像。
Rose站在后台的阴影里,不由自主地攥紧幕布边缘。她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粘稠的压迫感,仿佛整个剧院都被浸泡在某种无形的黑影里。观众席上,近两百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中央的舞台,瞳孔反射着诡异的微光。
“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来观看戏剧,而像是在等待葬礼开始。”Rose低声说。
博士在她身旁调整着最后一盏改装过的聚光灯。
“不。”他轻声回答,“他们是在等待被唤醒。这场演出将唤醒全巴黎的人。”
在他们身后,阿尔托正在做最后的准备。他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那些新鲜的、尚未结痂的伤痕。他的呼吸又深又慢,像是正在积蓄某种力量。当他转身时,Rose看见他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可怕的清醒。
“开始吧。”他说。“他们将成为我这场精神仪式的参与者,就让他们直面我最疯狂最**的形态吧。”
博士点点头,拉下了一个开关,剧场里的灯光骤然熄灭。在绝对的黑暗中,Rose感觉到博士悄悄握住了她的手指。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也能感觉到观众席上近两百颗同样跳动的心脏,缓慢、沉重。
然后,第一盏聚光灯亮起,刺眼的白光劈开黑暗,直射下来,阿尔托瘦削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中央。他的面部在强光下显得惨白,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某种近乎非人的光芒。天花板上,那熵影的巢穴,那片虚无,正在不安地蠕动。
演出开始了。
“我早已死去!从疯癫击中的那一刻起,我就被迫自杀,徒留一个自我的残屑!”
没有开场白,没有情节铺垫,只有一声撕裂般的嚎叫从他的喉咙里迸发出来。观众席上,几个人的身体开始抽搐,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拉扯。阿尔托张开双臂,手指扭曲成爪状,仿佛要撕开自己的皮肤。
“现在该打红光了,Rose!”博士在后台一边盯着阿尔托的表演,一边在控制台上飞快地调控着光谱发射器的频率,聚光灯随着阿尔托的移动变换角度。Rose点点头,按下了她手边的一个按钮。
一道血红色的光从侧面侧面泼洒过来,将阿尔托的影子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拉长、扭曲,宛如中世纪受难的圣徒。他开始踱步。但他的步伐不像是人类的行走,而像是某种机械装置在失控运转,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的钝响。
“痛苦成了我生命的证明……成了我感官的身体……”
他的声音不是朗诵,而是一种破碎的、痉挛的语言爆发,音节被拉长、扭曲,变成近乎野兽般的嘶吼。语言在他这里不再是传达意义的工具,而是纯粹的生理反应,是痛苦、愤怒和谵妄的直接外化。
“他的杏仁体正在产生足以烧毁普通人大脑的波动!”博士喊道,眼睛盯着阿尔托周围空气中扭曲的光线。汗水从他的鬓角滑落,滴在闪烁着危险红光的仪表盘上。Rose紧盯着能量读数,阿尔托的情绪波动像暴风雨中的海啸图,每当他的情绪达到一个峰值,她就扳动一个巨大的铜制开关——一个博士用Tardis零件临时组装的能量调节器。
阿尔托突然扑向舞台边缘,手指如鹰爪般扣住台沿,青筋暴起,他的眼睛在红光下泛着病态的湿亮。
“你们看见地狱了吗?地狱就在这里,在我的骨头里!”
Rose按下另一个按钮,改装后的音响系统爆发出一阵金属摩擦的噪音,像是铁链拖地,又像是手术器械的碰撞,配合着阿尔托的喘息,形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
观众席开始骚动。有个女人突然捂住脸哭泣,而在她身边的男人在不安地挪动着身体。舞台上方,天花板上的那团黑影开始剧烈翻涌,像被沸水浇灌的蚁穴。
“起作用了!熵影在松动!”Rose喊道。她又按下了另一个按钮,舞台上的灯光开始频闪。
阿尔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脱下自己的衬衫,露出苍白如纸的胸膛,上面布满新旧交错的疤痕——精神病院的电击痕迹、自残的刀痕、某些神秘仪式的烙印……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像临终者的遗言:
“我是被诅咒的先知,我的身体是燃烧的祭坛!”
Rose感到一阵电流般的战栗窜过脊椎。这不是表演,不是比喻——阿尔托正在用他的情绪能量作为武器,而她和博士,正在帮他把这种能量放大到足以撕裂所有人的精神的程度。
但就在这时,舞台顶部的光谱发射器突然爆出一团火花。控制台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仪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摆动,最终卡死在红色区域。博士瞪大眼睛,看着过载警告的闪烁红光,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种情况了,这是金属疲劳前的最后呻吟。
“阿尔托!小心!”他扭头朝舞台上的阿尔托大喊,但对方已经完全沉浸在癫狂的表演中,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浑然不觉。
博士的视线在控制台和舞台之间快速移动。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手指悬在紧急制动按钮上方——按下去,能保住剧院,但会中断能量传输;不按下去,整个剧院都有可能会被炸飞。
除非现在去手动校准舞台上的光谱发射器……
“该死!”他踹开控制台边的椅子,抓起音速起子朝着舞台中央的发射器狂奔而去。他的棕色风衣在身后翻飞,像一面逆风而行的旗帜。
“博士,等等!”Rose的警告被淹没在又一阵警报声中。
舞台地板上,阿尔托正用额头撞击地板,每一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观众席上,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抽搐、呻吟,像是沉睡的肢体正在苏醒。
博士爬上舞台,用音速起子对准过载的发射器核心。就在这瞬间,天花板上的黑暗突然凝结成实体,那些黑色触须像是有知觉般向他扑来。数十条触须缠住博士的腰部,将他拽向半空。
“博士!”
Rose的身体先于思维行动起来。她冲出后台,顺手抄起道具架上的斧头跃上舞台。斧刃在聚光灯下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精准劈进缠绕博士的黑色触须中。被斩断的触须喷出粘稠的、像石油一样的黏液,灼伤了她的手背。但她没有松手,反而更用力地劈砍。
“继续调整!”她对挣扎中的博士大喊,“我来对付它们!”
博士倒悬在半空中,艰难地摸到了发射器的控制面板。触须缠得更紧了,他感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阵昏黑。但当他看向Rose,看到她毫不犹豫地一次次挥下斧头时,某种比愤怒更炽热的东西突然在胸腔炸开。过热的仪器表面让他的皮肤被烫出白烟,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咬紧牙关,用牙齿扯开绝缘皮,将两根裸露的电线猛地按在一起。
整个剧院突然陷入绝对黑暗,紧接着,所有改装过的聚光灯同时爆发出一束刺目的白光,如海啸般席卷整个剧场。Rose感到一股热浪从舞台中央袭来。博士用尽最后力气扑向Rose,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两人一起滚到舞台边缘。强光中,熵影的触手像被太阳照射的露水般蒸发,发出高频的的尖叫声。但Rose最先注意到的是天花板,那片黑暗虽然缩小了,却仍在蠕动,像永不愈合的伤口般悬在剧院穹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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