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泰特不列颠美术馆的闭馆铃声响过很久了。
走廊的灯光一盏接一盏暗下来,只剩下几盏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晕。一个总爱把钥匙串别在皮带上的保安正慢悠悠地踱着步。他打了个哈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对讲机。夜班总是这样无聊透顶,毕竟那些戴着假发的贵族肖像又不会半夜跳下来闹鬼。在这种空空荡荡的画廊巡视,最大的收获也不过是地上的一张游客落下的门票。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越往画廊深处走,空气就越冷。他搓了搓胳膊,站住了。
不该冷的。空调早就关了。
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扫过整条走廊。什么也没有,只有尽头那幅新挂的小画。画里是一个少女,有着一头蓬松的金发,嘴唇微微抿着,似笑非笑,手指间捏着一朵将谢的玫瑰。不知怎么,他觉得她在看他。
“真是见鬼!”他咽了口唾沫,强自镇定地走近两步。画中人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古怪的光泽,像是刚哭过。不,一定是灯光造成的错觉,他凑近了些,想要看得更清楚。但下一秒,整幅画突然迸出刺目的金光。
他吓得踉跄后退,后背却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抬手想挡住这金光,却发现自己的皮肤在金光中皱缩、黯淡,指甲盖爬上深褐色的斑点,指节像老树根般凸起。他想尖叫,喉咙里却只挤出一声沙哑的喘息。
金光消散,展厅重归寂静。蜷缩在画框下的老人颤抖着抬起青筋暴起的手,摸到自己凹陷的脸颊。玻璃倒影里,一个白发稀疏的陌生老头正惊恐地回望着他。
Rose推开Tardis的门,可眼前不是她熟悉的街道,而是一条铺着深红色地毯的美术馆长廊。她眨了眨眼,回头瞪向控制台边正忙着扳动某个开关的博士。
“你又开错地方了,博士!我跟妈妈说好了今晚回家吃饭的。”
“哪有开错?我们就在伦敦,还提前了整整两小时!让我看看……嗯,我们在泰特不列颠美术馆,多好的地方!”博士探出头,把控制台上的屏幕转到另一个方向,“而且严格来说,Tardis降落在艺术殿堂,这怎么能叫失误?这叫文化熏陶!”
Rose笑着叹了口气,她太熟悉博士的这套把戏了。每次Tardis降落出错,博士就会用那种闪闪发亮的眼神看着她。
“来吧,难得来趟美术馆,不逛逛多可惜。”博士快步蹦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带着她走进画廊。
博士说的没错,离晚饭时间还早。Rose没有拒绝博士的邀请,任由他拉着自己穿梭在展厅里。他在每幅画前都要停下来,身体前倾,仔细端详,然后像上了发条一样和她分享他的发现。
“看这幅肖像,托马斯·庚斯博罗的作品,它的光线处理!”博士用手指虚点着画布,“庚斯博罗用半透明的颜料层层叠加,才能让丝绸看起来这么柔软。你几乎能感觉到它在动,是不是?”
Rose凑近了些。“确实。像是能摸到质地,”她轻声说,“他一定很了解布料。”
“你发现了重点!他父亲是羊毛商,他小时候经常……”博士突然刹住话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呃,我是不是又讲太专业了?”
“继续啊,我喜欢听。”Rose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在一幅风景画前,Rose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画中是一片暮色中的麦田,金黄的麦穗在风中形成波浪。
“很美,对吗?”
Rose点点头,忽然注意到画作角落有个模糊的人影。“那是个农夫吗?”
“更可能是画家的自画像,”博士微微倾身,下巴几乎要碰到她的发顶,“庚斯伯罗总喜欢把自己藏进画里,就像……”
“就像你在Tardis控制台上刻的那些小记号?”Rose转头看他,鼻尖差点蹭到他的脸颊。
博士愣住了,随后露出一个近乎害羞的笑容。他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藏在旋钮下的那些时间领主的符号。
他们沿着展厅缓步前行。有时博士会突然兴奋起来,语速变快,手势也变得夸张,Rose就笑着听他讲那些颜料里的化学奇迹或是背后的历史轶事。有时Rose在某幅画前驻足久一些,博士就会安静地站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目光却落在她侧脸而非画作上,仿佛她才是这个空间里最值得欣赏的艺术品。
转过某个拐角时,Rose的手自然而然地滑进了博士的掌心。他愣了一下,随即收拢手指,握住她的指尖。
“知道吗,这些挂在墙上的画只是冰山一角。”博士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某些画作因为太珍贵、太古怪,从不对外展出。”
“你该不会是要……”
“我们去看看那些藏在仓库里的好东西,怎么样?”
“为什么不呢?”Rose挑眉看着博士。
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扇写着“游客禁止入内”的门。博士掏出音速起子在门上轻轻一扫,门锁咔哒一声弹开了。
仓库比想象中更宽敞,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樟脑和亚麻籽油的气味。高大的金属架排列成行,上面堆满包裹着防尘布的油画。几盏应急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在画框边缘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像不像在寻宝?”博士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调里的雀跃。他随手掀起一块防尘布,露出了下面色彩斑斓的风景画。“看这个!这是庚斯博罗早期的习作,笔触多自由!”
Rose跟在他身后,惊奇地看着那些覆着薄灰的画布,这种偷偷干坏事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心跳加快。她在一幅未完成的海景前驻足,画布角落还留着艺术家的拇指印。
“天呢,感觉就像偷看了别人的日记。”
博士也凑了过来,和Rose一起看那个指印。“所有伟大的艺术都是这样,”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带着创作者的痕迹。”
他们继续往仓库深处走去,直到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画架,被白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四周的画作都刻意与它保持着距离,仿佛在默默避让。
博士和Rose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默契地各自捏住了白布的一角。
“让我们来看看美术馆藏起了什么宝贝。三、二、一——”
白布掀开。当两人看到画像的内容时,仓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画中的少女穿着18世纪的礼服,金发垂落在肩头,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张脸——那分明是Rose自己的面容,连眉毛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Rose连连后退,后背撞上了金属架。画中人的眼睛太过真实,她几乎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那双棕色的瞳孔里晃动。“这并不好笑,博士。”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哦,不,我并没有安排这样的恶作剧……”博士收起了所有玩笑的神色,音速起子对准画框快速扫描,“我对此毫不知情!而且,这画确实至少有200年历史了……”
“喂!你们在干什么!”
博士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厉喝在仓库里炸开。Rose吓得差点跳起来,转头看见一个穿着安保制服的男人大步走来,脸色铁青。
“啊,正好!先生,我们是文化遗产保护局的……”博士立刻挂上他最擅长的官方微笑,手指摸向口袋里的通灵纸片。
“我不管你们是谁!”工作人员粗暴地打断他,双手像赶鸽子一样挥舞着,“立刻出去!现在!”
博士的笑容僵在脸上,举着通灵纸片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Rose从没见过有人对那张“能搞定一切”的纸片如此不屑一顾。
“听着,这幅画可能涉及重大历史发现……”博士换上了严肃语气,但工作人员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往外拽。
“少来这套!”男人的声音在发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那幅被掀开的画像,仿佛那是什么洪水猛兽。“这里不准进!尤其是这幅画!它会吃人!碰过它的人都老了几十岁!上周有个同事——”他突然刹住话头,仿佛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快走!否则我叫警察了!”
Rose被推着往外走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幅画。就在这一瞬间,她看到画中少女的眼角滑下一滴泪珠,在画布上留下一道闪亮的痕迹。她倒吸一口冷气,但还没等她出声,大门就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了。
博士还保持着被推出门的姿势,棕色外套歪歪扭扭地挂在肩上。他慢慢转过头看Rose,表情介于震惊和委屈之间。
“他、他居然无视了通灵纸片!连苏格兰场最顽固的警督都会买账的……”
“所以,我们现在……”
“先回TARDIS。”博士果断地说,但眼神还盯着美术馆的高窗,“我需要查些资料。关于会吃人的肖像画,还有和你的关系……”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陷入思考时习惯性咬着下唇。Rose熟悉这种状态——博士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把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她安静地等着,直到他忽然回神,发现她还站在他身边。
“哦!”博士内疚地跳起来,“你刚才说了要回家和Jackie吃晚饭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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