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你确定我们没有走错路吗?”
Rose压低声音问道,手指轻轻拽住博士的袖口。他们正挤在一条为维修机器人设计的的通道里。狭窄的金属通道只够一人侧身通过,墙壁上布满粗大的电缆和嗡嗡作响的冷却管。每隔几米就有一盏暗红色的应急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没有错!”博士头也不回,通灵纸片在门禁感应区轻轻一刷,绿灯亮起,“再往前走就到隔离区了。”
就在二十分钟前,博士蹲在一台落满灰尘的游客导航终端前,手中的音速起子嗡嗡作响,蓝光在数据接口上跳动。终端屏幕不断闪现警告提示,又被他迅速破解。
“有人来了吗?”他头也不抬地问,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速敲打。
Rose背靠着终端机,假装在研究街上的全息广告。“暂时没有,”她小声回答,“但你最好快点,那个穿银白色制服的家伙已经往这边看了两次了。”
“快了快了……啊哈!”博士咧嘴一笑,城市的立体地图在屏幕上展开,“不过等一下,这里有点奇怪。”
Rose凑过来:“怎么了?”
“隔离区不应该是这样的。”博士皱眉,指尖放大地图上那个被标记为“特殊隔离管理区”的区域,“你看,没有医疗设施,没有研究站,倒是有密集得夸张的居住舱……这根本就是个居住区布局。”
“他们不是把人送去治疗吗?”
“走!”博士关掉屏幕,转向Rose,“我们去看看那里的‘病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通道尽头的安全门比预想的要厚实得多,门禁系统闪着危险的红光。博士舔了舔嘴唇,音速起子对准识别面板。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回头的机会了,”他半开玩笑地说,“谁知道门后面是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斯贝斯利先生和乔治·杰特森,不是吗?”Rose也用同样的语气回答。
博士轻笑一声,音速起子发出胜利的嗡鸣。液压装置发出嘶嘶的排气声,安全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眼前根本不是什么医疗隔离区。
这是一片被金属高墙围起来的贫民窟。
与外面光洁明亮的未来都市截然不同,这里的建筑是用废弃的飞船零件、生锈的金属板和回收塑料拼凑而成的。歪斜的棚屋像摇摇欲坠的积木,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狭窄的过道上方挂满晾晒的破旧衣物。空气比通道里更加沉闷,混杂着霉味、汗臭与廉价合成食物的气味,地面不再是会发光的量子材料,而是坑洼的泥地,积着可疑的污水。
“这就是新巴比伦被遗忘的背面……”
博士和Rose缓步走到街道上。
这里挤满了人。
不,不全是人。Rose看到长着鳞片状皮肤的孩子蹲在污水沟边玩石子;一个手臂是机械义肢的老人正用改装过的呼吸面罩喘息;角落里,某个生物的后背隆起不对称的肉瘤,上面嵌着发光的晶体。
远处突然传来骚动。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推着悬浮担架穿过人群,担架上躺着个全身覆盖冰霜的少年——正是刚才那个被时间凝固的男孩。一个妇女哭喊着追上去,却被防护服人员拦在原地。
“他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不是关在这里,他们更像是……被主流社会抛弃在这里。”
一阵叫卖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能量胶囊!正宗马尔杜克配方!一颗就能稳住三天的时间流速!”
声音的主人是个席地而坐的摆摊商人。那是个年轻男子,却呈现出可怕的不对称衰老:左半边是二十岁的光滑皮肤,右半边却是六十岁的皱纹与老年斑,连右眼的虹膜都褪成了浑浊的灰色。他面前摆着几排发光的胶囊,每当有人经过,他就用年轻的那半边脸挤出笑容开始叫卖。
博士走上前,蹲下来拿起一个胶囊,用音速起子扫描了一下:“嗯……是一个简陋的时间稳定器。”他放下了胶囊,又向男人伸出了手,“介意让我检查一下吗?我在这方面还算在行。”
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博士伸出了他那只衰老的手臂。博士用音速起子慢慢地扫过他的皮肤,蓝光下,皮肤上的皱纹减少了些许。
“你的设备……比我们的破烂稳定器强多了。”男人吃惊地说。
“我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博士收起了音速起子,无奈地摇摇头,“这些稳定器,是谁给你们的呢?”
“是伊南娜……”男人同时用他浑浊的右眼和清亮的左眼看了看博士,又看了看他身旁的Rose,“等等,你们在研究星砂故障?”
Rose点点头:“我们刚刚在上面看到有人像你一样遇到了时间紊流。星砂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男人正要回答,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衰老的那半边身体摇晃得厉害。博士立即用音速起子对准他颈部,用起子的蓝光稳定了身体的震颤。当男人再次开口时,年轻的那半边嘴唇先动,衰老的半边延迟了半秒才跟上:“你们真的不知道?星歌……能救我们。”
“星歌……你说的是马尔杜克族的星歌?”博士吃惊得提高了音量,“它应该早就失传了!”
男人笑着摇了摇头。“去那座歌剧院里看看吧。”他用年轻的手指向了一个方向,“去找伊南娜,她会给你们答案的。”
歌剧院的大门早已锈蚀,但博士轻轻一推,铰链竟发出异常顺滑的吱呀声,显然有人经常进出这里。
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宏伟得多。褪色的红丝绒座椅像一片凝固的波浪,层层叠叠向舞台延伸。水晶吊灯只剩骨架,但有人用荧光藤蔓缠绕其上,在黑暗中发出幽蓝的微光。
最震撼的是舞台:镜框舞台上,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共鸣盘,上面镶嵌着数百个不同形状的金属片,每一片都刻着陌生的符文。有些金属片明显是新近修补的,在老旧的原件中闪着不一样的光泽。
“这是……马尔杜克族风格的谐波共振器。看,”博士轻声说,“看那些金属片的排列,每片都能捕捉特定频段的生物电波。这不是乐器,Rose,这是个巨大的情感翻译机……比我们在阿尔托的舞台上搭建的装置要大不知道多少倍!”
Rose正想凑近观察,背后突然传来带着电子杂音的女声:
“你们是新来的朋友?”
两人猛地转身。舞台侧门的阴影里站着个瘦高女子,暗红色长发间露出颈部大面积的机械改造痕迹。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直接从那个装置传来,像电台广播般带着温暖的电流声:“我是伊南娜。”
博士条件反射地把Rose往身后挡了半步,但Rose已经从他胳膊下方钻出来,主动伸出手:“你好,伊南娜,我是Rose Tyler,这是博士。”
博士愣了一下,随即绽开那种能让任何人放下戒备的笑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博士,我们刚刚和你那位,呃,时间流速不对称的朋友聊过了。”
“纳布今天还在摆摊吗?那真是个好消息。”伊南娜微笑着和两人握了握手,然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到舞台上来吧,想必你们也是为了星歌而来的。”
“他说星歌可以修复星砂,但是它早就随着马尔杜克族的灭绝一起消失了才对……”
“不,博士,星歌不是用来唱的,至少不是用声带。”伊南娜走向舞台,示意他们跟上。她不知从哪里激活了一个全系屏幕,投影出十几个不同物种的喉部结构扫描图,“看,混血儿的生物电、机械义体的脉冲、甚至时间伤患的错乱波动……不同物种的神经信号,在特定情感状态下叠加产生的生物谐波,就是平衡马尔杜克族设计的系统的关键。”
“所以星砂过载根本不是故障!”博士突然跳起来,差点撞到垂落的幕布,“是有人故意关闭了多样性反馈回路!就像只让一种乐器演奏交响乐……”
“琴弦迟早会断。”Rose接话。她又想起了刚才那只有人类的街道,还有那些“纯净人类”的标语。
“俄安内总统的能源公司下月上市,他们昨晚又偷偷给星砂增压了。”伊南娜指向窗外。远处建筑的尖顶笼罩在诡异的虹彩中,那是星砂过载的征兆。
“经典套路!先让原有系统崩溃,再推销自家产品。”博士摇摇头,“人类哪怕是在太空里定居了还是总想着为了钱。”
“所以……你们在拿命阻止这事?” Rose握住伊南娜的手腕。
伊南娜的扬声器发出短促的哔啵声,近似笑声。她摇摇头,调出一段令博士都瞪大眼睛的数据:星砂能量波动与某种生物信号完美同步的曲线图。
“生物谐波的产生需要特定情感。我们试过愤怒、恐惧,全都没用。直到上周,有一个混血婴儿被人类女性抱着,当婴儿突然笑起来的时候……”全系屏幕切换到一段模糊录像,星砂突然短暂地恢复正常流动。
“共情?”Rose下意识说道。
“共存。”伊南娜纠正道,“当不同生命不再想着改变彼此,只是存在。我们想证明这种价值……在还来得及之前。”
博士和Rose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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