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和Rose沿着宽阔的弧形街道漫步，两侧的建筑表面流动着全息广告，投影着各种商品图像，展示着Rose从未见过的商品：会自我编织的衣料、在掌心绽放的全息花朵、甚至还有装在微型力场中的液态甜点。

“啊！这才像话！”博士张开双臂，像要拥抱整条街道，“市集！商铺！叫卖声！人类几千年都没变，就喜欢把好东西摆出来炫耀。”他凑近一家卖零食的摊位，鼻子几乎贴上一罐会发光的糖豆，“Rose，你看这个！负离子跳跳糖，能在你舌头上模拟超新星爆发！”

Rose笑着拽住他的长风衣后领把他拉回来：“你上次吃的‘外星糖果’，Tardis厕所抗议了三天！”

博士正要反驳，又突然顿住，环顾四周：“等等……有点奇怪。”

“怎么了？”

“这里全是人类，纯血统的人类。”

Rose这才注意到——街道上熙熙攘攘，但每个人都是纯粹的人类模样，没有机械义肢，没有外星特征，甚至连最常见的基因修饰痕迹都没有。

“也许这儿是纯人类社区？”

“在6075年？不可能。”博士摇摇头，“人类早该和其他物种混居了，更别说这种大型的太空城市。”

他的疑虑被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

“不——救命！”

一声凄厉的尖叫从前方传来。不远处，人群像受惊的鱼群般四散逃开，一个中年男人踉跄着跪倒在地。他正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皱缩。而他的黑发也迅速转灰，再变成雪白。他的身体佝偻下去，衣服松垮地挂在突然萎缩的骨架上。

“不、不、救救我——”他的声音迅速沙哑，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化作一堆灰白色的尘埃，衣服空荡荡地落在地上。

而在同一时刻，一个正在不远处追逐发光玩具的小男孩突然僵在了半空中。他正跃起去抓漂浮的球体，一条腿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凝固成雕塑般的静止。玩具球继续上升，然后下落，轻轻撞在他的指尖，却像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弹开了。

博士大步冲过去，Rose紧随其后。她本能地伸手想去碰那个静止的男孩，却被博士拉住了。

“这是……时间流速紊乱！”博士拿起音速起子扫过两个事发点，蓝光在空气中画出交错的网格，“局部区域的时间流速失控了，有人在加速，有人在停滞！这不可能自然发生，一定是某种技术导致的！”

人群的恐慌在蔓延，有人尖叫着后退，也有人呆立在原地，似乎对这种场景并不完全陌生。

这时，街道尽头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身着银白色制服的治安官快速赶来。他们戴着半透明的面罩，胸口别着发光的徽章，动作熟练得像是演练过无数次。

“退后！保持距离！”领头的治安官举起手臂，声音通过面罩传出。

两名治安官迅速蹲到那个被时间凝固的男孩身边。他们从腰间的金属箱里取出一个半球形装置，轻轻罩在男孩头顶。装置发出一阵脉冲声，男孩周围扭曲的空气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在呼吸！”Rose小声说。她能看到男孩的胸口开始缓慢起伏，尽管他的动作依然凝固在跳跃的姿势。

“那是局部时间稳定器！这技术可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能随便掌握的，让我看看……”

博士大步上前，从口袋里掏出泛着微光的通灵纸片。

“你好，我是官方时间调查员！”他的语气严肃而权威，“这孩子要被送去哪儿？”

领头的治安官瞥了一眼纸片。

“隔离区，”他简短地回答，“时间异常体必须立即隔离。”

“隔离区在哪儿？具体怎么处理？”

但治安官已经转身，和其他队员一起抬起被薄膜包裹的男孩。

“这不是你的管辖范围，调查员。”他的声音冷冰冰的，“请让开。”

博士还想再说什么，可治安官们已经快步离开。

“他们根本不想回答问题，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Rose走到博士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隔离区！”博士盯着治安官离去的方向，眉头紧锁，眼神里却带着一种乐在其中的兴奋，“Rose，你觉得一个城市要经历多少次事故，才会把应急流程训练得这么熟练？”

“不知道。”Rose耸耸肩，歪头看向他，“但很明显——”

“——我们有事可干了！”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一笑。博士冲她眨眨眼，一个箭步蹿到刚才男孩悬浮的位置，直接趴在了地面上，右耳紧贴地板。

“噢，这里的时间纤维被撕开了，像有人用钝剪刀剪断了琴弦。”博士的表情变得异常专注，仿佛在聆听一段只有他能听见的音乐。Rose知道，这是时间领主感知时间流动的方式。

“可是这把剪刀在哪里呢？”博士掏出音速起子开始四处扫描，像是在追踪什么看不见的裂痕，“一定是什么流动的、巨大的、能承载大量能量的东西……”

时间领主的感知方式总是令人瞠目结舌。此刻他正在用手指在地面上敲打摩挲，闭起的眼皮快速颤动，仿佛在阅读肉眼不可见的信息。他那件棕色风衣外套的衣摆拖在地上，领带垂下来扫过地面，但他毫不在意。Rose看着博士把脸颊也贴到地面的滑稽样子，忍不住笑了。

“打扰一下！”Rose决定不再去看博士的“地板约会”，转身拦住了一位正要匆匆离开的中年女性。那女人怀里抱着全息投影的购物袋，眼神警惕地扫过Rose的衣着——显然，她的夹克和牛仔裤在新巴比伦有些格格不入。

“刚才那是什么情况？为什么那个人会突然……”

“你不知道吗？”女人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奇怪的笃定，“那是因为星砂又在转化磁场的时候出故障了。俄安内总统说得没错，效率低下的外星科技总会出问题。我们早就该摆脱对马尔杜克族的依赖，用我们自己的技术了。”

女人说完，便抱着购物袋离开了。Rose愣在原地，视线突然被街道两侧的全息广告牌吸引。那些她刚才以为是普通广告的全息标语，此刻才真正映入她的眼帘：

“纯净人类科技，为您提供未来！”

——漂浮在一家医疗器械店门口，每个字母都闪着刺眼的蓝光。

“摆脱依赖，掌握自己的能源！”

——投射在街道中央，下方还有一行小字：马尔杜克族遗产修复计划已终止。

最令人不安的是市政厅外墙上的巨幅投影：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子的肖像旁，滚动播放着：“时间属于人类——拒绝外星干涉！”

霓虹灯光在Rose脸上投下变幻的色块，她感到一阵眩晕。这些标语排列得如此密集，设计得如此醒目，按理说她早该注意到。但现在它们才突然从背景中跳出来，像一场精心布置的视觉催眠。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街上没有一个人会多看那些标语一眼，它们已经成为这座城市再普通不过的风景。

“Rose！我知道了！”

博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那种破解谜题后特有的雀跃。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身边，棕色风衣上还沾着街面的灰尘。

“是因为星砂！”他兴奋地抓住Rose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它根本不是简单的防护罩，它是能量转换器！能把中子星的致命磁场和辐射转化成可利用能源！但有人让它超负荷运转了，所以局部时间流速……”

“我知道，博士。”Rose轻声打断他，声音有些飘。她的眼睛仍盯着对面大楼上的那个中年政客的影像，“你看。”

博士顺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

“噢……”他轻轻吐出一个音节，尾音拖得很长，像是把很多没说出口的话都压在了这一个词里，“原来是这样。我们早该注意到的。”

街道上，一个全息新闻播报员正用欢快的语调宣布：“俄安内总统府再次强调，本土能源计划将彻底解决马尔杜克星砂低效和故障问题……”

博士和Rose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握着彼此的手，像两个突然看清魔术机关秘密的观众。街道上的霓虹依旧明亮，可此刻，那些绚丽的色彩却莫名显得冰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