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送给我的圣诞礼物是一瓶桂花香水,出自某不知名品牌。
我对他准备的这份礼物特别满意,超乎意料的喜爱。
我生长在杭州,对桂花有着独特的眷念感。
我曾在香水店闻过的桂花香水一般都偏写意,味道虽然不错,但桂花的气息并不明显。夏洛克送的这瓶是少有的写实派,与我记忆里的阵阵桂花香完美贴合。
从英格兰的冬季瞬间回到九月的杭州,这是夏洛克带给我最大的惊喜,虽然只是巧合,但给予我的感动却分外精妙。
幼时父母长期的忽视与打压,让我习惯性躲在硬壳里封闭自我,因此表达喜爱于我而言是一件颇为羞耻的事。
“我刚刚拆了你送的礼物。”
二楼的餐台前,我低头在面包上涂抹着蔓越莓酱,披着睡袍的夏洛克从我身后晃过,随着冰箱门被打开的声响,我假装不经意地提了一句。
“嗯哼,希望你喜欢。”他喝着冰牛奶轻声哼哼,话里满是敷衍,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又慵懒。
我内心翻腾许久,话含在嘴里吞吐不得。
磨蹭一番后,我将手里搭配好的早餐递给夏洛克,小声嘟囔了一句:
“谢谢,你为我准备的香水我真的很喜欢。”
“You are welcome,”夏洛克不在意地扬了扬左手,转身坐到他专属的扶手椅上。
“圣诞节就是这样,大家送送礼物,然后再相互客气一下,always。想想看,冰天雪地,这可是杀人藏尸的最佳时期,时间浪费在…”
显而易见,夏洛克又感到无聊了。
“今天过节,有什么想吃的吗?”
在扯到他所期待的圣诞惊魂夜之前,我出声打断他的抱怨。
“算了吧!”缩在椅子上的夏洛克眼皮轻掀,漫不经心地盯着我,“你的厨艺连苏格兰场的蠢货安德森都心生警惕。虽然最近日子安宁得让人不适,可我也不想在过节的时候遭遇一场荒谬的人为爆炸。
“Why?”我愤愤不平。
“会被苏格兰场那群金鱼嘲笑的。”
“No,”我大声反驳,“我是说安德森为什么嫌弃我的厨艺,他又没有品尝过,哪来的资格?”
“11月26号。”
“什么?”
夏洛克叹了口气。
“11月26号,发现第二起自杀案的那天。”他后仰着脑袋,意兴阑珊。
“那个白痴跟着雷斯垂德闯进二楼,你研发的新菜品木瓜红椒薄饼刚好出锅。顺带一提,你又一次没关燃气灶。”
“我邀请他们试吃了?”时间久远,我一点印象也没。
“Of course!”
夏洛克撇了撇嘴。
“多亏了你,我最讨厌的水果名单上又添了一员。”
我不想听他继续批评我的厨艺,面上虽然不显,但真的很伤自尊。
“那两起奇怪的自杀案件不符合你的心意?”我把话题引回案件本身。“互不认识,手法相同,服用的毒品也一样。”
“Boring。”
真是挑剔的小子。
“晚上茉莉会过来,即使你觉得再怎么无聊也稍微收敛下表情。Be nice,Remenber?”
“Request?”他问。
“Yes,please!”
“你似乎对我有很大的误解。”
夏洛克的坐姿突然端正起来。
“我可是夏洛克·福尔摩斯,具有反社会人格的高危分子,对我无利的事我向来不做。”
“OK,”我点头,“说出你的条件。”
“下礼拜日,午后两点,科文特花园皇家剧院,替我赴约。”
这段话夏洛克说得飞快,我知道,我又被他算计了。
“就这样翘掉家庭活动真的好吗?”
“Oh,come on!从小到大我已经陪她看过无数次的《蜻蜓夫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蝴蝶夫人》,is butterfly not dragonfly。”我纠正道。
“Who cares?”夏洛克嗤之以鼻,“我宁愿在沙发躺着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无用的歌剧上。”
“你会让妈妈伤心的。”
“Oh,她总会习惯的。”
我从不认为夏洛克情商低。相反,他十分擅长调控情绪,掌控情感。
明白一切,却懒于表示。
“陪伴家人可不需要保持理性。”
“So?”他罕见地不解。
“我只是想说你没必要时刻将情感隔离在理性思绪之外,占据你生活的不止有案件,还有朋友与家人。”
“我不是需要妈妈抱抱的小孩,她总得接受我已经长大的事实。”
夏洛克对我的指责不为所动。
“而且在这一点上,我做的已经比麦考夫好多了,至少我会让你帮忙赴约,而他连借口都不找地直接回绝,他才是让妈妈伤心的人。”
“所以你的借口呢?”我问他,“找个她陌生的女性代替赴约只会让她更加失望,毕竟在你答应的那刻起她便有了期待。”
“如果你缺乏母爱没必要在我身上进行声讨,造成你应激的因素不是我对待家人的方式,而是源于你自身的懦弱。”
我再一次领会到了夏洛克的冷漠,没有情绪波动的嗓音,犀利却无法反驳的话语,阐述着,不留情面。
“情感带给你痛苦,但你甘之如饴,感性的人总是自作自受,让人难以理解。”
这场对话落幕于我的慌乱逃离。
夏洛克是对的,无关争执,他总是正确的那个。
晚上聚会的餐点是哈德森太太准备的,餐桌上的仪器被夏洛克收了起来,如今摆在正中央的是圣诞节必不可少的烤火鸡。
为了迎合节日氛围,我特意去超市采购了几瓶雷司令甜白葡萄酒,味道不错,还没等客人来齐我已经独酌了不少。
“和夏洛克吵架了?”
哈德森太太捧着刚出炉的炸鱼薯条从我身边经过,在她空出手卸下围裙后,返过身来轻柔揽过我的肩膀。
我疑惑地看着她,摇头否认。
“当然没有,这可不是夏洛克的作风。你知道的,他甚至懒于和人沟通,更不屑参与争论,我怎么可能会和他吵起来呢?”
“但他让你感到伤心了。”心思细腻的哈德森太太亲昵地蹭着我的脑袋,“去吃点东西,可别再一个人躲着偷偷喝酒。”
夏洛克让我伤心了吗?我想着。
除了父母,我从不对他人抱有期待,不去索求谈何失落,因此也没什么人能真正伤害到我。
但夏洛克确实让我伤心了。我认证。
“夏洛克他人呢?”
瞥见茉莉提着礼物袋走入客厅,抿着嘴唇四处寻找某人的身影,我搁下空酒杯同哈德森太太咬起耳朵。
“他该不会在这时候出门办案了吧?”
“喔,他在房间接电话呢!”哈德森笑着说道,“来自妈咪的圣诞祝福。”
雷斯垂德探长今晚也在,是我邀请的。
茉莉与平时的形象截然不同,精心打扮后的她尤其性感,格雷格与她也认识,毕竟两人的工作都会与尸体打交道。
他们的话题在我涉及领域之外,我与哈德森太太根本插不上话。
“你们要试试哈德森太太的炸鱼薯条吗?”我咽下嚼碎的炸鱼块,将盘子推向格雷格,“听说是夏洛克的最爱,趁他不在,我们快点搞定。”
“他还在处理案件?”茉莉问。
“No,He‘s on the phone!”说着,我喉咙有些紧,又给自己续了一杯酒,对着茉莉故意打趣道:“With a woman。”
格雷格倒挺诧异的。
“居然还有人会在圣诞夜给夏洛克打电话?除了尸体,我还以为他不会对异性产生兴趣呢!”
“哦,当然,我不是指你。”他留意到茉莉的脸色不对,慌乱改口,“毕竟你跟莉娅可是夏洛克为数不多的朋友,Maybe?”
“莉娅,你就不要再逗他们了!”哈德森太太笑得满脸纵容,“夏洛克可没有女朋友。”
“Girlfriend?”
结束家庭视频通话的夏洛克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I don‘t need a girlfriend。”
“你们有必要知道,我已经决定与我的工作共度一生了。
“不要把话说得太绝对。”
我晕乎乎地伸出食指朝他摇了摇。
“也许哪天,你会遇到一位与你相伴共度后半生的男人。”
“That man。”
那个男人,“约翰·华生”,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I'm not gay。”
夏洛克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淡。
“你确定?你都没有经历过,你怎么确信?”
“Yes,I have。”
夏洛克点头承认。
“what do you mean?
茉莉放下酒杯,眼神受伤地望向夏洛克,她似乎在乞求一个不伤人的答案。
“I've had sexual intercourse with a girl,So I know that。”
“抱歉,我还以为你是Virgin。”
还没等茉莉从爆炸性的讯息中缓过神来,我先开口打破整间屋子的沉寂。
“Who‘s that girl?”还未死心的茉莉继续追问着他,“Your ex-girlfriend?”
“这很重要吗?”夏洛克摊手,不解道:“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好奇我的私生活,难道我哥哥麦考夫连你们都收买了吗?”
“Oh,Sherlock!别多想,我们只是关心你而已。”见气氛忽然僵硬,哈德森太太急忙打岔,“今天可是圣诞夜。Sherlock,你可以用小提琴为我们拉上一曲吗?”
“Sure,It's my pleasure。”
夏洛克拾起小提琴,油亮的琴身紧紧贴合着他的锁骨,未等我仔细欣赏他拉动琴弓的姿态,一股反胃涌入我的胸腔。
喉咙变得更紧,周围的空气都稀薄起来,在欢庆的小提琴曲中,实在无法继续忍耐的我捂着嘴巴冲进了盥洗室。
“她怀孕了?”格雷格指着我背影脱口而出,“God,damn it!I Just know it。”
我在里面吐得混天暗日,对门外的一切动静浑然不知。
口腔中还残留着胃酸的苦涩,眼前的光斑不断放大缩小,迷糊着我的视线。
“Sorry,我应该喝太多酒了。”
清理一番后,我推开卫生间,脚步虚浮地走向客厅里的直排沙发。
“你们继续玩,我先躺着缓缓。”
“你还好吗?莉娅。”
“Sherlock,她现在难受,别碰她。”
“Oh,我去给你泡点蜂蜜水解解酒。”
“谁给她吃了炸鱼薯条?”
耳边嗡嗡作响,沉闷的耳鸣与众人的担忧声叠在一起,我根本无法分清究竟谁在说话。
“哈德森太太,去拿你的车钥匙,快!”
“什么?”
“去医院,她对鳕鱼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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