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是无法看清子弹的轨迹。
五米之隔的距离,一发子弹,若穿过脑袋,可以达成瞬间死亡的成就。
在对方扣动手枪扳机时,先涌入我心头的不是懊悔——对不该故意挑衅和惹怒凶手的懊恼,我只是稍稍的感到些许遗憾,仅此。
短短一瞬,百般思绪沸腾着,即将面对死亡的是我,该陷入恐惧崩溃的也是我,在那双挣扎的灰蓝色玻璃眸中,我窥探到了他的痛苦。
“NO…”
夏洛克那道虚弱的请求与扳机扣动的声响交叠揉杂在一起,若非我的目光还在他脸上留存着,几乎就要错过他近乎无声的呐喊。
他是在对我说吗?最后一刻,我还在想着,如果这真的是夏洛克对我临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句,倒真有些可惜啊!
“砰”“砰”的枪响终于落地,先后两声,几乎是贴在一起。
犀利尖锐的猫爪,穿透玻璃窗的圆孔,划过耳轮的子弹,碎裂的落地灯罩,还有倒地的尸体与破洞的墙壁。
赶牛刺棒从我掌心猛然滑落,身体颤抖着僵在原地,耳边是嗡嗡的鸣响与刺痛的灼热。
我原以为我会死于枪击,但如今看来,上帝暂时并不愿意接受我的死亡申请。
冰冷的风透过破损的窗吹进屋内,收起利爪的伊丽莎白跳上尸体的后背,高傲地抬起它的脑袋,以胜利者的姿态向我炫耀着。
黏在我脸上的泪迹还未被风吹干,眼前的光忽然黯淡下来,黑色的西装、暗灰的衬衣,葡萄酒挥发后的酸涩扑入我的鼻腔,微颤的大手抚过挂血的耳垂,呼吸加沉,最后落入一声叹息。
在他怀里,痛苦嘈杂的耳鸣逐渐离我远去,急促跳动的心脏也趋于平稳,我抬起沉重的手臂,环住他的腰身,紧箍着。
“It‘s all right,”夏洛克来回抚摸我的头发,动作轻柔,低沉的嗓音贴着我的脑袋缓缓钻入耳腔,“Just relax,Leia!”
“对不起,我还以为那把枪是假的。”
我攥着他的衬衣,声音止不住地打颤。
“你不需要道歉,莉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为什么不指责我?”我带着哭腔问道,“这分明都是我的错。”
“No,Leia,It's not your fault!”夏洛克对我说,“You're good girl,my good girl。”
我以为我习惯了批评,我以为我更能接受指责,但这一刻,夏洛克彻底改变了我原有的想法。
他安抚性的称赞直击我的灵魂,穿越时空,回溯时间,高声回荡在我痛苦的前二十年里,弥补我的求而不得。
我喜欢听他对我的称赞,即使是谎言,我也愿意。
I‘m not your good girl,but I want to be your good girl。
警笛声响彻整条贝克街,慌乱的步伐声,焦灼的呼喊声,这些全都被我屏蔽在世界之外,回响在脑海里的只有他那句“good girl”。
“嗯…咳,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格雷格的咳嗽声显然有些刻意,跟在他身后赶来的警员们很快涌入这间公寓,我那些隐秘的遐想不得不在人群中消散殆尽。
“子弹是从手枪发射的,一枪毙命,这么远的距离还能精准射杀,看来枪击手的本事不小,该不会是你哥手底下的人吧?”
“你先找人帮她处理一下伤口,有颗子弹划过她的耳朵。”
夏洛克的手还是撤离了我的后背,他打断格雷格对枪击者身份的猜测,走到窗前,向对面大楼亮着灯的房间逐一望去。
“开枪的人早已走了,我还以为他是你们警方的人。”
夏洛克随后又回到我身边,将其他警员递给他的毯子披在我肩膀上,接着小心撩起我右边的衣袖。明明我没说什么,但他还是注意到了。
“哈德森太太准备的药物箱里有烫伤膏吗?”
他的指腹轻轻滑过已经肿胀起来的烫痕,落在我肌肤上的触感带着痒意,疼痛还可以掩盖过去,痒却无法忍耐。
我瑟缩着,想要抽离他的触碰。
“别动,”他说,“你先前不是挺能忍的吗?”
“痒。”我解释道。
系列自杀案的犯人就这样死在贝克街221B号的二楼客厅,尸体已经被警察抬了出去,留下满地狼藉。
约翰进来时手里拎着一袋药物,除了烫伤膏还有酒精、碘伏之类的,看来是特意替我买的。
“谢谢。”在他走近我时,我压低声音感谢道。
“不用客气,是夏洛克的功劳,他给我发了短信。”
“No,我不是指这个。”我笑着摇头,用手指比出枪的姿势,“我是在感谢你在紧要关头救了我一命。”
“你是怎么知道的?又是夏洛克推理出来的?”约翰问道。
“他可没说,”我拧开手里的药膏,挤出一团涂在手臂烫伤的位置,轻轻抹开,“但我也不傻,在那种情况下,能救我和夏洛克的人只有你。
“夏洛克呢?”华生转移话题,“怎么没见他的人影?”
“在他房间里,他哥哥来了。”
“他哥哥消息还挺灵通的。”华生感叹了一句。
面对他的单纯,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坦白道:“他哥哥是政府官员,这间公寓甚至包括这条街,都时刻处在他哥哥的监视下。”
“No kidding?”
华生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
“No kidding。”我语气坚定。
“对了,你的拐杖被我放在一楼的花瓶旁。”我的视线随之移到华生的腿上,“不过现在看来你也不需要它了。”
“他们进去有多久了?”
华生从冰箱里掏出一瓶冰冻的啤酒,手指扣住拉环一勾,对着嘴喝了几口。
我估摸着时间,“至少也得有十分钟。”
“所以你是在这等他,等夏洛克?”约翰突然问道。
我开始咬起嘴唇。
我的确在等夏洛克,没有什么重要的话要交代,只是想多见他一会儿。我今晚特别需要他,需要安抚、需要陪伴、需要他待在身边。
可我无法坦然承认,尤其是当着华生的面。
他们才是注定的灵魂至交。
而我,只是普通的合租室友。
踩着那条危险的分隔线,身子在晃动摇曳,我快要跌落入谷底,没人能帮我,只能止步于此,孤独等待坠落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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