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有点蛮奇怪的。
每次我研发出新的料理,无论外观如何糟糕,他也只会勉强皱着眉毛,嫌弃地凝视片刻,然后在我不安与期待的注视下,安静地吃掉。
我的意思是,他没必要这么做,但还是做了。
“确实,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那类型。”
清晨,约翰·华生咬着我替他们准备的改良版西班牙土豆饼,迎上我探究的目光,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应和着。
“en,莉娅,我能问一下这土豆饼里到底加了什么,以防万一,你是不是不小心把调料跟夏洛克的试剂弄混了?”
约翰的表情称不上痛苦,只是眉毛上下跳舞,面部皱在一起,看起来有些艰难罢了。
“Don't worry,John!抛掉你脑子里的愚蠢想法,没有化学试剂,也没有奇形怪状的食材,她只是用芥末酱代替了洋葱。”
躺在直排沙发上的夏洛克睁开双睛,手抚摸着趴在他腹部上的伊丽莎白,神闲气定地悠悠说道。
“yep,家里没洋葱了。”我悻悻讪笑,“看来味道是有些奇怪,对吗?”
“夏洛克什么反应?”约翰问我。
“他没说什么,吃完就躺那了。”
“我想我已经弄明白你的困惑了,莉娅。”约翰回头朝夏洛克的方向望去,揪着嘴巴,笃定地说道:
“其实他很喜欢,我说夏洛克,他只是表面看起来挑剔,实际上他对你的厨艺还是很满意的。你也了解,他可不会委屈将就自己,所以你没必要多想,说实话,他挺乐意享用你做的料理的。”
我有被华生医生的话好好安慰到,直到下一秒,讨厌的话倏然落地。
“别给我戴高帽,John。”
夏洛克的反驳来得太快,一点也不给我和约翰留些情面。
“我只是懒得自己动手,不想浪费这些食物,仅此而已。”
“他平时也这样…悠闲?”约翰扬起下巴,向我示意道,“一大早起来就躺在沙发上,摸着他的猫。我还以为他的日程会很满。”
“错觉而已。”我用指尖在在手臂内侧点了点,替夏洛克解释道,“尼古丁贴片,三张,21毫克。”
“他该不会每天都如此吧?”约翰放下刀叉,担忧地问,“你有劝他减少剂量吗?”
“Nope!”我摇头,“我不会去干涉他的生活方式。何况这些只是尼古丁,又不是其他毒品,不用太担心。Oh,顺带一提,那是我的猫,My Cat!”
安静的日子不是贝克街的归宿,又有一桩自杀案出现了,在我去往安杰洛餐厅工作之前。
警方的车子鸣着笛声停在公寓楼下,格雷格风风火火地闯入二楼,带着劳碌奔波的气喘声。
“又是自杀案,第四起,对吗?”
在探长开口说话前,夏洛克抢先一步询问道。
“没错,但这次案件和以往有所不同。”格雷格解释道。
“嗯哼,继续。”夏洛克似乎来了兴致。
“之前的死者在临终前都没有留下死亡讯息,但这一次有了。”格雷格一边说着,眼神不断来回在华生和夏洛克之间扫视,“你可以和你的助理一起过来,地点在碧斯顿的劳瑞斯顿花园。”
“看来,我的伊丽莎白终于可以退休了。”我对着不明所以的约翰笑着调侃,“终于轮到你们登场了,咨询侦探与医生助理,肯定是绝妙的世纪搭档。”
夏洛克假模假样地冷着脸,“我还什么都没说。”
“拜托,Sherlock,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格雷格语气急促,见夏洛克反应不佳,忽然转头向我搭话,“莉娅,你对我们警察厅调查组的理查德还有印象吗?就长得最帅气的那位,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原来他以前曾在科…”
“闭嘴,格雷格。”
“哦,你终于喊对一次我的名字。”格雷格稀罕道,“看来效果不错,我还需要接着往下说吗?”
“Nope!”夏洛克恼怒极了,“案子我会处理,下次你敢再来这一套,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是认真的。”
我对格雷格口中的理查德印象并不浅,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还是在案发现场。那种情形下,无论对方长相再怎么优越,也没心思欣赏,可我却始终记得他,因为怪异。
他对我的态度过分暧昧。
当然,我说的“暧昧”并不是指男女感情方面那种欲拒还迎的推拉。
第一次见面时,他看我的眼神就与旁人不同。有些害怕,疑惑,还有凝重。那目光不像在看陌生人,更不是朋友,至于敌人,我倒真有考虑过。
我问他我们是否曾认识,或在哪儿见过,他都直接否认了。
没有关系牵扯最好,毕竟我不是原身,根本无法与以前相识的人有所联络,记忆对不上,情感也没有,接触只会穿帮。
好在也没人联系过“我”,那台插着旧电话号码的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柜底下的抽屉里,仿佛经历着冬眠。
打过照面后,他对我的态度也与其他人有着很大差异。
“那个怪胎的助手,不用理她。”
“怪胎在里面,记得穿防护服,别到处乱碰给我们添乱。”
“你能让那个怪胎消停一会吗?”
这是多诺万他们通常对出现在案发现场的我所说的话。
理查德不一样,他对我更加贴心友善。
第六感告诉我,他示好的背后绝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他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对我感兴趣?”
有次,我直接向还在现场收集线索的夏洛克求助,用眼神示意他帮我分析不远处一直盯着我看的理查德。
“别多想,他是Gay。”
夏洛克语气冷淡地回我,低垂的视线都没抬起来过。
“我猜也是,他打扮得很精致。”我点头认同,“既然不是求色那只能求财了。”
“不要再讲笑了,你掏出全部身家都买不起他手腕上的那块表。”
“那你说他图什么?”我用胳膊肘轻捅夏洛克的腰身,“你看,他又莫名其妙对着我笑了。”
“自我意识过剩,你最近是生理期吗?”
自作多情,这是夏洛克最终给我的定论,但今天看来,理查德的事绝对内有蹊跷。
“你平时都没这么大火气,今天怎么回事,是和理查德有关吗?”
格雷格已经先一步离开,于是我紧跟在夏洛克身后,想从他口里打听些消息。
“John,准备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夏洛克故意忽视我的存在。
“你确定需要我的陪同?”约翰放下报纸,抬头问道。
“当然,我需要一个助手。”夏洛克将挡道的我揽到一旁,拿起搁在台面上的钥匙,装进大衣口袋里,“你是军医,见识过战争且擅长医学,我还能去哪找比你更合适的助手呢?”
他就这样走了,和约翰一起。
然而,几个小时过后,我们再次碰面了,在安杰洛的餐厅内。
他是和约翰一起过来的,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睛时刻盯着挂在隔板上的镜子。
“真稀奇,夏洛克居然会带他的男朋友来我餐厅用餐。”安杰洛对夏洛克的八卦特别好奇,还特意压低身子凑在我耳边嘀咕道,“你知道他们交往多久了吗?”
“Angelo,”我忍不住提醒道,“He‘s not gay!”
“哦,你吃醋了。”安杰洛他有自己的想法。
“算了,懒得解释,我去招呼他们,你别来掺合。”我抽走安杰洛手里的私人菜单,与他准备的葡萄酒、玻璃杯还有蜡烛一同放在托盘上。
“要吃点什么?安杰洛说他要亲自下厨。”
我出现在他们桌前,将烛台摆在台面中间,接着倒上醒好的红酒,最后将隐藏菜单递给沉默的夏洛克。
在我来之前,他分明和华生医生聊得有来有往。
“Oh,莉娅!”约翰显然被我的声音吓一跳,“我都不知道你在这工作。”
“托夏洛克的福。”我浅笑道,“他与餐厅老板认识,我在这里工作多些优待。”
“所以这些是…?”约翰指着烛台和红酒,疑惑地试探道,“老板提供给夏洛克的…友情关怀?”
“是对爱情的关怀。”我收起笑容,戳穿约翰的小揣测,“是的,老板认为你们是一对。”
“I‘m not gay”
“我知道,但老板显然有自己的见解。”
寒暄过后,等约翰点单完毕,我随之退场。离开之际,我隐约听到约翰的询问。
“你今晚是打定主意一句话都不和她说吗?”
“我需要集中精力先解决今晚的案件,我不能分心。”
“只是说几句话而已。”
“我说了我需要思考,我得保持注意力!”
夏洛克的声音有些抓狂,趁着给他们隔壁桌的顾客上菜时,我忍不住偷摸看他。
“我们知道这四起案件的被害人都上了凶手的车,但尸体上没有暴力胁迫的痕迹,这说明他们都是自愿坐了陌生人的车,他们信任那个凶手。想想,谁会去信任一位陌生人,除了伦敦的士,谁会开着车取得别人的信任还丝毫不惹眼?John,动动脑。”
“所以说,凶手是出租车司机?”
“没错,所以我们得时刻留意这条街,看看哪辆的士停在附近却始终不肯载客,这就是我们要找的犯人。”
“Sherlock,看那辆车,他熄了灯。”
啪的一响,是酒水泼在夏洛克脸上的声音,他自己动的手。
“Angelo,headless nun!”
我端着餐盘刚接近,夏洛克和安杰洛就对起暗号,演起了他们之间熟悉的戏码。
“滚出去,你这个该死的酒鬼!”安杰洛一边扯着夏洛克的衣领,一边推搡。
不愧是意大利男子,他的力气真的特别大,我在旁边也被波及到。
夏洛克踉跄的身躯贴着我右侧的胳膊擦肩相撞,托盘在晃动中趁机滑落,我伸手想要接住,但滚烫的卷边披萨一点也不听话,啪唧一下,全盖在我的胳膊上,形成半圆环状裹着我的肌肤。
“嘶~”我被烫出声来。
夏洛克似乎察觉到异样,眼珠转动着望我这边瞟了眼,我下意识地将手藏在背后,刚出窑炉的披萨顺着我的手臂缓缓滑落,在皮肤上留下一连串红红的痕迹。
“你需要帮忙吗?我看你的手臂都被烫红了。”
一道温柔的女性嗓音突然混入我的世界,我回神一看,是隔壁餐座的那位女顾客。
“没事,我待会去冲冲冷水。”我笑着婉拒她的好意,我的心思还落在外面的夏洛克身上。
我知道他在和凶手搭讪,不然安杰洛不会如此顺滑地配合他演这出戏,对方已经谋害了四个人,单枪匹马的,夏洛克会有危险。
“再等下去,你胳膊这一串会鼓起巨大的水泡,那样更难受。”
手臂传来的疼痛提醒着我她的说法是对的,我看向约翰,他依旧坐在椅子上,和我一样留意着夏洛克在外的情况。
确保了这点,我才放下心来处理我手臂上的烫伤,拧起后厨水池里的蓬头,用冷水不断地来回冲刷,灼热的痛感是减缓了一些,但红褐色的印子尤其显眼。
等我离开后厨,朝着约翰的餐桌走去,发现他人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他的拐杖挂在他座位的椅背处。
“你的手怎么搞成这样?”
在我走向安杰洛打算向他询问时,他首先注意到我右手臂上的烫痕,随后从冰柜里翻出冰袋,担忧地敷在我的胳膊上。
“你赶紧敷着冰袋回家休息,记得多涂抹烫伤膏,不然会恢复得很慢。”
很快地,安杰洛就替我收拾好了东西,等我披上大衣,他将我送离餐厅大门,嘱咐我路上注意点,别让烫到的地方再次擦到蹭到。
路途很近,等我回到贝克街,远远望去,公寓二楼的灯是亮着的,看来夏洛克和约翰已经处理好案件回来了。
钥匙插进锁孔,我拧开大门走进玄关,顶灯亮着,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过分安静之外,我找不出任何的疑点,但安静本身就是最大的违和之处。
我轻轻搁下钥匙和背包,脱掉鞋子,从沙发旁的花瓶底处掏出电动赶牛刺棒,藏进大衣的袖口里。
咯吱、咯吱,光脚踩在楼梯上的声音近乎微弱,我放轻呼吸踏入二楼,看见对面的玄关门是紧闭的。
我凑上去拧了拧,被人从里面反锁了。
楼梯旁边的平台上还有一扇门,是通往厨房的,我怀着不知名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扭动门把手,这道门果然没锁。
把手转动的声响已经提醒了屋内的闯入者,于是我放弃隐藏,握紧手中的电动赶牛棒,直接推门而入。
出乎我的意料,闯入者不是身强力壮的猛汉,而是一位头发花白的普通老人。他就站在壁炉前的沙发椅后,夏洛克瘫倒在他面前,似乎失去了意识。
“他被我注射了药物,估计还得再等几分钟才能清醒。”
闯入者的手就撑在扶手沙发的靠背上,离夏洛克的脑袋是那么的近,只需一秒,他就能掐住夏洛克的脖颈。
“离他远点,我在楼下已经报警了。”
“是吗,那这样呢?”
他笑了,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手枪,直对我的额头。
“把你手里的装备全都扔过来。”他命令道。
“我不会轻易把底牌丢掉,有本事你就朝我开枪吧。”
“你看起来不像是虚张声势,怎么,你在怀疑这把枪的真实性吗?”
“你之前的案件都是用毒杀人,我不相信你有勇气对着人真正开枪,你只是用来吓唬他们的,这点我没猜错吧!”
我稳住声线,想着尽量拉长与他的对话以便拖延时间。
“关于你的猜想,你要亲自验证一下吗?”
他没有反驳我,只是手指稍微一勾,扣响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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