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从黄埔毕业时,给他授衔的长官对欧阳译的评价是:“我看不懂你这个人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不过,你的能力很优秀。”

不久后,欧阳译就被派到了边陲前线作战,好听点是信任他的能力,真实一点,是不放心他脑子里那点不清不楚的东西,不如送到前线物尽其用,也不枉这么多年的栽培。

作为他们那届所有学员暗地里公认的最优秀毕业生,欧阳译无所谓,连句抱怨都没有,拿着介绍信就过去了,然后就被不太欣赏他的长官分给了团座。

他的团座曾苦笑评价道:“对于生死,我居然没有你看得开。”

“我不是看得开。”欧阳译纠正对方,“我只是无所谓。”

“你嘴里的无所谓,是个很可怕的事情。”团座说。

“我知道。人总要有点什么才会有黑白,立场,喜好与厌恶。”欧阳译耸肩,脸上是满不在乎,“不然,他们凭什么把我派到这里。”

团座就叹气,“我也说不好。”

“现在这样,也许你才是对的。”他推开一扇小窗,怕被射击,窗口被设计得很窄,但即使大开着也看不见什么风景,这里的植被现在都变成了坑坑洼洼,枪林弹雨下,一切生物无从幸免。

硝烟味让欧阳译狼狈的呛了几声,团座连忙又把窗户关上了:“抱歉,我忘了你鼻子弱。”

欧阳译还是忍不住咳着,咳着咳着就把他咳醒了,望着有些陌生的招待所房间,他才想起他现在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并且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了。

他利落的从床上跳下,穿衣洗漱,打包好行李就走了下去,招待所前台的大妈看看他就热情打招呼:“小伙子,睡好了?怎么不多住几天?”

“不用了,阿姨。我就是来参加个体检,住几天,再住下去,钱包里可是一点钱都没了。”

“你这孩子,说得也太夸张了。”

前台阿姨并不信他是个没钱的人,没钱的人不会早几天就去住医院旁边的招待所,要的还是最好的大房,部队里来的首长都没他规格高。

衣食住行都挑剔,从不吃他们食堂,对路边那些炸得香酥的小吃看都不看一眼,自个买了口锅,拿钱给厨房借了个灶头自己煮饭,就连床上的铺盖用的都是他自带的,虽然嘴上显得很有礼貌,但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和她见过的客人不一样,总感觉别人站他身边,无端矮了大半截。

像她以前上夜校时学的那个词,鹤什么什么鸡什么什么来着。

阿姨咂咂嘴。

听她那个在医院里面搞体检的远方亲戚说,这是个难得的大学生,还是个状元,上学还上到首都那里去了,厉害得不得了。

都说这年头大学生金贵,她平常也不觉得,见到了这个人才觉得的确是个浑身发光的金娃娃。

欧阳译不知道这个萍水相逢的阿姨是怎么想他的,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以‘疑似被拐儿童’的身份落户到了这里的孤儿院,期间不是没人来找他,也不是没人想领养他回去。但反正他父母早已经死在了百年前,寻亲的人要找的绝对不可能是他,至于来领养的,他抱着自己换下来的旧衣服在那些重要人物面前红个眼圈,说想找自己真正的家,也就解决了。

等他后面跳级考上中学,大学,能为自己做主了,也就更没人提这些事。

上辈子参军的精力不算太差也称不上好,这辈子,似乎没什么战争,欧阳译本来不打算再入伍,毕竟吃过的苦没必要非让自己再吃一次,他本打算大学毕业之后就去上海那边工作,奈何上大学时,他意外在报纸上看到了有关钢七连的报道。

报道里介绍的那首无谱的团歌,一下就勾起了他的兴趣。

报纸上说,自从那些前辈牺牲后,再没有人听过这首歌的曲调。

拿着报纸,欧阳译挑了挑眉,心想:我不是人?

但转念一想,他的确不算上是个人。

只是个在上辈子和这支队伍为敌的孤魂野鬼罢了。

顺带一提,他去了边陲一趟,发现原来的坟不见了。

他稍微有点生气。

这篇报道又把那点邪火煽了上来,成功让欧阳译打消了原本的人生设定。——在上海先买个房,再贷款买个铺面,再买几间房,之后辞职在家,一边收租一边写点回忆录,偶尔去世界各国逛逛。

好歹名字里有了一个译字,上辈子又腆着脸占了团座本来有空余的坟,欧阳译这种万事无所谓的人也难得的想在这一世报点恩。

介于穿越的事情没有先例,欧阳译自发的给自己找了个说得过去的故事。——地府人太多,可能他走了岔路,忘记喝孟婆汤就下来了。至于身段变化,统统归功成神仙手段,不去细究即可。

他想法很简单,这辈子好不容易赚了个记得,那恩情就得这辈子全部报完。

除此之外,欧阳译也的确对周围的大小事务都兴致缺缺,哪怕外头的世界日新月异,但落在欧阳译的眼眸里,受到的冲击感,还没上辈子他作为优秀学员,受邀去参加校长家的晚宴冲击大。

至少,现在的人仍旧觉得巧克力和牛排算稀奇物。买得起洋服,能每天每天办舞会的压根没有。

可在当时,这些东西是被站在顶尖那撮人所嫌弃的腻味日常。他至今还记得团座接到任务,被要求派人从边陲运送上好野味送往南京的惊讶与失望。

好在,最后这个任务被另一个团的人抢了,想回大本营,不多攒点功劳是不行的。

团座总算是没有打破他的底线,但他说:“视而不见也是一种罪过。”

“阿译。”他唤他,“我以为战争赢了我就不用在这里了。”

“战争还没停。”欧阳译让他听外面的炮声。

“那就更奇怪了呀。”团座用上了许久不用的上海口音,眼底闪过一丝泪花。

“为什么?为什么到现在都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呢?”

“因为没人知道问题在哪。”欧阳译说。

对方也沉默了。

直到……

“问题在我。”这是死前的那一个清晨,团座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错了,你们没有。”

-

欧阳译无数次的想,团座对他自己未免太苛责了些。

但世道就那样,乱世乱序,说不清谁对谁错。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的人因为麻木所以能继续苟活,有的人太过敏锐,反而逃不开锥心刺骨的自省。

-

参军要回原户籍地,所以欧阳译回到了不太熟的小镇,他没重新回孤儿院,只是拿了些钱过去,孤儿院的院长看着他,嘴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沉默的接过钱,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欧阳译纠正她:“我在这里长大。”

“你还会回来吗?”院长关切的问。

“应该不会了。”

他说着,想着这样不算太厚道,所以又从包里多拿了点钱出来,“让孩子们好好读书吧。”

他在镇里租了个还不错的房子,整理自己的东西。

也不多,大学时期赚到的积蓄,都被他用来买房了,团座老家附近的房子不算特别贵,但他喜欢的那首歌的版权就稍微贵了点,光是找到原作者的后人都费了不少功夫,歌曲被他黑胶唱片压缩成可以听的光盘,戴上耳机,朦胧凄婉的女声随着音乐前奏的结束慢慢响起。

蝴蝶儿飞去心亦不在

凄清长夜谁来拭泪满腮

是贪点儿依赖贪一点儿爱

旧缘该了难了换满心哀

怎受得住这头猜 那边怪

人言汇成愁海辛酸难捱

天给的苦 给的灾都不怪

千不该万不该芳华怕孤单

林花儿谢了连心也埋

他日春燕归来身何在

……

欧阳译撑着腮,眸光渐黯。

-

与此同时,医院旁边的招待所。

702团这次负责招兵的钢七连班长史今和红三连指导员何洪涛打了个照面就各自回屋了。

他们两个一个是这次的新兵排排长,一个是这次的新兵连指导员。

按理来说,应该要好好坐在一起喝杯酒的。

奈何两个人这次出门,都担负了卧底的任务,称得上是心怀鬼胎。

所以连住一间房,都有点勉强。

何洪涛一进门就迫不及待的给三连长打电话:“老三,这次的新兵里,有个好苗子,你一定要想办法拿住!别又被七连跟个土匪似的抢走了!”

史今心里还藏着许三多的事,但给连长打的电话里,他主要说的是另一个人:“连长,新兵里有个人叫欧阳译,是个大学生,听说还是什么双学位呢,金融和电脑……这个人要是不拉跨,绝对是一匹天马……连长你放心,就算他训练不行,我和伍六一也一定想办法给他训好了!绑也要绑到钢七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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