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连结束了,虽然换了个系统,但我表现还不错,要知道外交官也有“文职军人”之称,服从和忠诚早已深入骨髓。部队没给我多久适应的时间,我就被集团军一纸调令调到了实战连队。至于这背后有什么用意,我目前还不完全清楚。
“报告,首长好!”
“你就是周鱼,好标致的女娃娃,你们单位选人果然看形象,”团长喝了一口茶,操着一口湖北口音,“你的情况,我大概已经清楚啦,你来七〇二团,有什么想法和打算没有?”
我觉得这个首长看着极为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想着他看着蛮和善的,眼前又浮现出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我直言不讳道:“报告首长,我想摸枪。”
王团长笑了,他身子微微靠到桌前:“哎呀,我也一直在发愁,那你这个特别的兵放到哪里去,但上面也有上面的旨意,教我一定要把你放在一个最严苛的环境里去训练、去锻炼。现在看,你自己,也有一股子劲儿…”
“什么女兵!我们七连是收容所吗?”团长和我聊着就被门外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随后一个挺拔的军人打着报告进来了。
“你老是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也不是不知道,人家来这里,是有政治任务滴。”
“高城?!”我尖叫道。
好了,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看到面前这张脸,这幅样子,这是穿到《士兵突击》里了,一部在我原来的时空正在热播的军旅剧,我还没看到结局。
高城打量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但肯定有看不上的情绪在。
“你们认识?”团长点了根儿烟,笑道。
我摇了摇头,高城更是撇撇嘴。
“这个女兵要入编你们钢七连,调令早下来了,条子也批过了,把人带走就是了。”
“上尉军衔,我可带不了。”高城冷笑一声,盯着我的脸看。我想说干嘛这么直白,我又从来不是那种不服管的学生……或者兵。
我朝高城露出一副天真无辜的笑容,尽量想表现得乖巧一些。带着编空降,还是个尖刀部队,人家不买我的账也是应该。但我总归还是挺喜欢高城的,以前看剧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很有魅力。
“人家是高材生,以前又做外交工作,也经历过战争,在新兵连表现也算不错,怎么,这样的人才,你都没有信心带好?团里可是很信任你滴。”经历战争……团长你怎么不敢提我的战后PTSD?想想,也有可能上面也没和团长讲这件事。
“人才,你觉得你适合钢七连吗?”高城咬着牙问我。
“报告连长,我知道,钢七连至今五十一年连史,抗美援朝时,钢七连几乎全连阵亡被取消番号……”
我还没说完,就被七连长打断:“打住打住,谁是你连长,还有,别别以为你知道这些就能怎么样。”
“好了,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师部还表明了,她下了你们七连,你们七连就多带一个提干的名额,”团长依然笑着,把话挑明了,“怎么样,还要不要人家?”大概是因为我本来就是尉官吧,但是团长您真是把我说成关系户了。不过好像我就是关系户,只不过我也是任人摆弄。
高城知道再怎么抵抗也是无用,还是阴着脸把我带回了连队。试训一个月,跟不上就转走。
“高城…连长,”我三步并两步尽量跟上七连长的步伐,迅速表忠心,“我学东西很快的,真的,可快了,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兵。”
高城突然停住,我被他的节奏带得有些踉跄,但还是陪了个灿烂的笑脸。高城虽然斜斜眼睛,脸色很不好看,但大概也不想对着一个女孩子发作,他到底将门虎子,这一点点风度还是有的,虽然不多:“是不是好兵,是要做出来看的!”
我是跟着高城开车从团部回基地的,副驾驶上,我有些坐立难安。
“外交官做的好好的,干嘛来这吃苦?”他冷不丁地抛出问题。
“执行撤侨任务时,出意外了,不小心被,被炸了一下。”听到这话,他握着方向盘又分了个眼神看我,好像在说伤了就更不该来当兵。我又补充:“从哪跌倒就从哪爬起来嘛。”
高城“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到连队后,作为这里唯一的女兵,大家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了猴子来围观,高城看到几伙人挤在宿舍楼窗前围一圈偷看的景象时,还把他们臭骂一顿。这让我有些忍俊不禁。
其实我只觉得活着真好,和平真好。
和平不易。
作为连里唯一一个参与实战训练的女兵,我住的是单间宿舍,分到的是史今带的班。舒适的住宿,Check!友爱的战友们,Check!这简直太令人感到幸福了!我立志要在这里大展拳脚。
转眼隔天的五公里定向越野就把我打醒了——七圈跑碎兵王梦,连长我是读书人啊!哪料想投笔从戎如此之难,小生悔之不已哇。
不只是体能,我会的只有在女兵新兵连三个月练的那点东西,除了射击还算比较有天赋,上手比较快,枪感也比较好——因此侥幸逃过在坑里报靶的光荣任务——负重越野、障碍跑、格斗,在七〇二没一样能拿出来看的,只有内务还算做的不错。
不知道能做什么,我只能尽量领悟那些训练要领,但力量、耐力、爆发力这些,谁来也无法一蹴而就。
刚到的一个月里我一直是老末,哪怕是倒数第二的白铁军也要比我好上很多很多。我有点欲哭无泪,读了这么多年书,在集体里也一直是尖子,这还是第一次体会车尾的感觉,这下真是从零开始了。
马哲讲了,规律具有普遍性:量变引发质变。我得践行方法论。想学真东西就得脸皮厚,我开始在连里到处求散烟战友们指点我。不过,烟有,火没有,他们一抽起来我就跑路了,二手烟的危害我还是晓得的。
这天我又拿着包南京找甘小宁练格斗——他教人是最清楚的,至少我能大致听懂要怎么做,就撞见伍六一,他看着我不屑地说道:“花花肠子,和那个成才一样。”
“……”没成才厉害好吧!他真是各项都拔尖,“报告伍班副,不是的,我送的贵一些,嘿嘿。”伍六一就差把“滚蛋”两个字写脸上了。
白铁军笑着说我确实是“散烟童子”,我说你们谁也没少抽就是了,这点学费我还是有的。
月底,七连组织了简单的日常考核,同时也相当于我的试训考核:二十公里武装越野。“哎呦,肺疼!”我喘着粗气,望着前面的大部队,这尖刀连的拉练真不是普通人能撑得住的,何况我背上脖子上还挂了这么重的武器。团长,连长,我不是钢铁尖刀,我怎么感觉我就是个混凝土啊!生理到极限时意志已经涣散,我都没意识到我眼泪早都流出来了,顺着汗水和泥土,完全花了脸。我脑子里只有停下来、停下来这三个字,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思绪。
就在我下一秒就要倒下时我发觉背后有一只大手开始推我,左边又有一只手拽着我的胳膊往前跑。
“班长…甘小宁……我要死了……”我抹着脸上的脏水,哀叫。
史今:“跑,跑,注意力在呼吸上,别说话。”
甘小宁又拿了我的枪挂到他自己的肩膀上:“拖也给你拖过去。”
连长开着车撵着我们,看到这样指着我说:“周鱼!你好意思吗!钢七连就没有这样的,能不能行,救护车给你拉走吧!”他说这话时我还在心里嘀咕,拉走就拉走吧!等我们主角三多来了有你好受的。
我又不由分说拿回自己的枪,悄悄瞪了高城一眼。跑就跑,跑死算。
在战友们接力拖拽下,我还是以最狼狈的模样完成了人生中(两次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二十公里武装越野。到达终点停下来的那一刻,大脑好像有感应一般瞬间让视觉中枢短路,我眼前黑了。
我看不到任何,但是此刻比起恐惧,我更想吐,几个战友围着我问情况,我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知道只要咳嗽一下我就会无休无止地吐出来。连护具也没力气脱,直直地摔到了地上。
伍班副背着我去找了医生。长期过度超负荷锻炼,肌酸激酶1000多,高了五倍,横纹肌溶解,可能引发急性肾衰。我被按着在军区医院输了一周液,终于才活过来。
第三天的时候班长来医院看我,反复跟我讲一定要好好休息,边削苹果边唠叨着:“咱们作为一个小姑娘,已经这么厉害了,可是凡事急不得是不是?总得一步一步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接过班长递过来的一小块苹果,“班长我知道,我知道,但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能拖大家后腿呀。”
“不许说这话,我们一个是集体,没有拖累不拖累的。”史今戳了下我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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