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枝与刃

塔瓦娜在被商枝的船线送回故土后,整日埋在堆满文件的书房。那些碎片化的记录,音频,正被她用红线串联成一张网,每一条都浸着边界的血色。

她时常在深夜惊醒,要不是商枝,她或许都没法活着回到自己的家。她还记得商枝将她推上船时的眼神,“活着才能揭开真相,还有,别让我输。”

她一定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也会给自己寻求真相的本心一个交代。

中华街深处的茶室,沉香已经压不住血腥味。

林叔第数次掀翻茶具,碎片溅上裤脚,“他们这是要我们死!”

赵爷盯着窗外明媚的天色,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今早他们收到了最后通牒,解决不了商枝,解决的就是他们全家。

那些来自暗线里的西方靠山,如今连电话都只有忙音。两人看着彼此花白的鬓角,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刚来到这地界时,某个曾教他们握枪的人说过。

“棋子终归是棋子。棋盘的规则很简单,过了河的卒子,从不能回头。”

妮娜合上手机,私人飞机的引擎正在嗡鸣。她将SIM卡折成两半抛进香槟杯,气泡从裂缝中争先恐后逃逸。

“挺好,多久没度过这种不知归期的长假了。”她对着舷窗外无边的云海举杯。

家族里那对蠢兄弟的墓碑,还不配让她去当陪葬品。

云端之上,舷窗倒影里,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躲在衣柜后,目睹两个弟弟为争抢继承权将父亲最爱的孔雀掐死在了笼中。

“早该走了。”

边界线外,尼克正在军火库清点最后一批清单。汉默家族与三不管地带的合作线已被他全部切断,唯剩几箱标着渔业用具的货柜。

他掀开篷布,对运输队长弹了弹烟灰,“记住,如果商老板问起,就说这是最新型的渔具。”

运输车消失在边境线时,尼克想起母亲书房里那幅东方名家的字,“断尾求生”。

而今夜他斩断的何止是尾巴,分明是汉默家盘踞了半个世纪的利益脉络。

……

大半个月过去了,商枝依然没法完全出声。那日海贼下手极重,软骨差点折了,声带神经受损不轻。而在她失声的这些时日,整个地界仿佛被浸在静默里。

大多势力都缩回巢穴,谁也不想搅进这趟浑水,以免被拉下悬崖。但林叔赵爷像两只被逼到墙角的老鼠,拉帮结派,日夜磨着濒临崩断的牙,一心只想搞死商枝。

Krueger和阿月成了盘在Branch&Moon的双生煞神。

破晓时,阿月会蹲在霓虹招牌上擦拭刺刀,盯着一切靠近这处的可疑家伙。正午烈日下,Krueger拖着又一具尸体穿过洒满光的后巷。

某个午夜曾有狙击手在对面天台架枪,翌日,清洁工却在消防栓里发现了被塞着狙击管的死人。

通讯器在沙发角落积了灰,Krueger已经完全不管公司传来的讯息,只是守在这里,守在她身边。

月圆那夜,二十余名亡命徒同时从三个方向突袭。Krueger拆下钢制酒架当盾牌,枪火在吧台溅出星火。

阿月穿梭在椅凳之间,割喉时的血珠恰巧坠进吧台上的酒杯。

当最后一名袭击者的头颅被商枝的子弹射穿,Krueger一步跨在她身前。

“上去,这的硝烟味重。别吸进喉咙。”他的声音落在那些日渐淡去的瘀痕上。

几日后,塔瓦娜的越洋来电穿透晨雾。

商枝按下免提键,朝正在擦拭酒杯的阿月和检查枪械的Krueger招手。

“报道出来了,今早的头版。”塔瓦娜的声色是彻夜未眠的沙哑,“现在应该已经扩散开了。”

背景音里混杂着印刷机滚筒的轰鸣与此起彼伏的电话铃。

“这些证据串联起的黑色脉络,远比想象中更庞大。跨国洗钱,军火走私,器官交易.…..从三不管地带延出去的触手,早已蔓延到各大洲。”

她顿了顿,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清晰可闻,“据说,军方可能会介入。”

阿月忽然指向电视屏幕。本地新闻正在直播赵爷被押上车的画面,那身唐装皱得似块抹布。镜头一晃而过,林叔别墅升起的黑烟,看来是有人在仓促销毁证据。

“阿枝姐,结束了吗?”阿月回过头问她。

Krueger继续用绒布擦着枪管,闻言头也不抬,“只是你们这个小地界暂时清了场。”

“其他地方.…..”他拉动套筒,弹簧嗡响,部件归位的声截断了后半句话。

边境的暴乱像场高烧,在持续了数周后终于退去。宵禁解除的当晚,霓虹重新爬上街头。

约翰逊和几位军官推开酒吧门,在老位置坐下。威士忌杯沿的冰球还未融化,审视的眼已落在商枝身上。

“最近那场乱子,听说背后牵扯不小。”他啜了口酒,状似无意开口。

商枝面上做出复杂的苦楚,“新闻上看到了,没想到……”

约翰逊盯着她看了几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外人只知那俩老东西是商枝叔父旧友,而后又称得上她的长辈。

如今赵爷和林叔失势,就要坐上绞刑架。不禁让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屹立不倒的招牌,以及招牌下的那个女人。

流言像霉菌,在角落滋生。

有人说商枝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俩老爷子不过是她的白手套。也有人猜她或许是某方势力安插已久的钉子,此番行动只为清洗对手。更有人窃窃私语,说她那间酒吧本就是情报交易所,用酒水掩盖着秘密。

Branch&Moon的生面孔多了起来,他们不再只是单纯买醉,而像是在评估,在寻找什么。连熟客的寒暄里,也多了试探的意味。

“她怎么可能干净?”暗巷的赌档里,一个男人将雪茄摁灭在烟缸。

“赵老狗和林狐狸倒腾的那些玩意儿,哪一桩哪一件,她那死了的叔父不知道?现在那俩老家伙成了弃子,她倒摘得干净?”

“呵!我看那女人就该……”

话音未落

砰!

一声闷响,男人身下的椅子被猛然踹飞,下巴磕在水泥桌沿上,顿时鲜血直流。

而肇事者,那个戴着头套的男人,在混乱和惨叫声中,只是缓缓转过头,睨着地上蜷缩的猎物,没有波澜。

一双蛇一般的金瞳,冻结了赌档里的喧嚣。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但那份冰冷的恐惧,印在了每个目睹者心头。

没过多久,消息传遍了地下世界。那个看似无人庇护的酒吧老板,身边似乎还跟着一条致命的烈性犬。说话前,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下巴,够不够硬。

当这话辗转传到商枝耳中时,“多事。”

她轻声说,不知是在说那嚼舌根的人,还是在说那个为她出头的人。只是转身走进酒窖时,唇角极浅的勾了一下。

两日后,一则专题报道登上知名栏目的黄金时段。标题是《无主之地的守夜人》。节目讲述了一个三不管地带的生存与微弱希望。故事核心,是一家酒吧,和它的老板。

商枝的脸部和关键信息都被打了厚厚的码,但熟悉Branch&Moon的人,只需看到那抹身影,听到那段关于“在废城里卖酒,给无序之地一个暂时喘息角落”的描述,便心知肚明。

节目播出后,店里熟客的态度变了。女客拍着她的肩,感叹不易,骂赵爷和林叔在出镜时,脸上的戾气藏都藏不住,替她不值,说她竟被这样的人蒙蔽多年。

而曾与那俩老东西有过隐秘交集的人,看向商枝的眼神里,多了些许忌惮。他们清楚,这绝不仅仅是一档节目。这是一份精心设计的投名状,是一道公开的护身符。此刻若她出事,所有矛头都会指向那些幕后的人。

没人再来找麻烦。世界似乎突然讲起了道理。连醉汉的喧哗,都识趣绕开了酒吧后巷。

这里的夜,仍深不见底,但至少此刻,这片屋檐下,暂时只剩下酒香,没有硝烟。

风已过境,可种新树。

商枝打开床头抽屉,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件。酒吧转让合同的受让人一栏,她工整写下阿月的名字。

这份纸张本是埋下的种子。若她将来无法看到新树参天,那么至少,这片废墟上还应有一盏为夜归人点着的灯。

她将合同锁进保险箱,钥匙扔进了养着水虎鱼的玻璃缸。

商枝望向窗外,多年未见的候鸟正成群掠过城市上空。它们翅膀下的混沌之地,似乎正迎来第一场暴雨。

……

Krueger靠在墙边,听商枝用那把恢复了些许,却依旧只能吐出气音的嗓子教阿月补货。

那声音搔过他耳膜,细细软软的,又让他想起边境线上,那个燥热的夜。也是这般缠在颈间,只是更烫,更急。

Krueger在这守了太久。日日盯着可疑的人,夜夜想着那场夜梦。如今尘埃暂落,那股被强压下的燥火又窜了上来。

他瞥向吧台里擦杯子的阿月,“你平时跟她住一个房,不觉得不方便?”

“还好吧。”阿月没抬头,专注对付玻璃杯上的水渍。

Krueger磨了磨后槽牙,“啧。”

他压低声音,“你要是有以前的仇家找上门,不就拖她下水?”

阿月的手一顿,玻璃杯在指尖打滑,险些摔碎。她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残次品,早该被销毁的机器。那些训练营的阴影从未真正远离,若真被找到,她脸色瞬间苍白。

“那怎么办啊?”她揪着围裙,指节发白。

Krueger头套下的嘴角终于扬起。他慢条斯理从裤兜里摸出一沓现金推过去:“去外边找个房子。离这儿近的,”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随时也能盯着酒吧。”

阿月紧攥钞票冲出门时,商枝正巧从地窖抱酒上来。她望着少女匆忙的背影,又瞥见Krueger懒洋洋倚回墙角的姿态,抬脚轻踹在他小腿上。

“你吓唬小孩干嘛?”

Krueger顺势握住她脚踝。粗粝的拇指在踝骨上一抹,像确认猎物终于落网。

“你床太小,该换大的了。”他的金眸在阴影里烧得灼人。

阿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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