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枝与刃

Krueger隐在安全屋唯一的窗前,石像般嵌在黑暗里,望远镜的橡胶圈硌着眼眶,镜片扫过荒野,连风都死透了。

他脑子不受控在想,为她清净的腿上那些血污和汗渍,仿佛现在还能嗅到。他将手掌埋进头套里,那女人留下的气味,看来比硝烟更难祛除。

楼梯口漏下的光晕,在水泥地上淌成一道黄斑。这种光他见过千百次,可今夜却像熔掉的黄金,烫得胸腔发胀。

他盯着那点光亮,一种陌生的饱足感在血管里蠕动,Krueger舔了舔牙尖,想起多年前在战地医院听伤兵念叨的满足。

他曾从未理解过这个词语,直到此刻,这个词竟自己活了过来,盘在空洞的胃里。

这间安全屋原本是他多年前亲手浇筑的坟,连月光都吝于施舍。可自他背着商枝走进来,这地方却第一次通了电,竟是为个擦破腿的女人。老旧的发电机轰鸣,好像也不是为照明,是为照亮。

黑暗里响起刮擦墙面的声音。是Krueger在用匕首刻字,拼凑出想象的谐音。

Sun Zoe。

几个字刻得歪扭。他盯着那痕迹发笑,这谐音翻译过来竟可以是□□。他莫名想起有些野狗,甘愿被项圈勒破气管,也要往太阳下冲的样子。

楼下的水声停了。Krueger把头套扯到鼻梁,深吸时又笑了。原来人渴极了,连灯光的残渣也能尝出点甜味。

他看了眼自己投在墙上的影,突然生出一种冲动。

想把这唯一的窗焊死,用铁链锁住楼梯,让这束光永远困在这水泥棺材里就好了。

商枝慢慢走到卡式炉旁,看了眼那罐头,索性点火倒进锅里。

“你还真是讲究啊。”

她抬眼去看,Krueger靠在墙边光影的交界处,半明半暗。

“有这条件干嘛不讲究,下来,你也吃点热的。”

他静默了几秒,看着光晕下的女人,还有那些随蒸汽升腾的香,投降似的迈出,一步步从黑暗里踱下楼梯。脚步踏进光圈的刹那,影子在墙上晃到了后头,像是某种生物正在蜕皮。

Krueger在她睡过的沙发床上坐下,床单还留着身体的余温。他用下巴点了点那个鼓囊囊的背包,“包里到底藏着什么?”

商枝没回话,慢悠悠关了火,拎起锅柄走到他身边。铁勺递到唇边吹了吹,咽下食物嚼了半晌,“自己看。”

磨损的拉链滑开,露出里头整齐码放的文件袋和一沓不同面额的钱币,以及他给的通行证。Krueger抽出一份文件,借着昏光瞥见地契和股权转让书的字样。

“就这些?”他抖了抖文件袋。

商枝舀起一勺牛肉送进嘴里,咀嚼得很慢:“比命值钱。”

她用勺尖点了点文件,“这些纸能拿下十条街。”

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顿住,受益人签名处工整写着商枝,而转让方赫然也是个商姓的名。这意味着她早那位叔父死前就布好了局。

Krueger在文件堆里接着翻拣,抽出一张泛黄的船员名单。纸张边缘卷曲,像是被海水泡过又晾干。

“这是什么?”他注意到名单末尾用红笔标注的人员记号。

商枝放下铁勺:“五年前某艘沉船案的遗物。”

她捻起下面一叠财务记录,“这艘渔船当年运的不是海鲜,说是文物。遇上海盗时,他们故意切断了求救信号。”

她又翻出一段录音文字稿,“别管人。活口会坏事。”

“但最精彩的在这里。”商枝指尖点着航运日志,某页反复出现的特殊工艺品条目。

“这些工艺品会在公海转移到其他船上。”她递过一沓照片,上面是挤在货舱里的人群。

旁边放着一本账簿。是雷米克兄弟用慈善基金会洗钱的记录,与货船收益完美重合。

Krueger头套下的呼吸变重了,他眯起眼看向女人,“你怎么弄到这些的。”

商枝从他手里拿过文件,一张一张翻阅,“渔船的名单,是厨娘阿婶偷偷缝进棉袄带出来的,她儿子就在那艘船上。”

“录音是赵爷秘书录的。那姑娘后来淹死在了浴缸里,行政方说是意外。”

她掀开背包夹层,取出一枚锈蚀的纽扣,“这录音,我还是在她祖母的针线盒里找到的。”

商枝冷笑:“呵,雷米克家的会计恰巧是酒吧常客。每次喝醉就哭诉自己是在替恶魔做事。我免了那个酒鬼的终身酒钱,换他每晚用隐形墨水抄账本。”

最后她抽出本《红与黑》,末章书页被挖空的部分嵌着枚U盘,“赵爷船上的照片是从雷米特的情夫那儿弄来的。那小子本想踩着他上位,结果被扔进焚化炉前,把这书塞给了收垃圾的老头。”

发电机嗡鸣听了一瞬,灯光剧烈闪烁。她在明灭的光里盯着一张照片,上面是群眼神空洞的年轻人。

商枝把凉掉的牛肉递给他,“我收集的可不是纸,是棺材钉。”

Krueger舌尖抵住腮帮,发出呵的一声气音。他看着女人整理纸张时低垂的睫毛,那些轻飘飘的纸页在她手里像有千钧重。

“要不我跟你干算了。”话出口才觉荒唐,Krueger自己都愣了一下。

商枝眼皮没抬:“雇不起。”

他看着她把泛黄的证据按编号塞回文件袋,忽然起身踹向墙角。地砖松动的声响里,Krueger从内掏出个黑色的包,将里头的枪械弹药哗啦倒进地洞。

他把空包扔给女人,金属锁扣在水泥地擦出火星,“用这个。防火防潮,密码锁。”

商枝接住背包抬眼看他,Krueger正用靴底把掀开的地砖碾回原位。

“谢了,小狗。”

他弯腰拾起滚到她脚边的子弹,随手抛进黑暗里:“没事,棺材钉,总得配个结实的棺材。”

Krueger看她将最后一份文件塞进防水包,拉链合拢,“对了,之前你说攒够钱要周游世界。是准备等这些事了结就去?”

“算是吧,总得先摆平眼前这些。”她手指划过背包防弹层,“再说钱也还没攒够。”

“你那酒吧日进斗金还不够?”

商枝抬眼看他,“养人,买消息哪样不烧钱?你该最清楚,这世道真相都明码标价。”

“所以,周游世界是你的……”Krueger从脑子里搜索那个几乎从未出现过的词汇,“那叫什么,梦想?”

商枝垂眸轻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似有苦楚,“我在那滩烂泥塘里杵了太久,只见过虚情假意和利益至上的血拼。”

说着说着,她眼底又亮了起来,“权力,我当然要握在自己手里,想给谁就给谁。而别的东西,梦想也好,幻想也罢,只要我看见了,也要亲手去抓。”

“可你真要去外面看看的话,酒吧怎么办?”Krueger有些疑惑,在他惯有的逻辑里,占有即是一切。

她淡淡瞥了他一眼,“小狗,你以为权力的支配,是占着一样东西死不放手吗。”

“不然呢。”

商枝向前倾身,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尖,声音轻得像蛊惑,“权力,是让你在乎的东西,哪怕不在手心,也能照你的意志运转。”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退身回去,“行了,别瞎操心。我现在手上的钱还不够,说这些太远。”

Krueger却突然逼近,瞳孔像是泛着兽类的幽光,“我说过能帮你,还记得么?”

商枝将包放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行,那我就听听看。”

“既然猜到了我干什么的,那你也该知道我们这行报酬多丰厚。边境刚好有个目标,你跟我一起,酬金分你一半。”

“什么人?多少钱?”

Krueger向后仰倒,从裤兜掏出通讯器。指尖轻触了几下,递过去。

商枝接过设备,屏幕上的资料展开。

目标:汉默·泰克

身份:南部黑市军火中枢

赏金:$1,800,000

窗外传来夜枭啼叫,她指尖划过金额数字,“什么时候动手?我要做什么。”

Krueger发出短促的笑声,扯开头套露出疤痕交错的嘴角,叼上一根烟,犬齿在昏光下泛黄,“明天黄昏,目标会在私人俱乐部验收新货。”

他掏出匕首把玩在手里,“你扮成军火商的翻译。那狗东西最爱东方美人。”

刀刃转向挑开女人衣领,“但别真让他碰……”

商枝拍开匕首,也从他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说重点,小狗。”

“俱乐部有两层防护。外层巡逻队配冲锋枪,二楼狙击手驻守,目标在顶楼防弹玻璃房里。”

他从裤袋摸出两枚纽扣大小的金属物,“混进去后,往通风管扔这个。电磁脉冲弹,能瘫痪电子锁几秒。”

他忽然用刀背轻蹭她下颌,凉意渗进皮肤,“记住,两分钟后我会把整栋楼炸成烟花。你要是没能出来,可不能怪我,老板。”

女人吐出一口烟圈,朝他摊开掌心,“那你得先付点定金。”

Krueger嘴角扬起,下巴的疤痕像活了过来,他朝她脸上呼出白雾,拖长了音调,“行啊……”

商枝轻笑挑眉,“把我的账户记在你那小灵通上。”

“什么是小灵通。”他愣了愣,皱眉问这奇怪的名称。

商枝笑着不回他,伸手探进他裤袋掏出通讯器,塞到男人手心,“先打笔诚意金看看。”

说完她从背包里摸出台塑料外壳斑驳的小灵通,插卡后,老式屏幕的绿光映亮她低垂的睫。

Krueger斜眼打量她手里那个塑料小方块,又掂了掂自己的军工通讯器,确实长挺像,喉间滚出沙哑的笑声。

粗粝的拇指在机械键盘上操作了一番,商枝掌中的小灵通随即震动。她瞥见屏幕上暴涨的数字,眼尾微微上扬,“这么大气?”

他随意耸肩,满眼狂傲,“你的那份先拿着,好叫你安心,别掉链子。”

“就这么自信,那笔酬金一定能拿到?”

Krueger倾身逼近,她唇间将熄的烟蒂,被他用指腹捻灭,“所以老板你可要好好帮我,完事后,说不定还能再给你一份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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