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偏头看向单手掌着方向盘的男人,他那姿态哪里像逃亡,更像是兜风。
“你往哪儿在开。”
“去个暂时安全的地方。”他侧目扫她一眼,女人神色自若,只是紧搂着那个包。
Krueger扬了扬下巴,“那什么东西,谁家逃命带个书包,你赶着去上学?”
“这不是你该问的,小狗。”她用他之前的腔调回敬。
Krueger作势在嘴边拉链一划,“呵,行。”
车身碾过坑洼,车灯切开瘴气,眼看要撞上边防哨卡,商枝绷直了背,“你干什么?”
“嘘。”
她看着车真就滑进了设障区,两名持枪军阀晃悠着逼近,Krueger探出染血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盖有金章的通行证。那两人顿时弓腰,闸门轧轧升起时,后视镜里还映着他们撅起的屁股。
车子碾过边境线的碎石,商枝开口问,“你哪儿搞来的通行证?”
他手指轻敲方向盘,“那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
“那匀我点儿。”
Krueger瞥她,头套下的笑声闷闷的,“Hah,你这打劫倒是理直气壮。那你呢,拿什么换?”
“换?”她挑眉,“别忘了,你还欠我房费和一面镜子,外加这个伤。”
男人突然沉默,从兜里摸出一叠搁在她膝头,拖长了调子,“够不够啊,老板?”
商枝把通行证扫进背包,掏出银制烟盒,“行,这就算我们两清了。”
“两清?”Krueger听她这样说,心底莫名烦躁,他掀起头套,“给我来根。”
余光里,她竟同时咬住两根烟点燃,取下其中一支递到他唇边。火星在黑暗中交接时,他咬住滤嘴,嘴角不自觉扬起,方才那点不快,瞬间被薄荷爆珠的味道冲散了。
车轮碾过枯枝,最终停在一道生锈的铁栅前。Krueger推门下车时,商枝也同时握住了门把。
“坐着别动。”
她以为尚未抵达,刚收回腿,却见男人已绕到她这头。手臂撑在门框,朝她伸手:“包给我。”
商枝将背包死死按在怀里,神色瞬间冷下去,“你是谁的人。”
Krueger眉峰一挑,知道她会错意了,却顺着演下去,“你说呢,包给我,留你一个全尸。”
女人掏枪指向他,“说,是林叔?还是赵爷。呵,怎么,他们是让你杀了我,还是要把我卖到国外?年年玩这套,不腻吗。”
Krueger听她这么一说,眼神也沉了下来,“你说的人是谁。谁要杀你,谁要,”
话还没说完,砰地一声,子弹已擦过他靴边,泥点溅上裤脚,“别装。”
Krueger迅速拧住她手腕卸下枪,单膝跪进车厢:“啧,我逗你的!你还真要杀我?”
掌心托住女人绷紧的脚踝,“路难走,我背你进去。”
商枝的神色未变,盯着他没说话。Krueger知道自己玩大了,抵了抵腮帮背过身去,“上来。”
回应他的是狠狠一踹,踉跄回头时,见她已立在车外,冷眼看向他,“别跟我开这种该死的玩笑,带路。”
Krueger揉了揉被踹的后腰,头套下溢出低哑的笑。他拾起掉在泥地里的枪,倒转递还给她,“瘸着腿还要逞强?”
商枝抓过枪插回后腰,月光掠过她汗湿的鬓角,照出小腿围巾包裹下不断扩大的红。Krueger用肩膀顶开歪斜的铁门,铁锈落进荒草。
“看见一公里外那栋灰房子没?你要是能走过去,我今晚就学狗叫。”
商枝忽然将背包甩向他。帆布包砸在胸口,Krueger下意识接住,听见她冷冰冰的声音,“你学不学狗叫,也是狗。”
他单膝跪进草甸,女人温热的身子贴上来时,他深吸一口气。Krueger托着她的腿根站起,穿过及腰的野燕麦,被惊起的萤火虫绕着两人点亮道路。
“第几次了?”他忽然问。
“什么?”
Krueger踩碎枯叶:“你说年年都有人要杀你。”
“少管闲事。”
“老板,还生气呢?”他故意颠了颠后背,听见她抽气声又稳稳托住。
湿热的呼吸喷在他颈侧,商枝忽地揪住头套边缘,指尖陷进发根往后扯,“这么爱演,那你学声狗叫听听。”
灰门吱呀推开,Krueger侧过头,阴影勾出他喉结的轮廓。
“汪。”
商枝笑骂:“你有没有骨气?”
“骨气是有。”他将人安顿在一张旧椅里,手指拂过她小腿结痂的伤,“不过我这人,最缺的是底线。”
……
清晨,Branch&Moon酒吧外,林叔和赵爷与执行官的交涉已近尾声。执行官微微颔首,两名随从立刻上前贴紧封条。
“如此顺利?”沃尔夫的声音从阴影处响起。
马可抱着手臂,朝地上啐了一口:“那两个老东西手里攥着半个地界的脏账,执行官的小舅子还在他们的赌场欠着百万筹码。”
沃尔夫摩挲着指间的金戒指:“死了八个人,连个女人都带不回来。我现在只关心,我要找的人为什么会拼死护着她?”
他本想着,Krueger不好抓,那就先抓住和他似乎关系匪浅的女人,指不定能撬出有用的东西。可这几人竟是连张那女人的照片都翻不出来,而现在见过她的手下也都没了。让他怎么找?
这时赵爷缓步走来,转着手中珠串:“沃尔夫先生,我们承诺想办法提供您的目标线索,您答应顺手解决商枝。现在......”
他刻意停顿,“似乎两边都落了空。”
沃尔夫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我要找的不是普通人,不是□□,不是混混,而是一个雇佣兵。当今世界暗网交易市场最危险的猎人。”
马可瞪大了眼,突然插话:“那女人最会利用!她肯定会把您找的人当枪使!”
赵爷抬手制止,转向沃尔夫时又换上那副虚伪的和善,“我们与汉默家素有交情,这件事自然会上心。不过......上月码头有批遗失的禁药,我们查到与汉默家有关。只要那女人消失,我保证这些证据永远不见天日。”
林叔轻咳一声,“对了,商枝明面上毕竟是我们的后辈,处理起来要干净利落。”
沃尔夫嘴角勾起讥笑,点燃一根烟,不再说话。呵,这些人究竟是多怕那个女人踩在自己头上。
要是那个叫商枝的真跟Krueger有关,这整个地界怕是都要重新洗牌。
……
商枝在一张沙发床上醒来,腿上的伤处缠着新换的绷带。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昨夜那把旧木椅,或许是失血过多,竟就那样昏睡了过去。
她撑起身,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地方。四周是粗糙的水泥墙,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悬着的裸灯泡。
一道水泥楼梯通向未知,外露的钢筋像肋骨般狰狞,整个空间都散着尘土气。商枝挪身下床,摸向床边的背包,检查完好后,又坐回原处。
脚步声从楼梯上方传来。Krueger举着个长条形的黑包走下,包裹的形状隐约透出枪支的轮廓。
“醒了?”他随意将包靠在墙边,商枝注意到他换了一身衣服,是她没见过的样式。
“所以,这是你的地盘?”她伸手触碰水泥墙,指尖沾上灰屑。
商枝见墙角的铁架上堆着罐头和瓶装水,摆放得井然有序,不像临时落脚点,“你到底是做什么的,普通人可不会在这种地方存货。”
Krueger取下水壶和一个干净的金属杯,“讨债的。”
水流声掩盖了他语气里的停顿,“专门处理坏账。”
他走近递过水杯,商枝接过时发现水温正好,唇角扬起了然的弧度:“小狗,你是干脏活的吧?”
Krueger掀眸看她,哑声笑道,“老板,看破不说破才是保命之道。”
“你是谁不重要。”她抿了口水,“我只想知道昨夜那出戏,是唱给谁看的。若是冲我来,阵仗未免太大。”
“你就没想过是出双簧?”男人走向铁架,弯腰挑拣起罐头。
商枝挑眉,“那现在,是不是该交换些真心话了。”
他捏着罐头,发出声响,“那些人我打过照面,不是这地界的。但能摸到你家……”
“呵,那我知道了。闭着眼都猜得到是哪几位老熟人。”她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捻起沾着血的,黏成一缕的头发看了看,“有地方洗澡吗?”
Krueger像是被逗乐了般回过头:“你真当这是度假村?”
商枝轻啧一声,“当初在我那儿当酒保时多乖,现在越发不讨喜了。”
他捏着两个罐头晃到她面前,金属罐身在指间碰出轻响。“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拖长的尾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我给你烧水洗,总行了吧?”
他举起罐头询问,“这两个,选哪个。”
商枝随意指了指。Krueger耸耸肩把其中一罐放回货架,转身时,又拿了罐跟她一样的,像是完全忘记了,平时自己并不喜这个口味。
当卡式炉蓝焰蹿起时,商枝坐在床沿,看着这个能单枪匹马干掉一堆杀手的男人,为她烧着一壶壶热水。
水汽蒸腾间,他拎起铁壶将热水倾入大盆,又递来干净的毛巾,喉结不自然的滚动,“将就擦擦。”
见她仍凝视自己,头套下淌出闷笑:“怎么?难道还要玫瑰花瓣?”
“那倒不用,我只想看看,你准备什么时候回避。”商枝解开裙摆的扣,俯身擦拭腿侧凝固的血痕,这个牵动伤口的姿势,让她轻轻抽气。
Krueger忽然走近,单膝跪地抽走毛巾。他将布料浸入热水。
“别动,下边我给你清理,上头你自己来。”他握住女人脚踝,搁在作战裤包裹的膝头,掌心避开伤口边缘。
商枝用指尖点他额头,“确实也该你来,毕竟祸是你闯的。”
“上边,其实我也乐意代劳。”金棕色的眼眸在蒸汽里朦胧,毛巾擦过小腿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外头忽然传来野猫的厮打。Krueger警觉侧耳时,商枝的裙摆已落回原处。
她踢他肩头,“滚上去,剩下的我自己来。”
Krueger轻捏了一下她的脚踝,起身走向楼梯,没走两步又侧身,“喂,牛肉罐给你放炉子边了。”
“知道了。”商枝背过身解衣领,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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