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枝与刃

两人回到那间小屋,手里拎着从街头小铺买来的吃食。商枝在茶几前取出餐盒,瞥见脱下外套的Krueger,挑眉道:“你是不是穷得过分了?连这点吃的都要我付账。”

“我身上最后一张钞票早就进了你的口袋。”

他大咧咧倒进沙发,眼底浮起顽劣的光,“现在可是真正的身无分文。”

女人唇角微扬,“你帮我杀了雷米克不假,可后续的麻烦也像蝗虫一样扑来了。更何况……”

她环顾这间从未有人来过的小屋,“我还把你带进了我家。这笔账,迟早要算。”

Krueger撑起身,掀开所有餐盒盖,蒸汽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空气,“行啊老板。要是还不上钱。”

他故意拖长语调,“我把命抵给你?”

商枝拈起一根薯条,蘸了蘸番茄酱:“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他头套下传出低沉的笑声,“哈!我这条命,可比你想象中值钱得多。”

女人在沙发另一端坐下,目光投向他,“说说看,你到底什么来路。”

自从他单枪匹马端掉雷米克老巢那夜,这问题就像刺卡在喉间。

男人突然倾身逼近,捻起她垂落肩头的一缕发,发尾扫过头套网格时,他眼底顽劣尽褪,只剩冰冷:“这不是你该问的,夜莺。”

商枝昂起下巴,用睫毛投下的阴影睨他,“是么?那给钱吧,住宿费。”

Krueger怔住,随即爆出大笑,笑声震得旧沙发弹簧呜咽,他整个人蜷成弓形,仿佛听见地狱最大的笑话。她伸手重重拍他,“笑什么?亡命徒住我这儿,收点买命钱不应当?”

商枝的手腕被他忽地扣住,天旋地转间,后背陷进绒布沙发。他俯身罩下来,金棕色瞳孔里漾起笑,“不如……”

鼻息拂过她唇畔,“把我抵押给你。”

她整个身子松下来,甚至还懒懒的调整了下肩颈的姿势。未被禁锢的那只手抬起,攀上男人的后颈,声音甜得发腻,“哦?是么。”

Krueger眼底的暗火猛然窜高,身躯又压低几分,几乎将沙发压出凹陷的轮廓,“是啊,就看老板愿不愿意收下这抵押品了。”

商枝的手指收紧,借力仰起身,鼻尖险些撞上他的,漆黑瞳孔似深潭般锁住他的眸子。

Krueger只觉心脏快要撞碎肋骨,却听见她带着笑意的气息拂过唇畔,“小狗。”

她捏着他后颈的皮肉将人拎开半寸,“别得寸进尺。”

Krueger默默退开,看她若无其事继续吃着薯条,胃里泛起一阵空洞的灼烧感。那感觉不像饥饿,倒像有人用镐在他肚子凿开个窟窿,夜风正从缺口呼呼往里灌。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本该装着弹匣的位置现在只剩下潮湿的汗意。是多年的杀戮里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无色无味,渗进四肢百骸。

不是愤怒,不是**,而是某种更接近子弹卡壳时的滞涩感。

商枝蘸番茄酱的动作定格,她看见他头套下透出的线条,绷的死紧。这种表情她见过,在那些输光筹码的赌徒眼里,在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叛徒最后一口气里。

她把薯条递到他头套下,“喂,尝尝这个。”

Krueger张嘴,油炸物的焦香在舌尖炸开时,好像明白了这种情绪是什么。是扣动扳机却发现枪膛空空如也时,那种贯穿神经的失落。

Krueger皱紧眉头,偏过头打量起身旁的女人。难道是因为她?这个念头荒谬得让他嘴角抽搐。

他试图将情绪拆解成熟悉的零件,他承认这东方女人确实有趣,在他血色的人生,堆满尸骨的记忆里,罕有的,带着烟火气的变数。

救过他的命,替他取过子弹,那么替她清除不纯粹的婚姻桎梏,顶多算是场公平交易。

逻辑链条完美闭合,可胃里那个窟窿还在漏风。

商枝正用筷子夹起一块炸鸡,落地灯在她锁骨投下小小的阴影。Krueger忽然想起昨夜她包扎伤口时,发梢扫过他腹肌的触感。

这肯定不是杀戮的兴奋,他猛地灌下啤酒,泡沫浸湿布料,才发现自己忘记掀起头套。

见鬼,他居然在为一个东方女人失魂落魄。这比被十几把枪指着还让人毛骨悚然。

商枝瞥见他头套湿了大半,啤酒正顺着布料往下淌,不禁皱眉:“怎么,发气呢?存心糟蹋我家地板?”

Krueger烦躁的抓了把湿漉漉的头套,将啤酒罐重重撂在茶几上,一声不吭走进浴室,门板砰地砸回门框。

商枝无所谓的耸耸肩,觉得这人喜怒无常的德行,更像条闹别扭的野狗了。

浴室响起淅沥水声,她俯身从沙发缝里摸出遥控器,正要按开电视消磨时间,却突然扭头望向门口。

楼道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这老楼隔音极差,墙薄得连邻居咳嗽都听得真切,可这栋楼里住的多是老人,那脚步声沉甸甸的,不对劲。

遥控器还攥在手里,商枝已经冲向浴室。旋开门把,甚至没瞥见男人慌忙别过脸去的动作,洗手台上耷拉着那顶湿透的头套。

商枝却压根没抬眼,门一开便转身闪进了卧室。

Krueger慌乱着将湿头套拽回头上,水珠顺着脖颈往下淌。他僵在浴室中央,大脑一片空白。杀了她?她肯定看见了。否则为什么转身就跑。

胸腔剧烈起伏,混乱的思绪横冲直撞。镜子里,头套缝隙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他一拳砸向镜面,玻璃应声破碎。

碎裂声中,商枝折返回来,他却下意识后退半步。

女人将一把手枪塞进他手里,“外面有人。”

他触到她指尖轻微的颤抖,瞬间清醒。条件反射地检查枪械,一把将人拽到身后,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里也握着把枪。

“你会用?”他喉头发紧。

“会。”商枝答得干脆。

Krueger心底翻起的浊浪平息下来,挑眉打量她发白的指节,反倒觉得有些好笑:“那还抖成这样?”

“会开枪不代表不怕死。”商枝白了他一眼,手指稳稳扣上了扳机。

他瞧见她这副模样,脑子里那点阴暗的疑虑烟消云散,反倒涌起一股扭曲的欢愉。无论她是否窥见过头套下的真容,此刻她颤抖着,却仍选择与自己并肩的姿态,都让他觉得在阴沟里摸到了一颗温热的星星。

“怕死就跟紧点。”他忽然用枪管轻碰她后腰,像在逗弄炸毛的猫。

走廊外的脚步声已逼近门板,而他在逐渐清晰的撞门声中低笑,“要是活过今晚……”

扳机预压的轻响与他的低语同时响起,“我就赔你面镜子。”

商枝瞥见浴室里碎裂的镜子,话未出口便被破门声轰然截断。只见Krueger矮身冲出,枪火瞬间吞噬房间。她蹙眉隐在墙后,这疯子打的什么战术?纯粹找死?

浴室门口很快倒下一具尸体,额心的弹孔还在汩汩冒血。商枝屏息听着枪声渐稀,趁换弹间隙握枪滑出浴室,却不料被倒插在墙纸里的玻璃割开了皮肉。

Krueger正背对着她划开最后一名袭击者的喉咙,绷紧的脊背上鲜血如泼墨,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的。

当尸体捂着脖颈倒下时,他摊开血淋淋的双臂转向她,血珠顺着头套滴落,眼窟里透出得意,“怎么样?早说过我很值……”

尾音突兀断裂。他看见商枝的枪口正对准自己,那截白玉似的胳膊稳得可怕。

“闪开!”

商枝的厉喝与枪声一起炸响。Krueger应声蹲伏的瞬间,门外一名枪手应声倒地,额间绽开血红。温热的脑浆溅上他后背时,他竟在笑。

他没有回头查看尸体,只是仰头凝视着商枝,Krueger站起身,踩着满地血泊向她走去,像踏过红毯的新郎。

他瞳孔忽地收缩,看见一道血线正顺着她小腿而下。Krueger单膝点地,托住她脚踝放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怎么弄的?”

“拜你所赐,谁叫你砸了我的镜子。”商枝疼得吸气,听见警笛声已飘进巷口。

她推开他,“别磨蹭,从消防梯走。”

Krueger眼见这女人咬着牙从卧室拖出个塞满文件的背包,血脚印一路绽放到玄关,又扯下门后挂着的围巾,扎紧伤口上方。

他抓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塞进她掌心,自己却转身走向窗口,“你开车,我引开他们。”

“你疯了吗!”商枝去拽他,被他反手推进消防通道。门合拢前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指了指她攥在手里的枪。

“刚才爆头的那枪。”男人竖起个大拇指。

商枝也不管了,背起包冲下楼,迅速拉开车门,将自己塞进驾驶座。引擎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咳嗽便重归寂静。

她根本就没拧到底。指尖离开钥匙的瞬间,座椅已被放倒。

她熟悉这片街区的规则。远处警笛的光扫过车窗,一刻没停。那些见怪不怪的执法者们,只会像清道夫般拖走尸体,不会多花半分钟搜查周围。

真正的威胁,是那些可能正潜伏在巷口阴影里的,比执法者耐心百倍的猎手。

车厢里漫着机油和她自己血液交织的气味。小腿的伤口随着心跳阵阵抽痛。

果然,半小时后这片区域重归死寂,只剩单元楼外一截警戒线在夜风中飘荡。

车旁陡然冒出人影,商枝握枪的手刚抬起,就看见沾血的头套贴在车窗上。Krueger用指节叩响玻璃,嘶哑声线里透着古怪的欢愉,“开门。”

“快上来!”商枝推开驾驶座门,却见他站着不动。

“我怎么进?”他歪头示意副驾紧贴墙壁的窘境。商枝往副驾挪动,伤口撕裂的疼让她倒抽冷气。

Krueger这才想起她的伤,“Verdammt!”

他猛然俯身,单膝跪进座位,手臂穿过她的膝弯与后背,将人拖送到副驾。

头套的料子擦过她颈侧时,带着血气的吐息喷在女人耳畔,“下次逃命,还是我跟你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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