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⑦第三十九天

拉开卷帘门已是午间，正打着哈欠准备削梨煮汤，一群马仔风一样狂奔而来，九仔在后面跟着，嘴里噙着烟，遛狗似的，停在你面前。

“甜水妹，能不能帮我个忙？”

“啊？但是今天好早，梨汤我还没煮。”

“冇啦，今天不饮汤。是阿劲，昨天我们抓千，跟人互殴，他受好重伤。”九仔佯作苦恼，将手里的半截烟屁股弹飞，随意指指众马仔，“你也看到了，我们一群男人，实在搞不来，劳你帮帮忙。”

“那我的店……”

“我帮你看咯，香烟价格我都知的。”

一个马仔骑了摩托来，风驰电掣，人到了十五分钟，魂才姗姗来迟。眼冒晶星，混混沌沌的打开了门，就听到乔家劲的声音。

“九仔啊，我真的不用休息，这点伤——”这话才说到一半，又哇哇大叫，“怎么是甜水妹啊！”

他只穿了件短裤，拳上和肩头胡乱缠着绷带，大部分都卷了边。一时间也不知该遮挡哪里，最后居然选择捂住嘴。

你哭笑不得，站在门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九哥喊我来的，他说让我照顾你。”

“照顾我？！我不用照顾！我现在精神好的很！”

……是好的很，还对着空气打了一套连拳。

“来都来了……”

而且为此放弃了整个上午的生意。

想起九仔那帮马仔霸占铺子，几个人满脸凶相，简直像要从窗口扑出来揍人，到底谁有这胆子买这些古惑仔的东西啊。

“我重新给你包一下，你看，都松了。”

“喔……喔，好。”

许是你的眼神过于怨念，乔家劲终于没在拒绝。他搬来房间角落的汽油桶，这是他跟九仔的临时板凳，偶尔在家吃饭时才会用，上面落了灰，就拿受伤手臂上的绷带蹭了，再置你面前。“你坐这个，甜水妹。”

你坐上去，视线里却找不到第二个桶了，“那你呢？”

谁料他双脚用力一踏，腰马合一，气沉丹田，扎了个马步。“我这样！”

“……其实可以把桶搬到床边喔劲哥，你坐在床上。”

乔家劲握拳一锤掌心，恍然大悟，“你脑袋好灵光。”

有没有可能是你太笨。

这句你没敢说。

绷带下的伤口相当狰狞，拳峰擦伤严重，已经红肿。对方用刀刺来的时候，乔家劲用手握住的，掌心有一指长的刀口，整个向外翻开来。肩膀也是刀伤，相对浅些，边缘也有发炎的迹象。

只是看着就在痛了，这种程度他还说没事。碘伏棉球擦上去，你的脸先扭曲起来，眉头挤成川字，下意识轻轻吹了口气，好像这样就能痛的轻些。“痛不痛，劲哥。”

太久没人问这个问题，他竟一时语塞。对于痛觉，乔家劲有些麻木了，这种程度不过小打小闹，特别过夜后，这些伤口只是会随着动作拉扯微微发涩。可吹在上面的气伴随酒精挥发感觉凉凉的，像皮肉生长的感觉，又痒又舒服。

他想说痛，这样你会再吹一吹吗？但会不会被当成软脚虾。

纠结间，你已经又吹了第二次，喃喃道：“怎会不痛的，是我的话可能已经痛死了。”

乔家劲盯着你的手，因这句话脑中想象出上面绽出伤口的样子。他实在无法接受，猛地攥紧了手，忘了真正的伤口其实是在自己掌中。“不要痛死，甜水妹。”

“做咩啊？！在讲什么胡话。”你吓一跳，连忙按平他的手掌，想嗔怪几句，却在对视时将话咽回了喉咙。

乔家劲的视线过于滚烫，眸中映着你的轮廓，像含着月亮的浅湾，眨动时泛出粼粼波光。他有些急切，微微倾身向前，两个人呼吸交换，鼻腔里都是对方的味道。

“我会好好保护你喔，甜水妹。”

“你不会受伤，更不会痛死。”

“咩、咩啊……我说的痛死……也不是真的痛死。”心被这样的目光煮沸了，好像要从嗓子里跑出来，代替自己逃走。手上动作快了些，将干净的绷带重新覆好，慌张扯开话题。“伤口一定要包好知不知，感染的话很严重的。”

“没事的啦，我很强！”

你撕开创口贴，粉色的干胶布印着花朵，连脸上小小的擦伤也被严丝合缝的盖起。“是很强，又不是不知道痛。以后受伤可以找我给你包，你这一身疤，就是没好好处理才会有的。”

“真的唛？”

“什么真的假的？你是我大哥，我还能跟你讲假话喔。”

回钵兰街又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同天体验两次灵魂分离的速度，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搅散黄的鸡蛋。

迷迷瞪瞪间，九仔从店里探出头，放到你手中是一叠厚厚的钞票。“甜水妹，你知我上午赚了多少？两千三百块。”

“这么多？？”

还以为上午不会有进账的，古惑仔居然能招财？

没等你高兴太久，就见路旁的马仔拎起路人的衣领，将腋下夹着的香烟猛猛拍在对方脸上。“喂，细佬，要不要买盒香烟？劝你识相点，我们这都是好货喔。”

人家哪见过这阵仗，颤巍巍的接烟掏钱，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手抖如筛子。

“？！”你大惊失色，“stop！stop！”

①⑧第四十三天

乔家劲不老实，掌心的刀痕总裂开，好了坏，坏了好，炎症一直消不掉。

每次坐在饮茶位，就着梨汤吃了消炎药，再把手伸出来，还挺开心的，“甜水妹，我伤口裂了。”

怎么高兴像是中了□□。

碘伏都快把这块伤口腌入味了，皮肤的纹路里沁染一大片黄，再这样下去真要成了地地道道的黄种人。

“你能不能小心些啊劲哥，不然永远都好不了。”

“永远？”乔家劲精神一振，觉得未尝不好。

你不明所以，继续恐吓，“是啊，永远喔！”

①⑨第四十五天

“甜水妹，我伤口坏了。”

“手伸来。”

②〇第四十七天

“甜水妹，伤口坏了。”

“……伸来。”

②①第五十天

“甜水妹，坏了。”

“来……”

②②第五十五天

“甜水妹，我……”

忍无可忍，气到喉间，举起手，沙包大的拳头锤下来，却是一包棉棒拍在桌上。“伸来！”

你好生气，怎么会有人伤口十多天了痂都没结，就算送到玛丽医院，医生都要举行会诊研究三天。

坏了太久，刀口缺血泛白，因为发炎整个手掌泛着不正常的红。他低着头，耷拉着眼皮看你一点点将药涂匀。

“为什么一直不好，你到时整只手都坏掉要怎么办。”

旁边的马仔正百无聊赖的玩手指，闻言撇撇嘴，“是啦，劲哥总抠痂的，都说好几次，又不是——”

“就你话多？！”

乔家劲开口打断，头转过来发现你已经变了脸色。他没见过你这样的表情，眉毛都要系在一起打成结，嘴巴抿成又平又直的线。他突然觉得很怕，心里慌慌的，只敢叫一声：“甜水妹……”

“不要同我讲话。”你声音好冷，比街上的风还凉，眼神也不给一个。手上却还是继续动作，将绷带重新缠好。

“不是，甜水妹，我……”

他再没有机会说话，被你推搡着赶出门去。

“下次你就到医院去，看医生能不能治好你。”

②③第六十七天

这几日马仔们觉得在堂口呆的不太好过，当家红棍心情极差，气压低到不能呼吸。好容易等来纸扇，也没得个好脸，一句“该干嘛干嘛。”就给众人打发到了场子。

乔家劲正打拳，九仔便拉了椅子坐下等。沙袋高高飞起，出拳用力非常，不等落下又吃一击，悬挂的锁链绞动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他只挥左拳，眉头压得很低，眼神锋利。这时候思维最是清晰，极高的动态视力让他能在第一时间辨别出，昏暗房间中沙袋回返的方向，接着将拳峰迎上，破风声卷带着身上的薄汗洒出，滴地面。

等乔家劲喘着粗气扶稳沙袋，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头抵上去，慢慢平复呼吸。随着心脏的搏动，那些随拳挥出的情绪再次反扑，眼前全是你冷若冰霜的表情。

“哇，不会要哭了吧。我们好猛的劲仔，难道变成了软脚虾？”九仔适时开口打趣，顺手拿起搭在一旁的毛巾，“怎么啦？甜水妹拒绝你了？”

“九仔，吓我一跳哦。”乔家劲转头，眼里的凶气散尽，转成了委屈。他又垂眼看了看一直背在身后，系着绷带的右手掌心，道：“不是拒绝……她生我气，好大的气。”

九仔听完事情起因，连他都要跟着生气，可他太了解乔家劲了，只能长叹口气，“你做咩啊，你要让她喜欢你，又不是可怜你，干吗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乔家劲将整张脸都埋进毛巾里，仿佛这样情绪与汗就能一起被吸干似的。“我不知……”

“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你这么会打拳，难道不知最容易命中的是直拳吗？”

“啊？”

追女仔难道跟打拳一样吗？

“甜水妹又不是功夫大师，你搞那些弯弯绕绕做咩。你就让她知你钟意她，想到什么都告诉她不就好了。”

“可是……她拒绝我怎么办呢？”只是想想那场面，乔家劲就觉得心要碎掉。

“怎么会呢？她单独做冰梨汤给你欸！她心里一定有你！”

“是、是唛？！”

“系啦系啦，我们这么帅的阿劲，自信一点啦！”

乔家劲雨转晴，心情好的像是夏天的太阳。他想见你，立刻就见你。

②④第六十八天

明明是乔家劲惹你生气，好几天不来不说，发短信道歉的还是九仔。他话里话外说阿劲一根筋，不是故意那样做的。又说阿劲很听你话，最近特别乖，手已经好了大半。

心想关我什么事，他怎么样你才不管。可乔家劲真站在店外，又忍不住冷起张小脸。

他敲窗敲地小心翼翼，盘口混了多年，居然在此刻支吾起来，心里刚升起的太阳瞬间又被云遮严。“对唔住……甜水妹，你唔要生我气。”

你瘪着嘴整理烟箱，手上不自觉摔摔打打，一张口阴阳怪气的：“我怎会生你气，你是大哥，我不敢生气。”

“我知错了，你看！”他抬起自己的右手，很用力地极快地拉扯上面缠绕的绷带。

你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拉。“咩啊？等下又扯坏！”

散开一半的绷带下，那道伤口结了厚厚的痂，部分已经脱落，不知是长好了，还是在刚刚粗鲁的拆卸中摩擦掉的，露出新长出的、比周围皮肤色浅的嫩肉。

“已经好了，可不可以原谅我。”

想起九仔教的话，他试探着，也不敢握住搭在指尖的手，只将拇指压上去，像捏一只蝴蝶那样轻轻捏起。

“我不是故意让伤口不好，我只是……”

“想见你。”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每天都在想喔。”

“我太笨了，不知要怎么办……”

“等下，等下。”他又在煮沸你了，明明没多用力，可灼烧感却从被捏住的指节攀上来，仿佛被捏住的不是手指，而是命脉。

这是告白吗？？是不是太突然了？！

脸好烫，连眼睑都跟着发热。可偏偏他又这样真诚，眼睛直直看着你，目不斜视的将所有的话倾倒而出。

“你干嘛啊……”你开口，声音都低了些，娇娇柔柔。

“我？”乔家劲怔了怔，开口道：“甜水妹，我在打直拳！”

写的时候脑子飞过一个老梗，遂代了：

九仔将掌心贴在乔家劲的胸膛，认真道：“甜水妹一定不会拒绝你的啦，你有这个。”

乔家劲半信半疑，“？我的乃至？？”

九仔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是真心！真心啊！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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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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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十九到六十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