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为啥会在我们家吃饭呀!”
桐岛夏彦瞪着坐在自己对面和妈妈有说有笑的黑发男孩,在餐桌底下蹬了他爹一脚,抱怨到:“疯了吧,夏天吃汤豆腐?”
桐岛家是传统大阪家庭,晚餐丰盛。即将入夏,餐桌常态是时令蔬菜、鱼料理、烧肉、味噌汤和凉拌菜,锅物一般在冬天端出来。
因最近气温反复,家里炸物做得不多,荤菜也减量了。本来夏彦没吃到最喜欢的炸鸡就烦,一想到晾五分钟还能把人烫死的汤豆腐是妈妈特意为某人做的,越想越生气。
妈妈察觉到不寻常的动静,挂着温柔笑意转过来,她向兄弟两人介绍与他们发色瞳色皆不相同的外人。
“秋斗,夏彦,这是小真,黛真月。小真以后要跟着我们一起住哦?从今天开始他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被称作“小真”的黑发孩童自然从容地放下勺子,朝他们露出笑容,柔软无害。
桐岛夏彦恶狠狠盯着黛真月,一点没被打动——这个混蛋在公园里三次把鸡毛毽子踢到他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经不起逗的夏彦暴跳如雷,一跃而起。
为此他们厮打了个天昏地暗,在来接结束少棒练习的秋斗的爹妈见证下,于地上扭成一团扯头发咬胳膊腿脚乱踹,达成了极不美妙甚至万分可恶的初次见面。
桐岛夏彦恨恨到:“啥,多个白吃白喝的废物进来?”
坐在妈妈另一边安静喝汤的桐岛秋斗抬头看了弟弟一眼。
虽说嘴坏了点,表情经常颜艺,但大家都知道夏彦在家里还是愿意听一听妈妈和哥哥的话的……能听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并不代表妈妈说什么桐岛夏彦就接受,何况是这么大的事——什么叫“从今天开始就是家人”?!
桐岛夏彦要他爹给个说法。
“祖宗,别踢你爸了!”
餐桌下一直被攻击膝盖的桐岛爹苦哈哈地求饶,中年男人的脆弱让爹不得不服软,他勾身凑近试图说服毛没长齐但踹人贼疼的逆子,“人家给了钱的!”
“多少?”
逆子市侩的痞样儿让桐岛爹眉头一跳。爹一手捂着承伤最多的膝盖,另一手比出“五”,用神秘交易般的口吻说到,“这个数。”
“五千円?”夏彦皱皱脸,他开始在心里朴素地换算,已经有点动摇了。
“加个零,”桐岛爹深沉地收手回去,看逆子微微睁大的眼睛,莫名升起胜利的优越感,他再度加码,“一周。”
桐岛夏彦不可置信,他筷子往桌子上一扳,立刻叫嚷:“你从哪里绑来的少爷?快点送走呀!”
桐岛爹打哈哈:“之前你不是说好无聊,玩具也腻了电视也腻了手机也腻了,天天就烦你哥还老被捶……这不给你找个伴嘛……”
是这样的,秋斗有时候不惯着夏彦,弟弟闹起来就拎着使劲那么一丢,能把足足矮他一头的夏彦扔枕头似的摔老远。夏彦一爬起来选择跟他哥爆了,张嘴就往人胳膊上啃。家里两个儿童闹腾起来令家长心力交瘁,精神衰弱。
见到兄友弟恭之相反场景的妈妈露出很难理解的表情,更多是对小儿子粗鲁举止与毫无形象流淌的哈喇子感到恶心。在和当爹的相互推搡“你儿子”“也是你儿子”几圈之后,妈妈扶住比较懂事的秋斗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说:“好了,秋斗,别逮着夏彦欺负,你可以蹂躏爸爸,想怎么折腾你爸都行。”
桐岛爹:……?
后来被折腾的爹实在没招了,光陪秋斗在院子里玩投接球已经不好使——夸两句哥哥倒是安分,可弟弟又开始作妖,偏偏夏彦对说教抵死不从、誓要对大人反抗到底,哪来恁多反骨。
恰好有件要事托付到桐岛爹手上,他与妻子商量两天,做好了种种打算与计划,最终看着闹挺的小儿子和有自己主见日渐难搞的大儿子,一寻思觉得妥了,怀着“你俩真行我再找个小孩跟你们魔法对轰”的心情——将名为“黛真月”的小孩领回家。
接黛真月的时间,刚好和秋斗在少棒队练习的时间撞上了。
桐岛夫妻先是一起去儿童相谈所落实手续,再分头行动:妈妈回去整理房间、做烧菜前的准备工作;爹带着黛真月去家附近的公园——天满少棒队就在那里练习,小学三年级的桐岛秋斗才加进队伍,跟着教练的指导做些基础练习,但这样也还要等好一会儿。
桐岛爹嘱咐看上去很乖的小孩“等一等那个单边刘海盖住脸的哥哥,待会儿我们一起回家,不要在公园里乱跑”,再去接夏彦放学,待到把逆子也往公园一丢,神清气爽。
夏彦这孩儿看着皮实惯了,小小年纪就上蹿下跳,逛附近公园跟自家后花园一样熟门熟路,又鬼精,不担心他出事,就担心他惹乱子。
……只等秋斗练习结束。
桐岛爹在公园僻静处结束长长的通话,估摸着快要结束的点溜溜达达去接三个小朋友。
结果秋斗是独自背包出来了,爹紧张地问他刚才坐外场的那个黑漆漆小孩呢,秋斗说那孩子中途借了队友的毽子到一边踢;妈妈正好也来公园,问爹小儿子接到哪里去了。
两大一小找着找着,在公园角落,发现了打成一团,难舍难分的桐岛夏彦和黛真月。
回到现在。
下午害得桐岛夏彦一时在家人面前显得笨拙又丢人的罪魁祸首就坐在对面,矜持而精细的吃相,看得人无名火起。
老爸还说什么“给他找个伴”……大人虚伪的借口!
桐岛夏彦对此很不满意,顿时眉头一竖,用张牙舞爪的颜艺瞪他爹:“谁知道你搞来的是个人!而且说什么呀,他以后要住我们家?还是用钱…买来的家人?!”
老爸当时问问问,声音和骑士变身音效一块儿混响,他边看电视边随口答了,哪管什么。
爹自知有愧,摸摸鼻子讪笑两声:“里亲手续都批下来了,签了协议不能违约的……吃饭、吃饭……”
这边秋斗先扒拉干净盘子里的芸豆,只剩干瘪细瘦的烤秋刀鱼。他站起来落下一句“我吃完了”便先回到整改过格局的房间。
余光里,妈妈依旧耐心地向夏彦解释,忽而转向黛真月;房间门关上,隔绝餐桌上新一轮交谈。
稍晚一点,夏彦被赶去洗澡,新来的黛真月被妈妈拉着熟悉家里的电器和用具。
秋斗踱到院子里,和凹造型正等着他发问的父亲面面相觑。
“秋斗,你一定有很多问题吧!”
“没有。老爸,你之前没有跟我们商量,太突然所以我都有点烦你了。”
桐岛爹大受打击!
“咳咳咳,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家只负责为真月提供稳定的成长环境,我和妈妈只有抚养权和监护权,我们和真月没有法律意义上的亲子关系哦……他相当于寄养到我们家。”
桐岛爹直觉当谜语人会被儿子重拳出击(夏彦就这样干过),可是黛真月走养育里亲流程……其中来龙去脉和弯弯绕绕超出了年龄分级限制,小孩子不宜接触到这么现实的东西。
眼见着秋斗的眼神往费解和荒谬偏移,桐岛爹只好长话短说,点到即止:“去年年初,震动政坛的议员谋杀案……让真月失去了父亲。”
“我们和真月的父母关联比较密切,受他们很多恩惠,黛家在东京而没有频繁走动。你叔叔是真月父亲的直系下属,你妈妈是真月母亲的同学和发小。”
“经过儿童相谈所(地方政府)委托,我们成为暂时承担抚养责任的替代家庭,等到真月年满十八岁后结束。”
这么一解释,要问的问题反而变多了。
桐岛秋斗暂时没意见。既然算是相当正式的关系,相处的日子还长,一些疑问可以慢慢解决。
但是……
屋子里的动静都传到院子里来了,那两个东西一碰面又打架了吗。
桐岛爹在边上唉声叹气,预感到未来的鸡飞狗跳,边说边摇头:“明明小真那么纯良!怎么就闹起来了!”
只有外表纯良吧。
桐岛秋斗认为黛真月是个不好相处的人物,要说为什么…大概是处于“兄长”这一身份时的谨慎与睿见。
初见能和他弟毫无形象在地上扭打还不落下风的人,没有叛逆劲和疯劲他是不信的。
以及……
下午在公园,少棒队练习。
投手丘上投球的是队伍里的王牌,五年级的高个子。
黛真月只是坐在外围的长椅上,平静地观看投手表现,平静地走近少棒队,平静地向出汗多来补水的五年级生搭话,漠然的态度和周围吵闹激动的小孩子格格不入。
被父亲提醒要关照这个孩子,桐岛秋斗便轻手轻脚走过去,刚好听见黛真月说:“……想有角度又不会控球的话,可以改变投手丘上的站位……”
“你发力前会踢一下土,这个习惯被看出来就不好了吧。”
五年级生当然不领情,纤瘦的外行矮萝卜头还想指点他,没门!
等到五年级生昂着头气哼哼走掉,桐岛秋斗才靠近黛真月,站到他面前。
他看着黛真月,想起父亲招呼人时的简略介绍,心中无端冒出“盘条靓顺的东京人”评价。
黑发黑瞳的小孩似乎累了,径直在原地蹲下,刚才被稍年长的人用语言怼过,面上却没有波动,像是丝毫不在意,散漫乏味。
年龄这么小,应该没有打过棒球才对。五年级生不听,也许是因为能力不足,不能分辨黛真月话语中的正确性。
但黛真月那时淡定的陈述语气,昭示他对问题了如指掌。
明明只是个小孩子,明明看起来一无所知,却对他们投进许多时间与精力的领域清楚明白。
而后冷淡的表情异化成高级的轻蔑,他超脱得像个怪物。
动摇就会产生恼怒,五年级生至少没有动手,以大欺小。
结果来看只是让桐岛秋斗对黛真月产生微末好奇。
……有点在意。
桐岛秋斗问他:“你对棒球有兴趣吗?”
秋斗出声时,黑色眼睛的小孩注意力跟着转过来。
黛真月双手捧住脸,仰头看逆光的秋斗,露出来到大阪后的第一个笑容。
面容精致的小怪物眼睛弯弯,给出答案。
“我——”
家庭喜剧,堂堂上映!
(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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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家有儿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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