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起青萍

第一卷:龙跃于渊 ·授业传道

卷首语:

渊深藏龙,隐锋砺芒。一棒倾心,始知慕强。月下流萤映赤忱,病中呓语裂冰霜。情根种时浑不觉,只道是师恩深重,相伴日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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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风起青萍

引语:

布衣难掩擎天志

眉间郁色隐龙纹

九纹龙遇真豪杰

风尘母子叩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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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政和年间,初夏。

史家村浸在午后慵懒的日光里,蝉鸣聒噪,搅动着略显沉闷的空气。庄客们多在阴凉处打盹,唯有庄后打麦场上,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郎还在舞弄棍棒。

少年正是史进,史家村的少庄主。他周身刺着九条青龙,张牙舞爪,随着他肌肉的贲张而微微颤动,仿佛活了过来。汗水顺着紧实的肌理滑落,在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一套棍法使完,他收势而立,胸膛微微起伏,脸上带着几分自得。这身武艺,在这华阴县境内,已是罕逢敌手。

“少庄主,好俊的功夫!”庄客们醒过神来,纷纷喝彩。

史进随手将棍子掷给一旁的庄客,抹了把汗,笑道:“整日里对着你们这些三脚猫,忒也没趣。若能来个真正的高手,痛痛快快打一场才好!”

正说笑间,庄门方向传来些许骚动。一个庄客快步跑来,禀报道:“少庄主,庄外来了母子二人,说是投奔亲戚不着,盘缠用尽,想讨碗水喝,借宿一宿。那老母病恹恹的,看着可怜。”

史太公仁厚,史进虽年少张扬,却也非刻薄之人。他挥挥手:“既如此,请进来便是。吩咐厨下,备些粥饭。”

不多时,庄客引着两人过来。前面是一位老妪,面色蜡黄,步履蹒跚,由一名中年汉子小心搀扶着。史进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那汉子身上。

只见他约莫三十四五年纪,身材不算魁梧,却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郁色。然而,那双眼睛却沉静得像两口古井,波澜不惊,偶有精光内敛,扫视周遭时,带着一种下意识的警惕与审视。他虽不言不语,只是安静地扶着老母,周身却散发着一种与这乡野村落格格不入的气息,像是蒙尘的宝剑,敛鞘的宝光。

史进心中一动。他自幼好武,见过不少所谓的“好汉”,多是些膀大腰圆、咋咋呼呼之辈。眼前这人,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经历过风浪、沉淀下来的沉稳,一种深藏不露的力量感。

“多谢庄主收留。”汉子开口,声音低沉温和,带着些许沙哑,他向史进微微颔首致意,礼数周全,却不卑不亢。

“不必多礼。我乃本庄少庄主史进。”史进抱拳还礼,忍不住问道,“看阁下不像寻常百姓,不知高姓大名?从何处来?”

汉子目光微闪,从容应答:“在下姓张,行四,乡野之人,当不得‘阁下’之称。因家中遭了变故,携老母欲往延安府投亲,不想亲戚已搬离,盘缠耗尽,故而流落至此。”他言辞恳切,但那片刻的迟疑和眼神的回避,并未逃过史进的眼睛。

“张四……”史进心中默念,总觉得这名字配不上此人气度。他见那老妪确实虚弱,便按下疑问,道:“既如此,二位便先在庄上安顿,将养些时日。我史家村虽非大富大贵,也不缺几口饭食。”

“如此,叨扰了。”化名“张四”的王进再次躬身,扶着母亲,跟随庄客往厢房而去。

史进看着他的背影,那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透着一种孤寂与坚韧。他心头的好奇,如同被春风吹过的野草,悄然滋生。

接下来的几日,王进母子便在史家庄住下。王进极是孝顺,亲自为母亲煎药喂饭,伺候得无微不至。闲暇时,他或是在院中静坐,望着远方出神;或是帮着庄客做些力所能及的杂活,挑水、劈柴,动作干净利落,一看便是做惯了的,甚至比寻常庄客更显章法。

史进暗中观察,越发觉得此人深不可测。一次,他见王进劈柴,那斧头落下,角度、力道拿捏得极准,碗口粗的木柴应声而开,断口平滑,毫不拖泥带水。这绝非普通庄户人的手艺。

又一日清晨,史进早起练武,在院中演练枪棒,故意将动静弄得很大,呼呼风响。练到酣处,他眼角余光瞥见王进扶着母亲在廊下散步,似乎驻足观看了一会。史进心中得意,更是卖弄精神,将一杆长枪使得如蛟龙出海,泼水不进。

收势之后,他气息微促,走到廊下,问道:“张四哥,你看我这武艺如何?”他存了试探之心,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进。

王进看了看他,神色平静,赞了一句:“少庄主天赋异禀,气力过人,是好根骨。”

史进闻言,喜色刚上眉梢,却听王进话锋一转,温和道:“只是……这枪棒之术,似乎未得真传,多是江湖上搏命的野路子,好看,却不甚实用。若遇真正高手,恐破绽百出。”

这话如同兜头一盆冷水,将史进的得意浇灭殆尽。他少年心性,最是骄傲,如何听得这般评价?当下脸色便沉了下来,梗着脖子道:“张四哥好大的口气!我史进遍请名师,苦练多年,这华阴县内谁人不知‘九纹龙’的名号?怎地到了你口中,就成了破绽百出的野路子?”

王进并不与他争辩,只是微微摇头,扶住母亲,轻声道:“是在下失言了。少庄主勿怪。”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史进哪里肯依,一个箭步拦在他身前,胸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彻底点燃。他上下打量着王进,朗声道:“张四哥既然眼界如此之高,想必身怀绝技!史进不才,今日便想向你讨教几招,看看你这‘真正高手’的本事!”他特意在“真正高手”四字上加重了语气,挑战之意,不言而喻。

院中的庄客们闻声都围拢过来,窃窃私语,等着看热闹。他们都知少庄主性子烈,武功高,这外来的“张四”怕是要吃亏。

王进眉头微蹙,看了一眼身旁面露忧色的母亲,又看了看眼前这头战意昂扬的“幼虎”,眼中掠过一丝无奈。他本欲低调隐忍,奈何这少年步步紧逼。

“少庄主,在下落难之人,只想侍奉老母,安稳度日,不欲与人争斗。”王进试图婉拒。

“怎的?怕了?”史进激他,“若是怕了,便收回方才的话,向我赔个不是!”

王进沉默片刻,终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将母亲扶到廊下的石凳上坐好,温言道:“母亲稍坐,孩儿与少庄主切磋一二,点到即止。”

他转过身,面向史进,那沉静的气质陡然一变。虽仍是那身布衣,却仿佛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虽未露锋芒,已隐现寒光。

“少庄主,请。”

史进见他应战,精神大振,喝道:“取我棍来!”早有庄客将他平日惯用的浑铁棍抬来。史进接棍在手,掂量一下,摆开架势,周身气势勃发,如猛虎下山。

王进却仍是空手,随意地站在场中,道:“在下便空手,接少庄主几招。”

“你看不起我?”史进怒道。

“非是轻视,”王进平静道,“器械乃手足之延伸,心中有棍,手中无棍,亦无不可。”

史进不再多言,低吼一声,踏步上前,手中浑铁棍挟着恶风,一招“力劈华山”,直向王进头顶砸落!这一棍势大力沉,若被砸实,便是头盖骨也要碎裂。围观的庄客都发出一声惊呼。

眼看棍梢及顶,王进却似早有预料,身形微侧,不偏不倚,恰好让过棍锋。他动作幅度极小,如柳絮随风,轻描淡写。同时,他右手如电探出,并非硬接,而是在史进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在那棍身上轻轻一搭、一引。

史进只觉得一股巧妙至极的力道传来,自己那刚猛无俦的一棍,竟不受控制地偏向一旁,带得他整个人也向前一个趔趄。他心中大骇,急忙变招,横棍扫向王进腰腹。

王进足下如生根,上身微仰,铁棍贴着衣襟扫过。他左手顺势在史进持棍的手腕上一拂。史进顿觉手腕一麻,如遭电掣,力道骤泄。王进右手已如鬼魅般穿入,食指与中指并拢,在史进胸腹间的某个位置轻轻一点。

这一点,看似轻柔,却蕴含着精纯的劲力。

史进只觉得一股酸麻瞬间传遍半身,气力仿佛被抽空,手中浑铁棍再也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僵立当场,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从史进出手到棍落人僵,不过呼吸之间。

场中一片死寂。庄客们目瞪口呆,他们甚至没看清王进是如何动作的,只看到自家威风凛凛的少庄主,一个照面就丢了兵器,僵立如木偶。

王进收回手指,后退一步,那股逼人的气息瞬间收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内敛的落难汉子。他对着史进,依旧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语气:“少庄主,承让了。”

史进身上的酸麻感缓缓退去,他活动了一下手脚,弯腰拾起地上的浑铁棍,脸上再无半分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愧、以及强烈到极致的兴奋与崇拜。

他自幼习武,自以为已窥得武学门径,今日方知,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方才那轻描淡写的几下,蕴含的武学至理,是他从未接触过的境界。那不是力量的碾压,而是技巧、眼力、时机的完美结合,是真正的“道”!

他丢开铁棍,整理了一下衣襟,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着王进,推金山,倒玉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史进有眼无珠,不知真神在此!先前狂妄,多有得罪!”他抬起头,目光炽热,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神祇,“先生武艺,通天彻地!求先生不弃史进愚钝,收我为徒,传我武艺!”

这一声“先生”,叫得真心实意,再无半点轻慢。

王进看着眼前这前倨后恭的少年,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赤诚与渴望,心中百感交集。他本为避祸,隐匿行踪,不欲节外生枝。然而,这少年的资质心性,确是他生平罕见。那一份对武学的纯粹热爱,更是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尘封的东西。

他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周围惊愕的庄客,掠过史进那满是期盼的脸,最终,落在了廊下母亲那带着忧虑与询问的目光上。

风,自院中穿过,卷起几片落叶。

这一拜,是福是祸?这一声“先生”,又将引出怎样一段纠缠不清的缘与劫?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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