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的木屋简陋得四面漏风,但终究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
琼英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枚被张清送还的飞石,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张清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层层涟漪。
“或许,是因为张某……也不愿仅仅做一枚棋子。”
他是什么意思?是对田虎的不满,还是对梁山招安前景的忧虑?这个看似恪守军令的张清,内心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波澜。
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放过了她,还指了一条明路。这份人情,她记下了。
后半夜,搜山的火光和呼喝声果然渐渐远去,如同张清所预料的那样。琼英不敢深睡,保持着警醒,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她按照张清的指示,找到屋后那条掩在灌木丛中的小溪,逆着水流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向西北行进。溪流淙淙,掩盖了她的脚步声,茂密的植被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一路上,她不敢走官道,只挑荒僻的小径。饿了,就采摘些认识的野果,或用飞石打些鸟雀烤食;渴了,便饮溪水。幸好原主身体素质极佳,又有武艺底子,否则光是这风餐露宿,就足以击垮一个现代人。
她开始有意识地练习飞石技巧。肌肉的记忆逐渐被唤醒,手腕的发力,角度的选择,准头的控制……她沉浸在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中,仿佛这具身体本就该如此。几日后,她已经能较为精准地击中十步外晃动的枝叶。
同时,她也开始运用现代医学知识。用咀嚼后的草药敷在被荆棘划破的伤口上预防感染;寻找具有驱虫效果的植物捣碎涂抹在衣物上;甚至用削尖的树枝和坚韧的藤蔓,制作了几个简易的捕猎陷阱。
这些小小的成功,让她逐渐找回了一些掌控感,冲淡了流亡的孤寂与恐惧。
五日后,她终于绕出了慈云山脉,踏入了郓城县的地界。这里的风貌与田虎控制的区域略有不同,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市井气息。
她不敢大意,用泥土稍稍遮掩了过于出色的容貌,将一头青丝用布条束成男子发髻,换上了一套在沿途村庄用银钱换来的粗布衣衫,扮作一个面容清秀、身形单薄的少年郎。
这日傍晚,她抵达了一个名为“石碣”的镇子。镇子不大,却因靠近水陆要道,颇为热闹。琼英寻了一间看起来不甚起眼、人来人往的客栈,要了一间下房,又在大堂角落找了个位置,点了一碗素面,一壶粗茶,默默听着周围的议论。
她需要信息,关于田虎那边的动向,关于梁山,也关于……张清。
“……听说了吗?田虎大王麾下的琼英郡主,在大婚当日离奇失踪了!”邻桌几个行商模样的人正在高谈阔论。
“可不是嘛!听说田虎大王暴跳如雷,悬赏千金捉拿呢!”
“啧啧,千金啊!那郡主据说貌美如花,武艺高强,怎么就跑了呢?”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那郡主是不满田虎安排的婚事,跟人私奔了!”
“私奔?跟谁?”
“还能有谁?就是那个要来娶她的梁山好汉,‘没羽箭’张清呗!有人说看见张清将军那晚也匆匆出城了,至今未归呢!”
琼英握着茶杯的手一紧,差点失态。私奔?这谣言传得可真够离谱的!但转念一想,这或许能混淆视听,将张清从“追捕不力”的嫌疑中摘出来,对他未必是坏事。
她不动声色,继续倾听。
“那张清可是条好汉!一手飞石绝技,百步穿杨,当年在东昌府连打梁山一十五员上将,端的是厉害!”
“是啊,可惜了,后来还是归了梁山。如今朝廷招安,他们这些好汉,也不知前程如何……”
话题渐渐转向了梁山泊。
“宋江宋公明,义薄云天,带着兄弟们招安,也算是走了条正道。”
“正道?哼,我看未必。”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带着讥讽,“那高俅、蔡京是什么货色?能与他们同朝为官?只怕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老丈慎言!”旁边有人连忙劝阻。
那老丈却似有些激动,压低了声音,却依旧清晰:“老夫年轻时也走过江湖,见过些世面。梁山好汉,个个身怀绝技,快意恩仇,何等逍遥!如今却要受那昏君奸臣的鸟气!征辽?平方腊?不过是借刀杀人之计!到头来,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琼英的心上。这老丈竟有如此见识!看来这民间,对招安前景不看好的,大有人在。
她忍不住抬眼望去,只见那说话的老丈穿着洗得发白的文士长衫,面容清癯,眼神却透着精明。他似乎察觉到琼英的目光,也向她这边瞥了一眼,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
琼英心中一动。这老丈,或许不是普通人。
这时,又有一伙带着兵器的汉子走进客栈,大大咧咧地坐下,叫了酒肉。他们嗓门洪亮,谈论的正是梁山泊近期的事情。
“……公明哥哥已接了圣旨,不日便要启程前往东京汴梁面圣了!”
“听说朝廷要派咱们去征讨淮西的王庆?”
“管他征谁!跟着公明哥哥,有酒有肉,有仗打便是!”
“只是……张清兄弟的婚事黄了,听说他回来后人就有些沉闷,练武都比往常更狠了……”
琼英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唉,谁说不是呢。好好一桩婚事,新娘子却跑了,换谁心里能痛快?听说那琼英郡主国色天香,武艺又不凡,与张清兄弟正是良配,可惜了啊……”
“我看未必是坏事!”一个声音反驳道,“那田虎岂是良善之辈?他那义女,谁知是不是安排好的眼线?跑了干净!”
“话不能这么说,张清兄弟怕是真上了心,不然怎会亲自去追,还……”
话说到这里,似乎被人用眼神制止了,后面的话便咽了回去。
琼英低下头,慢慢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面,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张清回来了,而且状态不佳。是因为追捕失败的压力,还是因为……别的?那句“不愿做棋子”的话,再次浮现在她脑海。
她原本的计划,是尽可能远离田虎和梁山的势力范围,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再图后计。但听了今晚这些议论,一个更大胆的想法开始萌芽。
郓城,是梁山泊的势力影响范围,也是宋江的故乡。这里能听到最真实的关于梁山的消息。如果她想改变梁山好汉的命运,这里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起点。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最安全。田虎的人,恐怕很难想到她会潜入梁山的地盘。
而且,她对那个“沉闷”、“练武更狠”的张清,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她想看看,这个放她一条生路的男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吃完面,她回到简陋的房间,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久久无法入眠。
江湖的画卷,正在她眼前缓缓展开。她不再是那个捧着书本YY的读者,而是亲历其中的局内人。前路迷茫,危机四伏,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与斗志,在她心中燃烧。
她,仇琼英,要在这水浒世界里,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第一步,便是要在这郓城县,先站稳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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